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沒再看溫輕,也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有沒有看自己。
直到舅媽出來了,他帶舅媽離開,才去看了眼溫輕離開的那個診室,是甲狀腺的主任科室。
厲海覺得溫輕的事跟他沒有關係了,也不想去追問她身體怎麼樣了,生了什麼病,嚴重不嚴重。
開車送舅媽回家,舅媽關切地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從醫院回來就看你不太高興地樣子。」
「不高興麼?」厲海反問了句,又失笑,「沒事,可能有點兒感冒。」
「哎喲,現在換季最容易感冒了,別覺得天熱了就緊著換輕薄衣服,老話說春捂秋凍呢。」
「好,舅媽我先去睡一會兒,頭有點疼。」厲海不想讓人擔心,主動假裝感冒,進屋躺著去了。
他披了床小被子,靠坐在床頭上開電腦查覽昨天向新發給他的篩選出來的應聘簡歷,週一的面試他也要參與選人。
說起來再次創業,和當時在學校的感覺很是不同。那時候不只是意氣風發,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更多的是太順了,有學生這個頭銜頂著,社會似乎總會有各種包容和照顧。
而且當時這些業務都是小魏在做的,厲海根本不用操心。
小魏當時不容易,是自己太粗心沒能察覺到他的那些不好的情緒。
厲海翻看著這些充滿青春氣息的簡歷,看到一個標註「文秘(實習)」的文件夾,裡面有兩個女生的資料,都是大三的學生。這個崗位應該是向新安排給自己的秘書,只是暫時也不清楚這職位是否必要,所以先招個實習生用著。
厲海很難不想起來不久前自己的另一個秘書,那個今天剛剛在醫院見到過的人。
她果然回江城來了。
這世界可真小。
厲海合上電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咒自己總是特別準,他還真有點兒感冒的感覺,倒了杯溫水喝下,躺在床上打算睡一覺。
閉著眼卻沒法入眠,回想起溫輕把棉簽扔掉拉下袖子的一幕。
她什麼時候生的病?如果是很嚴重的病……她會不會是因為生病跟自己分開的呢?
如果不是,他又在自作多情了。
可如果是,他也不會體諒她半分。
多可笑啊,因為她生病所以為了他好就分手?
他厲海是脾氣好,可也分對誰,以前是他賤,但他捂石頭捂了這麼久,石頭熱不熱他不知道,反正他的心是冷了。
如果溫輕真是因為生病了才跟他分手,那他就成全她的好意好了。
舅媽要打兩個周的針,雖然是每天打完了就回家,可為了報銷額度大一些需要辦理住院。舅舅家的兒子出國念大學去了,一年回不來幾次,厲海在這裡非常受歡迎,舅舅舅媽都希望他能一直住在家裡。
可厲海已經看中兩套不錯的房子打算搬出去住了,為了接送舅媽所以沒提這事,打算再在舅舅家住半個月。
公司註冊成功,各項手續也都辦齊全了,員工一招齊公司就開張了。
向新和另一個合夥人程林來的時候都是帶著項目來的,屬於技術入股,公司開張就開工,使得厲海更多得可以操心技術層面的問題,而不必出去跑關係拉項目。
雖然這是早晚得幹的事,但能把這事推給向新他們是最好不過的了。
員工們各司其職,一切步入正軌,他也不需要像前陣子那麼忙,接送舅媽都很準時。
打針打了一週,這天去接舅媽的時候聽她說起來隔壁床今天新搬來的病友:「哎喲,小姑娘長得可好了,年紀也輕,才二十多歲,沒想到就得甲癌了。」
厲海心一個咯咚:「叫什麼啊?」
「沒注意。」舅媽繼續說,「我看她床尾貼的是『甲狀腺結節』,這個很常見的,我好多同事也有,尤其是女人,上了歲數都有結節,不過她要住院還要手術這個程度的話,估計就是惡性腫瘤你知道吧。」
厲海覺得大腦空白了一秒,總覺得舅媽說得就是溫輕,可又拚命否認:「年輕人得這個病不常見麼?」
「我反正是沒見過的,因為這種病都跟情緒有關的,就像乳腺癌似的,中年婦女比較常見。」舅媽覺得厲海臉色不好,「你感冒還沒好麼?要不要開點藥吃吃啊?」
「哦,好了。舅媽,聽你說的感覺像我一朋友,你明天去的時候看看他叫什麼名,跟我說一聲,真是我朋友的話我就去看看。」
「好的呀。」
厲海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滋味,就算之前想過溫輕可能得病了,可真要這麼直接面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狠心。
輾轉反側了一晚,查了不少關於甲狀腺結節的信息,看得心驚膽顫的。
第二天他沒等舅媽看了告訴他,而是直接把車停在地下,跟舅媽一起去了病房。
三人間的病房只躺了一個在輸液的婆婆,舅媽坐到中間床上,指著靠窗的床位跟厲海說:「可能做檢查去了。」
厲海已經走到床尾看見了病人姓名。
溫若昀。
真的是她。
厲海耳邊彷彿有撲面而來的海浪,蓋過頭頂,令人窒息。
舅媽看這情境,明白了:「是你朋友啊?」
厲海點點頭,拖了個板凳坐在兩張床之間的過道上:「我陪您輸會兒液,等等她。」
舅媽嘆氣:「哎喲,真是你朋友,哎,真可惜啊,才這麼年輕呢。」
溫輕回來的時候看到厲海很是吃驚,厲海面無表情地跟她打了聲招呼:「送我舅媽來打針,剛才看到名牌的時候發現是你。」
「啊,真巧。」溫輕說完這句,坐回自己的床上。
其實也不能算是巧,這醫院是江城看內分泌科最好的醫院,病房更是挺難排隊,同期看病的病人住在一個病房也不奇怪。
舅媽看他們打完招呼就不說話了,覺得厲海這樣不太有禮貌,就替他找補了幾句:「剛才人不在的時候你不是挺著急的麼,班也不上了在這裡等著,怎麼見到你朋友了反倒不說話了?」
溫輕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
厲海沒有否認,也沒說更多,跟舅媽說:「我就確認一下是不是她,其實也沒很熟。舅媽你歇會兒吧,我下午來接你。」
和舅媽道完別,厲海又跟溫輕打了個招呼:「早日康復,我走了。」
不咸不淡,看起來真的像不熟。
他猜溫輕估計很嘔,又覺得溫輕大概是不在乎的,她怎麼想的和他無關了。
下樓坐進車裡,他發動車子半天沒開出去。
真的無關了麼?
他想起來平安夜那個晚上,在不太大的快捷酒店裡,她趴在他懷裡蹭他的樣子,那都是裝得麼?
他撥了溫輕的手機號碼,電話提示是空號。
也是,她肯定要更換聯繫方式的。
只是他太久沒聯繫她,通訊錄的名字成了個刻意忽視的符號。
下午來接舅媽的時候,他上樓去接的,給溫輕買了個果籃,像探望老朋友那樣。
溫輕客氣地道謝,當著他的面就拆了果籃,剝了橘子吃,邊吃邊告訴他:「其實也沒什麼大毛病,為了保險想著能切掉就切掉吧。」
「嗯,結節這種很常見,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溫輕和他揮手:「好,再見。謝謝你的橘子,挺甜的。」
剛走出病房,舅媽就小聲地告訴他:「我今天聽明白了,牌子上寫的是結節,但是很嚴重的,是結節鈣化,懷疑是惡性,當然良性惡性這得手術的時候切片做病理,定了週五就做手術呢。」
「手術,把結節切掉?」
「切甲狀腺啊,就是不知道她這情況是切一邊還是兩邊都切掉,受罪了。」
厲海白天又查了不少甲癌的資料,都說這病在國內是過度治療,很多情況在國外是不會動手術的。作為癌症裡面狀況最輕的甲癌,在國外已經降級成非癌症了,因為治癒率其實很高。
他問舅媽:「她家裡誰來了啊,跟醫生說好了,醫生要求必須做手術麼?不是可以先穿刺做個檢查看是否惡性麼?」
「所以才說嚴重嘛,彩超直接就能判斷了,而且還做得這麼急……還有她家裡,不清楚怎麼個情況,醫生要求家屬來,她就說沒有家屬,到時候會有同事來,哎你知道她家什麼情況麼?都做手術了怎麼能沒個人來呢?」
「不知道。」厲海確實不清楚溫輕家裡什麼情況,或許是不想讓父母擔心?
他想著溫輕生著病還要一個人住院、手術,就覺得有些難受。
好歹有過一段情,他也不可能真狠心到丟下她不管,尤其是在他知道了她生病的情況下,生死便成了大事。
想想好笑,之前認識她的時候,她面臨的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心思完全在執行任務上。如今任務結束了,她又要面對嚴峻的病情。
所以他的喜歡,在那些面前,從來都無關緊要。
厲海連自嘲都懶得自嘲了,再次送舅媽去醫院的時候,冷著臉站在溫輕床前跟那個著急讓她喊人來醫院的護士說:「我是她家屬,有什麼要求跟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