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看了眼牆上的掛表,已經過去十分鐘了,溫輕應該走遠了吧?
他拎著新買的那袋水果,哼著小調往他媽房間走去。
正是午飯時分,院落兩旁人不多,厲海的曲庫隨機播放,哼著哼著就唱起來:「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善變的眼神……」
「你這是唱給我聽的?」中氣十足的男中音在耳旁炸起,厲海他爸端著剛刷好的飯盒出現在身邊。
厲海被唾沫嗆了一下,差點嚇死。
他視線最先落在飯盒上,抱著點期望問:「您去打飯?」
「不是啊,吃完了。」
厲海抗議:「我不是跟您說我中午要過來麼?沒給我留飯啊?」
「我以為你吃完了才過來的啊。」厲海他爸理直氣壯的,「你那不是帶水果了麼,自己吃唄。」
厲海這個爹不疼娘不愛女朋友還假裝不認識的小可憐差點當街蹲下來暴風哭泣。
好在厲媽媽人性尚存,還是給他留了個小蛋糕的。
但厲海從他爸無意間的話語中似乎聽出了是他們倆都不喜歡吃甜食才把蛋糕留給他的。
厲海再次暴風哭泣。
他自己給自己削蘋果、剝桔子,吃水果吃飽了又陪他媽說了會兒話,看他媽打瞌睡了才告辭離開。
走之前厲海他爸囑咐他:「這幾天沒事就去你爺爺奶奶家陪陪老人,也別讓他們往這兒跑,太遠了。」
厲海應了,走了兩步又被他爸叫住,還以為他爸要關心一下他自己受傷在家方不方便,結果他爸指著垃圾桶跟他說:「順便把垃圾丟了。」
「……哦。」
厲海結束短暫的探親之旅,拎著垃圾袋慢悠悠地曬著太陽,感覺皮膚被曬出來香香的烤肉味。
「咚——」他隔著兩米往垃圾桶裡丟袋子,空心進桶。
他插兜轉身,被人拉著胳膊一扯,差點絆倒。
扭頭見是剛才跑走的溫輕,被她拉著進了個陰涼的小路。
他招手:「嗨,女朋友。」
溫輕皺眉。
厲海一聳肩,改口:「嗨,溫輕。」
溫輕依舊皺著眉:「你要走了麼?」
「嗯。」
「那一起吧,你開車來的麼?」
厲海給她看自己的小蘿蔔腫手。
溫輕拿手機約了車,在車來前的十分鐘,再沒說話。
厲海安靜地看著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什麼哥斯德爾摩綜合徵,不然這麼荒唐的情境和關係,他怎麼一點兒都不覺得有違和感呢?
車到了,溫輕快步上了車,厲海跟在後面。
他有些叛逆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溫輕坐在後座上,拍拍身旁的座位:「你過來坐。」
「哦。」厲海自娛自樂地想著溫輕主動要求和他親近一些,挺好。
原以為坐在後面是溫輕有話跟他說,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外人在,溫輕一直看著窗外,直到車子停在某個茶室門口,她才跟厲海說:「下車。」
厲海看著這家充滿禪意風格的茶室,心想溫輕就是與眾不同,聊天都不約咖啡館的。
兩人落座在有竹簾格擋開的卡座裡,上了茶,溫輕沒讓服務員服務,自己燙茶、倒茶,動作行雲流水,有種古典美的氣質。
厲海用自己沒受傷手指修長那只好看的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放在桌下的大腿上——他自己的大腿,看她沏茶。
溫輕終於開口:「剛才在路上沒想好怎麼說。」
「沒事,你想好了再說。」厲海特別有耐心,「我今天沒什麼事。」
「你母親還有多久生產?」
「預產期是一個月後。」
「然後還要在那邊做月子是吧?」
「嗯。」厲海不知道為什麼溫輕對他媽這麼感興趣,開玩笑道,「你要來盡孝?」
溫輕沒理會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會兒:「白姐今天也住進來了,我試圖勸她換地方來著,但是她很喜歡這邊。」
厲海想了想那次在醫院見到溫輕,是陪那個白姐去做檢查麼?
「上次遠遠看了一眼,看不出她懷孕來。」
「才三個月,胎相不太穩,所以醫院讓她來這邊養胎。」溫輕居然表現得有些愁,「這兩個月你肯定要經常去探望你母親,那就很可能遇上她。」
「遇見就遇見唄,她都懷孕了還對我有興趣啊?幹嘛,讓我當喜當爹?」厲海不明白溫輕有什麼難辦的,「而且你不是告訴她我是你男朋友麼,她幹嘛還要覬覦我?」
「她只見過你一面,我搪塞過去,過段時間她也就忘了。但是經常看見你的話,難保會出意外,到時候咱們分開也有些麻煩。」
厲海聽她計劃著分開的事,明知道一開始也沒真在一起,還是挺不舒服。但他沒把自己的不舒服展現給溫輕看,開玩笑地說:「我魅力就這麼大?她見著我非要跟我好?那你怎麼不能跟她學學呢?」
溫輕盯著厲海看了半分鐘,輕嘆了口氣:「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你說我麼?」
「不跟你開玩笑了,魏向三,是你朋友吧?」
聽到小魏的名字從溫輕口裡說出來,厲海一愣,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你認識小魏?」
「不認識。」
厲海不知為何,脫口而出:「你查過我?」
溫輕嗤笑了聲:「我查你幹嘛?再說就算我查你了又怎樣?」
「不怎樣。」厲海不高興了,「但是這樣沒勁,你看我查你了麼?」
溫輕無所謂的樣子:「厲海,從一開始,我就很明確地表明了我的態度,是你一直試圖接近我,說實話,你現在給我造成的困擾一點兒不比你那點兒單戀受挫的煩惱少。」
厲海把不知道什麼品種的紅茶一口悶了,覺得溫輕肯定是受過什麼感情挫折,氣死個人。
「小魏的事,怎麼了?」
「我都能知道的事,更瞞不了白姐。所以我根本不想讓她對你有印象,魏向三欠她很多錢你知道吧?」
「她不是放話說不要了麼?」
「當初你們是一起開了個公司是吧?如果她現在改主意了,讓你來還公司的賬呢?我不清楚當初魏向三是以個人名義還是以公司的名義借的那筆錢,雖說高利貸不受保護,但是她真來找你茬,有你受的。」
溫輕的話讓厲海心裡一沉,卻不是因為她說的那筆賬,而是因為她能知道這麼多事。
厲海無比認真地問她:「你是跟著她做事麼?涉及什麼程度了?能抽身麼?」
溫輕一怔。
厲海繼續勸說:「我雖然不太清楚你具體都幹些什麼,但也知道只憑在錶店的收入你不可能盤的下酒吧。如果你是在給白姐做事,那能不能別跟著她了,現在還來得及,做高利貸不是個正路子。」
溫輕表情有些不耐:「這些事不是三言兩句就能說得清,我沒給她做事,陳恪仁是她的法務,酒吧是陳恪仁開的,我幫忙打理,只是跟白姐比較熟而已。」
厲海原本覺得溫輕就像海上明月那樣,涼涼的,冷冷的,想伸手摘月才發現他面前的是個黑洞,各種未知讓人覺得心慌。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想起溫輕最初說的,過一兩個月就悄無聲息地分開,有些釋然地想那就這樣吧,大家終究不是一路人,有些事也沒法勉強。
厲海給兩人倒了杯茶,問她:「那你想怎麼辦?我總不能讓我媽為了些莫須有的理由就換地方吧,我怕累著我小妹。」
「現在也只能隨機應變了,白姐早晨和傍晚會出去散步,你儘量別挑這種時間亂逛。我應該會經常去,陪她出門的話就給你發信息,你注意些。」
厲海這麼聽著,又覺得她好像挺關心自己的,就那麼怕自己被白姐追賬。
他笑了笑,點頭:「好。那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老頭子讓我去看看爺爺奶奶。」
或許是厲海忽然不那麼黏著她了,溫輕竟有些不習慣,只一瞬,她看了眼手錶,跟他揮手:「你先走吧,我過會兒再走。」
厲海跟著看了眼她的手錶,她皮膚白,戴什麼都稱手腕又細又白,讓人像握一握。
心裡說是就這樣吧,到底意難平。
喜歡那麼容易就沒了的話,還算什麼喜歡呢?
之後的幾天,溫輕每次去療養院都會給厲海發個信息說白姐正在散步或是白姐睡下了不會出門。
搞得白姐懷個孕,孩子他爸是厲海似的。
白姐跟厲海媽媽住在不同的兩棟樓裡,有時厲海站在走廊的窗口看外面,能看見溫輕扶著白姐在河邊散步或是在草坪上曬太陽。
他給她發信息:「你右邊那個男的偷著瞄你三回了,為了不被他老婆揍,建議你換個地方看風景。」
發完了,看見她四處望瞭望,不知道是看那個猥瑣男還是找他,過了會兒就見她跟白姐離開了。
還有次,兩人前後腳去領藥,恰好乘坐同一部電梯。
他在後面,倚著轎廂,透過電梯門的倒影看她,她只是盯著樓層數,不理會他。
直到電梯裡的人都下去,只剩他們倆人。
他往前走兩步,和她並肩的距離,然後在門開的瞬間忽然俯身在她耳邊「哇」的一聲,嚇得她全身一哆嗦,笑著走出去。
聽她在後面罵:「你幼稚不幼稚啊!」
【小劇場】
厲海:我不打算跟你好了,我也不追你了。
溫輕:好。
[過幾天]
厲海:我就是忍不住想逗逗你,不是喜歡你,你不要誤會。
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