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這兩天都住在小鄉村的小旅館裡,想在爸爸身邊多陪幾天。每每清晨蹲在碑前掏出手帕擦拭碑上露珠時,想到這些年做過的事,自己都會忍不住苦笑。
『這麼愛打,為什麼不去當警察?』
『因為檢察官是最後一個可以為死者說話的人。』
和唐辰睿當初的對話猶言在耳,有誰知道呢,小時候她的理想是當老師,就像爸爸那樣,然而一場失蹤仿佛最痛一刀,讓她頓悟尋求真相的重要性。自此人生偏離預定軌道,不進師范進警校,不要溫柔要身手。
每每埋頭資料室查閱搜尋失蹤案件資料時,心裡沉靜地仿佛到了一個無人之地,這個地方她不能做夢,一做夢就會死。都說父女連心,因為冥冥之中已經預感到了這個故事的結局,所以查的時候就會很悲傷。現在想想,過去那麼多年是怎麼撐過來的,她已經不太記得了。
在海邊的沙灘上,望著那樣美麗的山和海,席向晚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
珍惜眼前人,最重要。
唐辰睿值得。
這個人,會在身陷公事焦頭爛額無法分*身時,仍然記得打電話給她對她講:廚房裡有熬好的紅糖薑湯,這幾天記得喝,不然會痛。
這個人,會在她早晨急急忙忙穿件襯衫拿著工作外套就出門時拉住她,手把手地給她穿上毛衣,敲她腦袋:不要以為你很厲害,女孩子的身體不經凍的。
這個人,會在宴會上聽到『席家那位小姐以前喜歡過哥哥被拒絕很慘呢』這種話時,拉過她的手滑進舞池,盛宴中攜她舞一曲華爾茲好柔曼,曲終時笑一笑低頭吻她的唇,把流言蜚語打消於無形。
青山本不老,為雪白頭。
回程的時候席向晚豁然開朗。不要再讓他離開了,不要再讓爸爸那樣的悲劇重演。
一念放下,天地都變得清晰開闊。
回程的時候路過書報亭買雜志,唐辰睿香港之行的標題赫然躍入眼簾。唐辰睿平日裡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很優質,經過攝影師的角度選取之後效果更是了不得,席向晚定睛一看,照片上的唐辰睿坐在股東大會投票的首席座位上,清淡沉著的表情下分明透著入骨的氣勢與誘惑。
嘖嘖,倘若席向晚肚子裡有點墨水,早就該發出類似於『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之類的感慨了,而正因為她肚裡沒貨,所以席向晚此刻的感受只有最簡單直接的四個字:真帥!真酷!
忍不住拿出手機又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拿著電話聽著語音信箱的聲音,向晚歎氣,有點無奈和失望,掛斷電話。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唐辰睿那樣的人,平日裡再不管她,發起火來到底還是有些少爺脾氣的。就像現在這樣,直到今天他還是不肯接她電話……
……
這天晚上檢查廳幾位檢察官聯手出動,公事辦完後回來已經深夜,幾位領導回辦公室繼續趕後續工作處理,手下的幾個蝦兵蟹將就得到寬大處理,准許放回家睡覺。
程亮簡捷首先撐不住了,連著六七個小時精神高度緊張,松懈下來後一下子垮了,苟延殘喘地表示不讓回家睡覺就揍人。其他人也紛紛打著呵欠道了晚安,唯有席向晚是個夜行生物,爆發力強,持久耐用,就像裝了勁霸電池似的。
和同事們揮手告別之後,席向晚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地走回家,路過醫院的時候席向晚不經意地一抬頭,出其不意地看見席向晴的身影。
「……」
席向晚停住了腳步,沒等她有所反應,就看見席向晴身後還有四五個男人,架勢不像是來保護她的,倒像是來綁人的,席向晴也沒絲毫反抗,反正這人從小到大都是一張冰山臉,一行人就這樣靜靜悄悄地上了兩輛黑色轎車。
「……」
莫管閒事。莫管閒事……
席向晚在心底默默地告誡自己:走吧走吧,只當沒看見沒看見……
席向晴跟他們走得那麼順從,一看就是認識的,席向晴以前是個問題少女,社會關系很復雜,搞不好人家這次重新出山正准備東山再起,她要再擔心她就是自己有毛病。
可是,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響起來,是那個村子的大叔說的:『小晴不太愛說話,但人很好的哇,對陸奶奶很孝順,家裡活都包了,幹起農活來,哇,比男孩子都厲害呀。還有哇,她每天都會去後山祭拜,俺們一開始都以為那是她爹咧,後來她才告訴俺們那是她的老師……』
……
……操,敗了!
席向晚無奈地抓抓頭,一個快步攔下一輛摩托車,出示證件以公謀私:「檢查廳辦事,借你車用用。」沒等路人甲反應過來,她已經跨上了車子,同時遞給他一張名片:「你可以問這個人要回車子,找他報銷。」坦蕩蕩地隨手遞出去一張唐辰睿的名片……
摩托車高速啟動,轟地一聲追上前面兩輛黑色轎車疾馳而去。沒帶安全帽和手套,十二月冬季的夜風刮得席向晚的臉頰和雙手硬生生地疼,職業敏感性讓她隱隱覺得有事會發生,忍不住掏出電話,想也沒想就撥下快捷鍵。
「唐辰睿,我現在在追兩輛車,車牌號是XXX,席向晴跟他們走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總覺得有點怪,所以追上去看看……」
回應她的只有語音信箱的聲音,他還是沒接她電話……
席向晚打完電話後才發覺自己該打給哥哥或者簡捷他們才對,再不濟也可以乾脆打個110什麼的,然而當她思路清楚了再打電話時,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
真是命中注定要狗血啊。
事實證明,席向晚的職業敏感性一點也沒錯。
兩輛轎車來到郊外的一座倉庫外停下,席向晚的摩托車鬼使神差地一路跟在後面,男人們也沒發現,等席向晴下了車,就把她帶了進去。
席向晚躲在角落暗處撫額,心想席向晴你這是什麼眼光,要混幫派也起碼混個有檔次一點的嘛,像這種打架斗毆還要選這種窮鄉僻壤的窮幫派,你要混它幹什麼……
倉庫裡,一個小甲報告道:「老大,人帶來了。」
老大森森一笑:「席向晴,多年不見你架子越來越大了啊,我不動點手段還真請不動你。」
席向晴也不說什麼,直直走過去,一下子蹲□,「奶奶,我連累你了。」
席向晚心裡一個咯登,終於看清了地上躺著一個老人家,抱著右臂,看來是受傷了。……這就是這麼多年收養席向晴的陸奶奶吧?向晚恍然大悟,她剛剛還在想席向晴又不是蠢蛋,這家伙滿肚子壞水,怎麼會肯乖乖跟他們來這裡,原來是被威脅了。
席向晚咬了咬下唇。這場面看起來不太和諧,她得先想辦法把老人家弄出去,等下萬一打起來她也才能放開手腳……
就在向晚思索著,只見席向晴忽然拿起了一旁的木棍朝自己右臂重重打了一棍,蹲在陸奶奶身邊,兩個人靠在一起負了同樣的傷,猛一看過去真有點同生共死的味道。
老大:「……」
手下:「……」
席向晚:「……」
倉庫裡的正派同志和反派分子集體傻眼了。
「……她搞咩呀?……」
「……搞八懂……」
陸奶奶一下子也淚汪汪地,「小晴你這是幹什麼……」
席向晴笑笑,朝老大道:「這樣夠了沒有?我已經來了,放她走,剩下的我們之間解決。」
老大傻眼之後回神了,揮揮手,示意一個小甲把老太太帶走。
角落裡的席向晚抓著門板心裡那個惆悵啊:好吧,她承認她被席向晴剛才同受苦砍自己一刀的孝順行為感動了,但是!這家伙還是個蠢蛋啊!孝順也要分個場合好不好?她這麼打了自己一棍負了傷等下還能怎麼開打?
正想著,那邊的席向晴和老大已經爆發了。
「席向晴,這些年來你背地裡做了很多對不起我們兄弟的事啊,很多證據都是從你手上流出去的吧?這樣吧,你是女人,我們不動手,你跪下來給我們每個人磕個頭道個歉,兄弟們就放了你。」
「滾。」
「……」
席向晚撫額,真不愧是席向晴……都要快被群毆了還能擺出這麼酷炫的表情,這位席向晴小姐也真是型到一個境界了。
別人罵她,她也罵回去,語言流暢反應迅速,反擊力度十分強大。她理直氣壯大步流星地行走在問題少女的寂寞道路上,有句話怎麼說的?哦對,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一幫兄弟終於被她惹怒了,幾個人上前揪起席向晴的衣領作勢就要動手。
席向晚苦悶啊,今天白天連著六七個小時高強度的出現場,她著實打累了已經不想再動手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著,身體卻已經條件反射般地行動了。
角落裡忽然閃出一個身影,就在眾人呆楞的時候漂亮地幾個回旋踢,席向晚一把拉過席向晴的手。
「走!」
畢竟是常年面對這種場面的人,席向晚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拉了人就飛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的摩托車就在倉庫不遠處,只要騎上車,就有救了!
席向晚處於關鍵時刻的爆發力一流,一下子猶如劉翔附身,沖出老遠!!!
然而天不遂人願,好不容易跑了出來,卻發現摩托車旁已經站了一個人,正是剛才帶走老太太的那個小甲,返回時發現了她的車。
「這位小姐厲害嘛,居然可以跟蹤我們這麼久都沒有被發現。」小甲笑笑,「不過可惜,你來的了,就走不了。」
此時此刻,後面的人也追到了,席向晚當下無奈得很,歎氣,明白眼前的情況才是真正的:前有惡狼,後有追兵。
席向晴顯然不像席向晚那麼好身手,急速跑了五分鍾大口喘氣,回神後厲聲道:「走!我的事跟你沒關系!」
席向晚也懶得和她爭辯,「保護市民安全是我的責任。」
「滾!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來保護市民?」
向晚看她一眼,「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信口開河逞強,你也真是個人才……」
席向晴死死地盯了她一會兒,咬牙道:「……席向晚,這些人,不好惹。」
幫派眾人顯然被這兩個人惹怒了,老大一聲令下『一個也不准放走!』,場面一下子暴亂起來。
混戰之中,略略交手,席向晚心裡猛然一沉:這些人,都是練過的。出手極狠極快,絲毫不留分寸,招招致命。
席向晚此時唯一的慶幸就是,這次她的同盟是席向晴這種流氓兮兮的人,要是換了紀以寧那樣完全不能打的或是蘇小貓那種半吊子耍耍玩玩的,她就真的完蛋了。混戰最怕的就是分心,打過群架的人都明白,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大家都知道,像席向晴這樣的人,就像電影作品裡那樣,平日越是冰冷冷的變態兮兮的人,就越是深藏不露的超絕強者,爆發起來暗黑無比。
所以此時此刻席向晴面對幫派打手這種雜兵自然是……
…………被毫無反抗地秒殺了!!!= =
席向晚頭上一排冷汗頓時被雷飛了,一個箭步踢過去往腰部一個直角踢替席向晴解決一個,順勢拉住她倒下的身體,席向晚恨鐵不成鋼地吼:「你以前不是道上混過的嗎?應該有點身手才對啊!」
到了這個地步席向晴也逞強不起來了,倍覺丟臉地解釋:「誰告訴你混過的都會打?我是靠腦子的行不行。」
席向晚:「………………」
對,席向晴這個人,就像她的幼兒園老師說的那樣,如果班上那幾個總幹壞事的男生是一只黑手,那席向晴就是在背後操縱黑手的人。年少時代混幫混派時席向晴就曾經有個響亮的名號叫『暗黑智多星』,那時席向晴小小年紀,歪門邪道的鬼聰明天賦就已經淋漓盡致地發揮了,設計的手段總是別出心裁又推陳出新。
咳,換言之,就是動腦不動手的那種人……
席向晚瞬間被雷飛到了西伯利亞,整個人都抽搐了:真相真是殘酷啊……
看起來眼前的一切畢竟是生活啊,不能用電影作品裡的邏輯去解讀呢……
席向晚立刻朝她低吼:「我們分開!你和我在一起只會白白挨打,我也會分心照顧你。你騎上車就走,不要停下來,見到人就喊!」
「你呢?」
「他們人不多,只要你走,我一個人解決得了。」
「……」
一直知道她能打,卻不知道這家伙居然能打到這個地步……
席向晴不是蠢蛋,立刻皺眉,「不走,你在逞強。」
席向晚躲過一個,身子一仰握住後面人的棍尾用力一帶,右手落在那人的喉頭,喀一聲,那人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驚。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逞強嗎?!」
確實不像……這女的確實能打……= =
席向晚朝她大吼:「走!」
「……」
席向晴不敢走,她怕她真的是在逞強,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做掩護這種事……有志青年都不幹這種損事。
風聲,從背後傳來,席向晚就著低頭的姿勢又縮下兩寸,刀滑過的銳風就這麼擦著她的頭皮掠了過去,她的眼睛亮了亮,橫肘砸到後面一人的胸口,拗著他的手腕把刀鋒折轉回去,沒入他自己的手臂裡,那人殺豬般地撕叫起來,滾燙粘膩的血液流出來。
「席向晴!走!」她一把推她走,咬牙怒道:「不會打就不要留下來拖累我!你已經連累我爸爸死了,不要連我也一起連累!」
這種時候,激將法仍是最有效的。
席向晴眼睛黯了黯,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就按著她指的方向,奪路狂奔。
席向晚一個人纏住他們,席向晴也不是笨蛋,趁著她的掩護,一路狂奔至摩托車旁,大口喘著氣發動車子,用力踩下油門。她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只要喊到人過來席向晚就可以脫身了。
眼看到手的人就這麼飛了,打手們都怒了,老大罵道:「我總有一天要你的命!」
席向晚嗤笑一聲,「那你現在殺啊,難道今天狀態不佳嗎?」
被她這麼一激將,那些原本准備開車去追席向晴的人都不追了,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揮舞著刀子匕首和鐵棍朝她砍了過去。
……很好。
向晚心裡呼出一口氣,席向晴沒有危險了。
其實仔細想一想,她會出手拼命想救席向晴,也不是因為『保護市民我很光榮』這種高尚無私的想法,也不是因為『我是女主所以我要偉大地犧牲自我』的覺悟,更不是因為席家之類的原因。如果要說她和席向晴已經放下過去親如一家,那絕對是謊話。
動手的一瞬間,席向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豁出命去趟這趟渾水。只是看著席向晴唇寒齒亡,她會有一點點不忍,畢竟明白這個人的心境已經蒼蒼,哭與笑都已不會,即使勉力再嘗試著和人相處,怕是也拿不出艷若桃李的情分了。
席向晴,這個人是爸爸不惜把命抵上也想從深淵中拉她回來的人,席向晚咬牙:就為了這一點,她就不想看見她有事,不想為爸爸的過世而不值。
迅速把頭髮扎成高聳的一束馬尾,套上發圈動作熟練地扎緊,以一敵多勢必是場苦戰,她此時此刻能選擇的也只有一條路:豁出去拼了——!
……
夜色徹底沒入黑色,夜風徹骨的冷,光與影凌亂不堪。
獨自打群架很考驗一個人的心力和身體,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要強,不能動搖一分,腦中絕對不能有『我不行了……』這種想法,這個過程是一條絕路,她自己也看不見自己走到了哪裡,喊一喊,也沒有人回答,很寂寞的。
輸和贏之間的界線很模糊,不斷的打倒與被打倒,就好比黑與白之間有無數種無數種灰,走過灰色地帶的歷程才是最艱難最痛苦的。
地上零零散散躺著十來個男人,統統捂著腹部叫痛爬不起來。席向晚出手凌厲且准,只中要害從沒有多余的動作,這樣的好身手若非經歷過時間的沉澱與一心求上的心念,斷然是練不來的。
席向晚深知,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存有『不求傷人,但求自保』的保守想法,她只有一個人,如果再畏首畏尾瞻前顧後,那就只有死路一條,而且她不傷人,別人可不見得會同樣手下留情。
二十六歲,血氣方剛,一時間拼起命來,對方竟無法將她一人順利拿下。一番混戰下來,席向晚知道自己肯定是挨了刀了,但這時候完全感覺不到到底是哪個部位受了傷,血從手臂上滴下來,也不曉得到底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唯一的念頭就是:拼了拼了!展現人民檢查戰斗力的時候到了!= =
敵眾我寡,傷一千,自損八百。
面前又上來兩個人,席向晚躲過了其中一個,後腦卻被另外一個人砸中一棍,眼前猛地一黑,踉蹌地跌了出去。
這一棍不輕,她身上挨的其他刀也不輕,但都沒有這一棍來得厲害。後腦被狠狠擊中,腦震蕩的效果頓時浮現: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開始有點模糊,一切的人與物都是模糊的,帶著兩個、三個或者更多的虛影。
後腦受傷,這是大忌。
「媽的!傷了我們這麼多兄弟!你找死!」
五六個殘留的兄弟一見她跌出去的身影,立刻找准機會沖上去一陣亂砍。
席向晚躲閃不及,背上被狠狠砸中了幾棍,但被揍的同時也清醒了一點,就在其中一人拿著匕首朝她刺來的時候,她一把抓住鋒利刀片,整個匕首長身從她手掌中滑過,頓時鮮血如注,如水般從她手心流了下來,淌了一地。
她好像全然不覺疼痛,眼疾手快反手奪過他手上的匕首刺過去,躲開他的要害部位沒刺他腹部,刺進他手臂,她只傷到他不能與她為敵為止。
「啊——!」
那人倒地,又一聲淒厲的聲音慘叫出聲。
然而人太多了。雖然剩下的只有五個人,然而她已快要沒有力氣,五個對手對於現在的她而言,真的太多了。
躲過一個人手中揮舞過來的鐵棍,向晚後退了一步跌倒在貨物堆上,緊接著兩個人咬著她緊追不放,兩把鋒利凶器直直朝她刺來。席向晚咬咬牙,用了全力雙手撐起貨物翻身躍起,重重的兩腳踢到對方胸口。來不及收回腿,從身後揮來的鐵棍已經砸到了她的後腦,然後快速落到了她肩膀,頓准她的肩胛又是猛力一擊。
後腦承受了兩次重擊,眼前已經模糊一片,向晚悶哼了一聲終於像紙片般跌落,跪倒在地上,落地時來不及她再爬起來,漫天漫地而來的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給我打!打到死為止!」
剩下只有三個男人,但也足夠了。這三個男人,用古代傳奇小說中常用到的句子來形容就是『好一條駭人的彪型大漢!』,這樣的三個成年男性,強壯、暴怒,下手的力道自然是驚人的恐怖。
撲面而來的重擊不斷凶狠撞擊著向晚的胃、腹部、腦、膝蓋,翻江倒海似的疼,火辣辣的痛,前所未有的劇痛撕扯她的身體和神經,漸漸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眼前終於什麼也看不清了,擦一擦眼睛,全是血。
席向晚恍恍惚惚地想:真慘,正義陷入了大危機,怎麼辦呢!
朦朦朧朧間看見右手中指上有光亮在閃,細細望過去,原來是那枚訂婚鑽戒。
唐辰睿一定不會知道,自她和他訂婚以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沒有把戒指摘下過。
被不斷打著,她的心境起初還很痛,但一想到他,便不知不覺清淺了起來。
拳打腳踢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想疼痛是有一點,但不要去管它就好了,隱忍擔待一切細浪跟驚濤,過去了就好了。
最後她聽到身旁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道『叫你打!叫你能打!』,然後看見他拿著刀朝她腹部刺來的時候,向晚終於感到好像有眼淚流下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撐不過去了。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還沒有多去看爸爸幾次,還有唐辰睿,她甚至還沒有和他通過一次電話。她真的……很捨不得他。
刀鋒沒入腹部的時候,鮮紅色的血頓時從她體內爆炸似的蜂湧而出,她痛得伏在地上,痛得說不出一句話,滿眼盡是舊日煙塵浩蕩漫過今生今世去。
冬日正盛,天降大雪,雪滿長安道。
血滿長安道。
……
一小時後,千里之外,香港。
某金融大廈高層會議室。
唐辰睿抬起手指敲敲桌子,表情玩味,語氣裡沒有鄙薄也沒有敬重,對在場的與會商務人士講:「五個條件裡我最多答應一個,我的底線就這麼多,無法接受的話,其他一切都免談。」
對手方代表冷汗涔涔,盡量婉轉地想要爭取商量的余地:「唐總監,我們的難處您知道的,也請您再能寬限一下……」
「寬限麼,當然也是可以的,」唐辰睿唇角一翹,拖長了音調,尾音上揚華麗無比,「我不做虧本交易,你要我讓步,就看你拿得出什麼價碼給我,明白麼?」
赤裸裸的威脅,赤裸裸的強取豪奪趁火打劫,對方痛苦地磨牙,在心裡把唐辰睿咒罵了好幾百遍,清清嗓子,道:「唐總監,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會議室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誰這麼不懂規矩沒禮貌?
唐辰睿皺眉,不悅,抬眼挑了個眼神望過去,卻驚訝地看見自家特助的身影站在門口。
韓深的臉色很不好,喘著氣,手裡拿著行動電話,他打開門沖進會議室,也不管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沖著唐辰睿就急急忙忙地示意:「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稀奇了啊……
這麼多年,韓深從來沒有失態過,他有一個特別助理該有的全部的冷靜和分寸。
唐辰睿了然,對身邊的副總監交代了幾句,起身離開了會議室,走了出去。
「要說什麼?」
「那個,」韓深欲言又止,口乾舌燥,「……你聽我說,等一下要冷靜。」
「……」
唐辰睿莫名其妙,隨口『恩』了一聲作敷衍。
韓深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他:「辰,向晚出事了。」
「……你說什麼?」
「醫院方面剛剛打來的電話,向晚腦震蕩、骨折、各種外傷和內出血……」韓深喉嚨口嘶啞得近乎發不出聲音,扶住他的肩膀告訴他:「……還有,最壞的是,向晚腹部被人用刀刺了一刀……很深。」
唐辰睿手指一松,手裡握著的行動電話重重掉在地上,臉色在一瞬間『唰』地一下慘白如紙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