誰都沒注意到我腳下又小動了幾下。
絆人也是件技術活。
三兒同志本來活潑伶俐的腳步就這麼停下,手中的布匹被摔到一旁,而她也是在一瞬間的發愣之後就眨巴眨巴淚光粼粼的大眼,看向一臉吃驚的少爺,她忍痛準備起身,帶絲委屈的叫道:「少,少爺。」
少爺漂亮的臉蛋兒閃過心疼,可眼底依舊波瀾不驚,他大步走到三兒身邊扶住她搖晃欲摔的纖細身姿,語含斥責的道:「叫你總是這麼魯莽。」
三兒扁扁嘴有些不服氣,可話裡卻帶著撒嬌,「奴婢還不是看到了少爺才走的這麼急。」
少爺無奈一笑,「你個莽丫頭。」
我抽了抽嘴角,神,從棒子劇進化到窮搖劇了。
三兒突然轉過頭看我,欲言又止。
少爺理所當然也向我看來,狹長的鳳眼微瞇,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少爺。」三兒扯扯他的衣袖,喏喏道:「是奴婢自己摔倒的……」
少爺緩緩開口,語調輕輕上揚,「嗯,是麼?」
我想啊三兒同志你不害人會死麼。
我不理他們探究的眼神,伸手指著地上的布說道:「啊,布。」
這兩字兒被我說的跟飛機場一樣平板,聽著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三兒和少爺被我這麼一提醒終於記起了那無辜的道具,只見那上好的軟綢扔在地上,雪白的布身已經染上斑駁泥痕,而那匹布的邊上剛好有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我又說道:「布髒了。」
三兒收回視線對少爺露出難過的表情,「少爺……」
少爺安撫的道:「沒事,明天再去領匹新的。」
三兒這才漾起笑容,甜甜的道:「謝謝少爺。」
少爺不再看我,扶起三兒問道:「疼嗎?」
三兒故作無事的伸手一推,「不疼,少爺不用擔心,奴婢可以自己回去。」
我在心內小小鼓掌,三兒同志的推托做的還是非常時機的,照劇本來的話下面就是少爺憐惜美人兒,一路護送她到房。
可是少爺竟然順著她的話說道:「那也好,你自己先回去吧。」
我發愣,他說啥?
我都這麼驚訝了更何況三兒,她一聽到這句話就僵了一張臉,看她的表情還難以置信。她最後還是勉強的笑了笑,「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少爺再見。」
少爺溫柔一笑,「你自己小心點。」
我真想上去給少爺兜臉一拳:哪個作者啊寫出你這麼個不懂事的角兒,竟然私自歪劇本?!
可我只是安靜的目送三兒不穩的,緩慢的,漸漸走遠。
我抬頭看看天,呆呆道:「啊,天黑了,該回房了。」說完低下頭就準備走人。
一雙白底黑面的靴子出現在我視線內,往上則是銀綢華服的修長身軀和少爺有些邪乎表情的臉。
我迷茫的看著他發問,「啊?」
少爺薄唇淺勾,突然湊近我的臉說道:「我突然發現你並不是很呆麼。」
我聞言愣了一分鐘,然後憨厚的笑笑道:「少爺,奴婢不呆。」
我如願的看到少爺的臉一下子就冷了,眼角可疑的抽動了下,他轉過身就走,我好像還聽到他不斷自嘲的低語,「錯覺,錯覺,這果然是個錯覺。」
我在他身後聳聳肩,心裡覺得好無奈啊。
這人吶,果然是奇怪的生物,我和他說實話他還就偏偏不信。
不過……
我笑笑,抱緊了手中的布匹邁開了步子。
這樣很好,不是麼?
我呆呆的看著窗外出神,今天天氣真好,又打雷又颳風又下雨的。小黑窩在我懷裡熟睡,不時抖抖小腿以防抽筋。
我算了算日子,出來也有半個月了,估計宮裡的人已經不耐煩了。歎氣,難道你們真以為我父皇會大動干戈找我,或者在皇榜上寫「本國五公主走失,樣貌清秀,特徵:面癱,呆。」?
我只能說皇家是要面子的。
我是無足輕重的五公主,多了不會吃窮皇宮,少了不會影響誰的食慾。如果真要說有誰擔心我的話就只有大表哥。
外面有風吹進來,我更想念他溫暖的懷抱,雖然他老是算計我,但在這個饑寒交加的日子裡,我決定原諒他一天。
有人打開門進來大聲說道:「阿藍,外面好大的雨啊。」
我看著她點點頭,「哦。小姐,你回來了。」
瑩露隨手把傘一扔,拍拍身上的水珠向我走來,「我聽說你今晚上沒吃飯?」
「嗯啊。」我有氣無力的應道。
瑩露伸手摸了小黑光滑的豬皮一把,「怎麼了,不舒服?」
我覺得有些委屈,「小姐,我跟你說。」
瑩露一臉「說,我替你報仇」的表情。
我繼續很委屈的說道:「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怎麼了?」瑩露皺起細眉。
我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今天晚上沒有豬肉。」
瑩露頓時石化,接著很有阿藍風格的「啊」了一聲。
我好難過,「今天晚上菜裡沒豬肉。」我吃不下飯。
瑩露抽了抽嘴角,「就這樣?」
「就這樣。」我低頭看看醒過來的小黑,嗯,它是在聽我說豬肉的時候醒的。
「阿藍。」瑩露撫額,「你應該叫無肉不歡。」
我更加想念大表哥,他總是捏著我的臉貌似寵溺實則惡劣的叫我,「肉歡……」
……阿睿表哥,一沒豬肉我就想起你。
「你去廚房一趟。」瑩露一手拉起小黑的豬蹄逗弄。
我扯扯它的耳朵,「有什麼事?」
「就說我晚上沒吃飽,給我煮鍋肉來。」
我有點感動,「小姐。」
「嗯?」
「主會保佑你一輩子有肉吃。」
……瑩露給了我個大白眼。
出門之前我朝小黑笑了笑,用嘴型做了兩個字,小黑睜大無神的眼睛,豬腿退退退。
「小黑,你怎麼了?」瑩露疑惑的問道。
我勾唇一笑,「也許它也想吃……肉。」
看著小黑驚恐的表情我覺得身心舒爽,嗯哼,或許它是從異世界穿越而來的通靈豬。
我撐著漂亮的圓傘漫步在雷雨中,雷聲是我的伴奏,雷鳴是我的舞檯燈,黑夜是我的背景。
文藝點兒說,這是一出很另類的獨人舞台劇。
然後……舞台劇有了陌生的配角。
「喂喂喂,那個丫鬟,給我過來。」
我轉身向出聲的地方走去,看著那個紫衣少女,「啊?」
紫衣少女手裡拿著把傘,衣服微微有些打濕,「沐苑怎麼走?」
我習慣性的思考一分鐘,剛想說話卻被她不耐煩的打斷,「你傻啊你,知道就說不知道就別裝知道,本小姐沒空和你浪費時間。」
我樂呵呵的笑道:「小姐,你往左拐再往前走再往左拐再往右拐直走最後右拐左左拐右,就到了。」
紫衣少女聽的有些愣,「你說那麼快幹嗎,再說一遍。」
我聽話的一口氣溜下,「你往左拐再往前走再往左拐再往右拐直走最後右拐左左拐右,就到了。」
紫衣少女嘴裡重複著,「左拐直走在左拐右」
「小姐。」我好心的提醒,「是左拐再往前走再往左拐再往右拐直走最後右拐左左拐右。」
「知道了知道了。」紫衣少女轉身撐傘就走,依稀聽到嘴裡叨噥著什麼左什麼右的。
我收回視線悠哉的往廚房前進,誰知道那個「左拐再往前走再往左拐再往右拐直走最後右拐左左拐右」後到的是什麼地方,我只知道老師曾經教過我,千萬不能稱呼別人為「喂」。
三天後的早晨我很專心的喝著碗裡的皮蛋瘦肉粥,一口接一口。
「阿藍。」對面的少爺開口叫我。
我迷濛的抬頭,「啊?」
少爺抿抿漂亮的薄唇,「粥好喝嗎?」
……敢情他一大早跑過來直直盯了我十分鐘就是為了知道今天的粥味道好不好。
我不說話,直接盛了一碗粥推到他眼前,「少爺,吃。」
少爺唇角淺淺勾起,俊美的五官更顯耀眼。
我低頭繼續喝粥,在我眼裡皮蛋瘦肉粥長的比他漂亮多了。
少爺又開口道:「前幾天晚上下雨的時候李家小姐在府裡迷了路,回去的時候傘又被刮壞了,聽說現在還病著。」
我喝粥的動作頓了頓,呃,下雨天,李家小姐。
我繼續喝粥,關我毛事。
「阿藍,來我屋裡吧。」少爺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說道。
我吞下一小塊皮蛋,「少爺,奴婢是小姐屋裡的。」
少爺挑眉,「你本來是要送我屋裡的。」
我真想踢他,還不是因為他嫌人傻。
「少爺,奴婢是小姐的人。」我忠心耿耿啊我。
少爺臉上浮起一抹邪笑,「你不想來?」
我舔舔勺子,「奴婢喜歡伺候小姐。」
少爺莞爾一笑,「最近該重新管管府裡的人了。」
我敏感的察覺到了危機。
「比如有些人拖到日上三幹才起來。」少爺鳳眼裡亮亮的。
我沉默。
「比如有些人從不幹活。」少爺眼睛更亮了。
我繼續沉默。
「再比如……」少爺鳳眼淡淡掃向我,「有些人吃的肉比主子還多。」
「……少爺。」
「嗯?」少爺笑容和藹可親,如冬雪初融。
我喝下最後一口粥,抹抹嘴,認真的問,「去你屋裡,奴婢能當這種『有些人』嗎?」
少爺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桌子上划動,狹長的鳳眼半瞇,意味深長的笑笑,「當然可以。」
於是,我就這樣轉單位了。
嗯,我搖頭晃腦了一番。
一切果然都在我的預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