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莫名地就開始了。
對席向晚這種情商為負、智商有待商榷的人來說,冷戰這玩意兒根本不是啥感情催化劑,它壓根就是個技術活。
席向晚已經不指望能打通唐辰睿的手機了,只能等他打來,隨時拿著手機,生怕漏掉一通來電和信息。向晚從一開始滿懷期待地等,到漸漸失望地等,最後簡直是近乎憤怒地等了:他該不會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一邊做冷處理吧?!
唐辰睿終於被爆出了情變傳聞。
香港媒體拍到唐盛那位年輕的執行總監於深夜凌晨閘機入港的身影,港媒拿出徹底的狗仔精神圍追堵截。
唐辰睿全程視若無睹,唯獨聽到一位記者提問「聽說您和席小姐已決定近日成婚,婚期已定,唐總監請您回應一下,有這回事嗎?」,唐辰睿意外地停了停腳步,連頭也沒有回,只答了兩個字:「沒有。」
對媒體而言,這兩個字就夠了,唐辰睿否定結婚打算的態度一表無疑,於是一時間傳媒漫天傳播唐辰睿的情變傳聞。
消息出街的那天占滿了八卦雜志的頭版頭條,簡捷和程亮買了大小規模各不同的十份娛樂周刊放在席向晚的辦公桌上,滿心期待在席向晚身上出現『死宅一發威,老虎也嚇破膽』的畫面。
席向晚這個死宅只瞄了一眼,就把那十本周刊統統扔進了垃圾桶。
八卦周刊的內容怎麼能當真?但不可否認,一時間,她百味陳砸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只能強打精神再次阿Q地自我安慰:沒事沒事,等過幾天和唐辰睿之間的人民內部矛盾解決了,哥也會變得很強力的。
就在向晚充滿矛盾的這一天,唐辰睿的一個助理來到公寓門口,找到向晚,恭敬地把一疊資料交到她手裡。
「唐總監兩星期前就吩咐我們著手做的,今天整理好了,所以交給您。」
向晚接過,手裡立刻沉甸甸的,忍不住撓頭,「這是啥?」
該不會是解除婚約協議書吧?這也太厚了呀。難道還有分手費?向晚頓時砰然心動:哇唬,這麼重的一疊分手費該有多少哇……
抱著手裡的東西蹭蹭蹭回屋,向晚聽見自己的心跳很劇烈。拆開的時候才發現竟然連手指都有點抖,她的思緒有點飄。
該不會真是分手費要跟她北北吧?
席向晚一時間猛地心裡一酸,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頓時彌漫開來。
在一起一年了呢,果然最後還是要分開麼……如果這是在小說裡,那麼她一定就是那種無論作出多少努力都會讓讀者發自內心覺得『嗚哇這個女主實在是混得太慘了一些啊……』的女主了吧。
慢慢地拆開了,一疊資料攤開在向晚面前,向晚拿起來一看,徹底愣住了。
……
席向晚連夜請假去了資料上寫的一個地方。
這是出了城區很遠距離,另一個城區郊外的一個小鄉村,後山有一片墓地,她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時間才兜轉到達。山林的環境清幽寧靜,只有幾位守山人在清掃著大理石階,四周青松翠柏,還種植著大片桃林,若是清明來,必定桃花繽紛,美不勝收。
她在一塊墓碑前停下,單膝跪了下去。
看得出這裡必定有人長期定時打理,黑色大理石雕琢的墓碑欄桿都顯得光潔如新。但席向晚還是掏出手帕細細將墓碑擦拭了一遍,然後深吸一口氣,鼓起了全部勇氣才把視線落到了墓碑的照片上。
真的是爸爸。
眼淚『唰』地一下忽然就下來了。
事實來的太快,竟讓她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唐辰睿給她的資料上寫的清楚,她這一星期來到這裡,一路問過來,也真的清楚了——
『大叔,這裡有沒有一個幸福二村?有沒有一個人叫陸向晴?』
『小晴是吧,有哇有哇!』
『你們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嗎?』
『知道塞,她是很多年前俺們村出海打漁時從海邊救上來的小丫頭哇。』
『那她身邊有沒有一個成年人跟著?是男的,中年人?』
『有哇,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身邊的那個人已經沒氣了哎,聽說小晴那時為了不讓他走賭氣往海裡跳了,他為了救她溺水死了,小晴後來哭得好慘的哇……』
『……』
『俺們就合力把他葬在後山了哎,前村的陸奶奶無兒無女,小晴就被她收留了。』
『……』
『小晴不太愛說話,但人很好的哇,對陸奶奶很孝順,家裡活都包了,幹起農活來,哇,比男孩子都厲害呀。還有哇,她每天都會去後山祭拜,俺們一開始都以為那是她爹咧,後來她才告訴俺們那是她的老師……』
向晚把視線一點點落下去,看到墓碑右下角的那幾個字——
學生:向晴。
向晚失笑。
她設想過,如果席向晴自作主張在墓碑上寫一點『愛妻向晴』之類的話,生前得不到死後占點便宜,也沒人會知道真相。
然而她沒有。
再想得到一個人,想到甚至無意間害死了他,也不敢在他面前不敬一分,生前或生後,都不敢不敬他。
環望四周,大片的桃林圍繞在墓碑旁,只有這一個地方沒有。或者說以前有,後來被人砍掉了樹根。他的周圍只有青蔥樹木,沒有花。
席向晚知,這裡面有席向晴特有的物哀方式,就是見不得花落,所以連花開也一並不要。
席向晴十四歲時就已說過這樣的話:古羅馬的斗獸場,兩千年前是真的有角斗士在裡面跟野獸搏斗,流血和死去;北平的紫禁城,也是真的有深閨宮女在裡面寂寞枯坐熬白了頭髮;所以老師,你看,真正的好建築是要這個樣子直見性命的。
她笑,道:老師,連靜態建築都如此,何況動態愛情?
時過境遷,席向晚已經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
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麼可恨,也這麼可憐。
至於唐辰睿……
守山人告訴她的,『前一陣子有個年輕人也來詢問過席老師的墓碑在哪裡,他自己開車過來的,路程看上去很遠啊。』
『……你有問他是誰嗎?』
『問啦,他微微笑了下,告訴我說他是席老師的女婿。』
『……』
席向晚額前滾下一排冷汗。
唐辰睿,肯定是唐辰睿了,這個世界上有那個臉皮厚度做出無視她和她爸爸兩個當事人的意見、擅自把自己的女婿地位扶正這種事的人,也只有唐辰睿了。
向晚終於明白了他在失望什麼,她的不信任,叫他灰了心冷了意。
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可以把資料查出來交給她,即使她沒有要求,他仍然為她做了。然而她太急迫了,在他完成之前就給了否定和他之間的一場相遇,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她跪在墓碑前,打電話給他,千言萬語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不斷地對著電話那頭的語音信箱說:「接電話吧,唐辰睿,接我電話吧,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講……我心裡很難過……我沒有人可以說,只能對你說……」
說著說著眼淚忽然下來了。
什麼阿Q精神都是假的,什麼哥也會變得很強力的,都是假的。
她知其實自己怕什麼,她怕他會像爸爸那樣,忽然就離開她了。
然而最恐怖的在於,她害怕的這件事,實際上正在發生:她同他的關系已出現裂痕,而她正不知該如何彌補。
千裡之外,香港。
唐盛旗下資本參與的股東公投大會結束,所提的五個提案全部通過,吃掉創業者手握的實質性權利,奪下份額可觀的半壁江山,再一次讓世人見識唐盛資本不動聲色背後操控資本賭局的手段。
唐辰睿謝絕一切訪問,卻讓傳媒更為瘋狂,鎂光燈聚焦,不放過任何一絲新聞賣點。
身價過億,年輕未婚,唐辰睿一夜之間紅透香江,任何類型的女人都唾手可得,只要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