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場,厲海揪著溫輕的衣領不准她走:「不是要親八十下麼?」
溫輕在他臉上啄了一口:「剩下的七十九下先欠著!」
厲海哼笑一聲,又有些擔憂:「你今晚不回家麼?」
「嗯,我跟白姐一車走。」溫輕晃著他的胳膊,「你乖乖回家睡覺,不許在外面亂逛。」
「我上街走走說不定能碰到聖誕老人發給我個女朋友什麼的。」
溫輕也不理會他的胡說八道:「我真得走了。」
厲海心裡有些不安,總覺得她可能就要幹什麼大事了,不捨地把她摟在懷裡用力抱了抱:「好好的啊。」
溫輕笑笑:「嗯。」
「記著你還欠我七十九個吻。」厲海在她髮頂親了口,鬆開她,「走吧。」
溫輕跑走,中間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大大地笑了一個,再次跑走。
厲海預感得不錯,這次見面之後,他有一週沒見到溫輕,發過一次信息問她跑哪兒去了,她沒回。
厲海便不再找她,如果她看見了會找他的。
得知溫輕消息是從厲海他爸那兒,厲爸一回家就把厲海叫到書房,跟他說了自己瞭解到的情況:「聽說這次把那個軍火頭子給抓住了,趙一白就是傀儡,雖然她幹的那些事也夠她槍斃幾回了。」
厲海早就想到能動用偵查員這事不會小,只是沒想到他們的目標居然不是趙一白。
他最關心的還是溫輕:「有人受傷麼?你聽說溫輕怎麼樣了沒?」
「細節不清楚,溫輕應該是沒事。」厲爸又換上不耐煩的臉,「你小子非要蹚這蹚渾水,給人家當『白手套』,明天我陪你去接受檢查吧。」
「給您添麻煩了爸。」
「知道麻煩你能不能消停點兒?對了,你跟溫輕的事你長點兒心,別亂說話,這事一個違反紀律就夠她吃處分的。」
「我知道。」
父子倆又說了幾句,厲海把自己之前整理的項目進程包括款項數目和來源去處都核對了一遍,晚上沒睡踏實,第二天去警局提供了材料和證詞,只略過了他和溫輕的戀愛關係。
這之後又是半個月,依舊沒有溫輕的消息,厲海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找到了溫有光的電話,溫甜甜的爸爸,那個要叫溫輕叫姑姑的男人。
想打聽一下溫輕的消息。
溫有光對他可沒有對他爸客氣,周旋了幾句,還誇他了一番,卻隻字不提溫輕去哪兒了。
厲海想了很多不好的可能性,最後只問了:「那她……還活著吧?」
溫有光嗤笑一聲:「想什麼呢,她活得好好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厲海掛了電話,想得依舊是「那就好」,他不小心沾著個大案子的邊都被傳訊了好幾次,溫輕臥底這一年多大概得隔離好久來寫材料之類的吧。
他不能給溫輕惹亂子,唯有安心等待。
等到這個特大軍火毒品走私案的警方通告都發了,依然沒等到溫輕的消息。
再次去警隊提供和日本公司合作的一些材料,厲海離開時特意放慢了腳步,四處張望,想找找看溫輕的身影。
還真的被他看見了。
在兩棟樓之間的懸空長廊上,冬天慘淡的陽光透過大玻璃窗照進過道,他倆從相對的兩個口走出來,在走廊上遇見。
厲海揚起嘴角,定定地看著她笑。
她瘦了一些,看來這段日子累得不輕。不過沒穿制服,穿得挺隨意,應該不是在上班,而是像他一樣還在弄那個案子的後續材料。
厲海張開雙臂,想像著她會撲過來抱住她。
可她只是站在原地,問了句:「弄得差不多了吧?這案子牽扯是挺廣挺煩的。」
笑得疏離。
厲海只當這是在單位裡,她不好意思做太親密的舉動。可心裡總有個聲音在否認,覺得她分明是有距離感的姿態。
「我還有幾份材料沒交,先去忙了。」溫輕朝他點了下頭,便向前走去。
厲海一把拉住她手腕,她回頭看他,蹙眉:「怎麼了?」
「談談。」厲海看了眼時間,「十分鐘。」
於是兩人下了樓,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對站著。
草木蕭瑟,雖然已經是臨近春節的新年期間,可到處都灰撲撲得沒什麼生氣。
厲海把溫輕有些冰涼的手攥在自己手裡捂著:「你什麼意思?」
溫輕看看兩人疊在一起的手,把自己的抽了出來:「我之前在執行任務,時時刻刻都在演戲。」
「我知道。」厲海看著他,「你利用我,我也沒在氣,你什麼時候是裝的,什麼時候是真的,我分得清。」
溫輕嘆氣:「分得清麼?大概吧。」
「你把話說清楚,因為我受處分了?」
「沒有。」溫輕搖頭,「咱倆的事上面知道。」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厲海,謝謝你。」溫輕語氣裡有些無奈,「謝謝你在我特殊時期陪著我走了這半年的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挺開心的。」
「但那不是我。」
「我不是溫輕。」
「我也不想當溫輕了,之前因為任務的原因和你在一起,我不否認也喜歡過你,可那是因為太孤獨了,對你是戰友的情誼。現在任務結束了,我要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了,和這個案子相關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想再有聯繫了。」
厲海靜靜聽她說,等她說完問道:「然後呢?」
「對不起,我們分開吧。」
厲海的心想被人用力揪了一下似的,隨之而來的是無力的感覺,又有種釋然。
他似乎,從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就總覺得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聳了聳肩,用滿不在乎地語氣答:「行啊,欠我的七十九個吻什麼時候還?」
溫輕低頭,兩顆淚珠直直掉到地上,甚至沒有濕了臉。
厲海看到了,明明自己是被甩的那個人,她怎麼先哭了。
他手插進兜裡,轉身:「別哭了,如果你決定好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第一步邁出去之前,他想如果她喊住他,那他就當做剛才她鬧彆扭,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直到他走出去好遠,她也沒出一聲。
他於心不忍地回頭看了看,怕她是哭得說不了話。可她面色平靜地站在原地,朝他揮了揮手,說「再見」。
行,是他厲海傻,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他早該知道她不喜歡他的,不然起初也不會始終拒絶他。
她的示好都是別有用心,偏偏他全都當成了真心。
厲海回家以後就把自己關在門裡不出去,睡了一天一夜,還是厲媽媽用厲小妹的哭喊聲和拍門聲把他給叫了出來。
厲媽媽並不清楚兒子經歷了些什麼,只當是他公司倒閉了他才這麼難過。
她心疼地勸兒子別太難受:「工作嘛,你這麼年輕,怎麼著還找不著活幹呢?你表舅之前還跟我提過,說江城那邊有什麼孵蛋的,說你可以去看看。」
「孵化器。」厲海糾正,「就是辦公室。」
「我不懂,反正他說有什麼人才引進,說優惠政策很多,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嗯,舅舅把資料發給我了。」
「我當然是希望你能在家在身邊了,去了外地都沒人照顧。不過你自己拿主意吧,看看去哪裡發展更好,如果哪裡都不想去,那就在幼兒園也很好嘛,我覺得你挺適合看孩子的。」
厲海拿紙巾擦掉厲小妹流出來的口水,又擦了擦她的手,思考了會兒:「媽,我再看看吧。」
厲海把舅舅給的資料都瀏覽了一遍,又上網搜了搜相關的資料,不得不承認現在機遇確實不錯。他把資料發給另外兩個以前一起創業的朋友看,朋友也都躍躍欲試,說他去他們就跟著。
可厲海有些糾結。
江城,外婆的家鄉,他生活過的地方,也是他遇見溫若昀的地方。
一半想去,因為她或許在那裡。
一半不想去,也因為她或許在那裡。
厲海發現就算分了手,他還是沒能把這個人對自己的影響完全剔除。
最初的喜歡是求而不得的不甘,現在的難忘是傷筋動骨的遺憾。
厲海不想自己被這件事困住,和朋友碰了幾次頭之後便做了決定,三個人收拾行囊南下,去江城「孵蛋」。
辦手續和招工都不是件輕鬆事,各種繁瑣的細節擾得厲海無暇他顧。
三人中另外的兩人之前就是室友,到了江城一起找了個酒店式公寓住對門,厲海不喜歡那種酒店的感覺,暫住在舅舅家,有時間的時候就出去找找房子。
舅舅一家三口都對他很是照顧,尤其是舅媽,三餐照顧得比厲海親媽都細緻。
這倒讓厲海有些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住在這裡還是給人添麻煩,加快了找房子的步伐。
週末的時候,厲海舅媽要去醫院,舅媽有糖尿病,定期需要去開藥查體。
厲海主動表現,開車送舅媽去醫院,鞍前馬後地掛號排隊繳費,聽到叫號就給舅媽拿著東西在診室外等候。
這一層是內分泌科室,病號不少,大多是中年人,婦女更多一些。
他站在門口,對面診室的門打開,走出來個人影,手裡拿著一卷單子,袖子擼到了胳膊肘以上,應該是剛抽完血。
她也看見了他,愣了一下將袖子放下來。
厲海收回視線,就像當初陪他媽去做產檢時她對他那樣,轉過臉,當作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