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龍望向趙觀,忽道:「趙賢侄,情風館的血案,龍幫早已著手探查,只是迄今尚無結果。你住在龍宮的一年多中,難道幫主沒跟你說起此事麼?」
趙觀暗叫一聲不好:「她早知道我是從龍宮逃出來的。」當下強自鎮靜,搖頭道:「沒有。」
燕龍望著他,說道:「趙賢侄,我以前曾是龍宮主人,怎會不知道你是雲幫主的兒子,龍幫主正到處找你?我早便想問你為何私自逃離龍宮,你來找我們,是否有其他意圖?」她口氣平和,並無責備之意,但趙觀聽了不禁背上流汗,忙道:「凌夫人,凌莊主,請不要懷疑我!我母親去世前,並未告訴我我親生父親是誰。情風館出事後,先是浪子成大叔來找我,以為我是他的兒子;接著龍幫的人又找上我,說我是雲幫主的兒子。我自己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誰才是我真正的父親。」
凌霄和燕龍聽了,也不由得甚奇。趙觀便說出自己離開蘇州後的遭遇,又說了雲幫主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百花門人、雲夫人對自己十分厭惡忌諱等情。最後懇求道:「凌莊主、凌夫人,兩位指點我找出殺母仇人的線索,晚輩已是感激不盡,只求兩位讓我即時離開虎山,自行探索敵蹤,千萬不要將我送回龍宮去!」
凌霄和妻子對望一眼,都覺得趙觀的身世甚是奇特。凌霄道:「這樣罷。不論你的父親是誰,你畢竟與百花門的淵源最深。我這便讓人去聯繫白水仙門主,再做計較。」說著向妻子望去。燕龍點頭道:「就是如此,雲幫主那邊我會交代。趙賢侄,這些日子就委曲你暫且留在虎山罷。」
趙觀聽了,心頭一鬆,跳起身來向二人連連打躬,笑道:「多謝兩位!」
趙觀便在虎山住了下來。凌霄夫婦待他十分親厚,趙觀也收拾起在龍宮的任性潑蠻,從個粗野無禮的小流氓變成個乖巧規矩的少年。燕龍平日便讓他和寶安一起練武,詳加教導。趙觀使刀,燕龍並不使刀,但她武功高絕,在她的點撥下,趙觀將成達所授的披風快刀又練得更深了一層。凌霄則偶爾與他談論醫藥毒術,指點他哪些毒術容易探知,哪些容易避免,哪些容易解除等等。趙觀從沒想到世上有人醫術高明到可以輕易解除本門的毒術,又驚又佩,用心思考改進之法,也頗有創見。
過了十餘日,凌比翼和凌雙飛兄弟相偕回到莊上。凌比翼沒找到弟弟小三兒,凌雙飛也沒找到趙觀。燕龍道:「小三兒一定早走遠了,要一彪也別找了,早些回來罷。」凌霄很為這小兒子擔心,燕龍卻道:「他愛出去玩,就讓他去玩個夠。在外面吃了苦頭,他才知道家裏的好。」
凌雙飛見趙觀已來到莊上,不由得一怔。他聽寶安說了趙觀的出身和來到虎山的經過,凌雙飛笑道:「原來那時趙小兄弟不告而別,是靠了家傳絕學!」趙觀見他對自己下毒之事一笑置之,也鬆了一口氣。
他見凌氏兄弟身材容貌雖十分近似,神情舉止卻有顯著的不同:凌比翼多了一分爽朗粗獷之氣,豪邁熱絡;凌雙飛則拘謹肅穆,較有威嚴。兄弟兩並排站在一起,確是分不出誰是誰;但只要一人開口說話,旁人立時便能分辨。趙觀在蘇州時見過好幾對雙生子,卻沒見過容貌這般相似,性情卻這般不同的,偏偏兩個又都是出類拔萃的人中俊傑。
燕龍偶爾讓凌比翼去指點鄭寶安和趙觀武功。凌比翼的武功已得父親真傳,又喜歡涉獵其他兵器,因此刀法劍法都頗為精深。他將趙觀當成自己的小兄弟般,和他談笑的時間倒多於指導武功。趙觀對凌雙飛還有點敬畏,對凌比翼卻十分親熱,將過去對他的厭惡嫉妒之心全拋去了九霄雲外。
練武之餘,鄭寶安常跟趙觀說起小三兒調皮胡鬧的事情,帶他去看小三兒搗蛋的傑作,如將莊上豢養的老虎剃去半邊毛皮;用焦炭在峭壁上畫出一個巨大的鬼臉;在森林的老樹上蓋起一排木屋給猿猴居住,和猿猴一起爬樹喝酒;讓山中的老虎和山豹打擂臺,自任裁判;在父母房間的屋頂鑽洞偷窺,丟下毛蟲來嚇他們;在大哥的床頂上畫幅雲非凡做鬼臉的肖像;將家裏的雞鴨全抱到高樹上,看牠們會否自己飛下來,種種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之舉,不一而足。趙觀只看得嘆為觀止,心想:「這小子當真奇怪得緊,難怪他的爹娘對他如此頭痛。」果如鄭寶安所料,凌昊天這一溜下山,一個月來音訊全無,不知所蹤。
如此過了月餘,這日凌霄請趙觀來到書房,卻見房中除了凌霄夫婦和凌比翼兄弟之外,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膚色白皙,圓臉小眼,一見到趙觀,便起身向他行禮,十分恭敬。
凌霄道:「觀兒,這位是白山茶姑娘,是你水仙師伯派來的。」白山茶向趙觀道:「門主聽聞火鶴師叔的噩耗,痛心之極,得凌莊主傳訊,才知趙師弟還在世上。她老人家甚是欣慰,特令我來此接師弟去幽微谷一見。」
趙觀見到百花門人,甚是歡喜親切,上前行禮道:「白姊姊長途跋涉,多有辛苦。我從未謁見掌門師伯,心中一直萬分仰慕,正想去拜見她老人家。」白山茶道:「趙師弟不必多禮。百花門近來連遭橫難,門主正召集百花門人在幽微谷聚會。她得知趙師弟是百鶴堂的繼承人,囑咐我一定要接趙師弟去參與大會,共商對策。」趙觀道:「掌門師伯既有此令,弟子自當遵從。」向凌霄望去,見他點了點頭,便道:「小弟這便去收拾,盡快隨師姊上路。」白山茶道:「也不用那麼急;請師弟帶齊了事物,我們明日清晨起程便是。」
趙觀回到房中,心中甚是興奮,匆匆收拾好衣物藥箱。晚間凌霄夫婦請他過去,凌霄道:「觀兒,此番百花門聚會,須留意對頭趁機偷襲。對頭不知是否已發現你還在世上,你這一路上得萬分小心。我讓比翼送你一程,路上好有個照應。」
趙觀甚是感激,說道:「多謝莊主關心。煩勞凌大哥相送,晚輩實在過意不去。」燕龍道:「我既答應了雲幫主要好好照顧你,自然要保護你妥貼。比翼常走江湖,閱歷比你稍稍多些,有他跟著,我們自能較為放心。」趙觀點頭稱謝。
凌霄道:「孩子,你在莊上住了數月,我們都已看出你靈智巧黠,遠勝一般少年。大丈夫立於世間,武功強弱、智慧高低都是次要,最重要的還是誠信與義氣。我們處於江湖之人,能否贏得他人的敬重,終歸在於能否堅守正道。盼你好自珍重,善加勉勵。」趙觀點頭受教,說道:「謹遵凌莊主教誨,晚輩定當銘記於心。」
燕龍道:「男兒只要有志氣,便能自立,不須依靠他人。世上人心險詐,你對人須有防範之心,但對朋友兄弟卻應推心置腹,才能贏得別人的真心相待。一個人若慣於以巧詐待人,往往會忘記唯有拿出真心,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趙觀深思其中的道理,點頭應諾。凌霄夫婦又問他路費是否充裕,衣物是否足夠;趙觀說都夠,凌霄仍給了他許多銀兩做為盤纏,燕龍也收拾了幾套小兒子的冬衣給他帶上。
次日清晨,趙觀便隨著白山茶和凌比翼離開了虎嘯山莊。臨走時趙觀向凌霄夫婦拜別,感念二人相待之厚,忍不住流下眼淚。他頻頻回頭遙望,似乎知道未來相見的機緣不多了。
兩人向南行去,經過淮安、高郵,來到揚州。趙觀知道凌比翼的家傳輕功是武林一絕,便纏著向他學輕功。他原本已向成達學過一些口訣,自己摸索練習,畢竟火候不夠,凌比翼道:「我娘的雪上飄輕功太過難練難學,我教你另一套輕功吧。這套輕功叫『飛天神遊』,是前任丐幫幫主趙漫所創,你也姓趙,跟他是同宗。」趙觀大喜,便認真練了起來。他佻達好動,輕功學得特別快,到揚州時,已將飛天神遊輕功學了個五六分,縱橫騰挪、疾行奔跑都較以往快捷得多,心中甚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