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成親

石榴又跑了幾次鎮上,給全家人添了新的冬衣,潘木匠打的妝奩、衣架子、子孫桶等慢慢也做好了,鎮上定的木床運到了陳家。迎接了冬日落下的第一場雪,轉眼也到了出閣的日子。

石榴做凳子上,看家裡四個男人坐對面,忍不住在心裡想著,若她嫁出去了,家裡該怎麼過呢,誰煮飯,誰洗衣服,大河饞嘴了誰做魚,沉默的大石能跟誰聊心思,大山在鎮上遇到難處跟誰訴說,誰勸著老爹少喝點酒?就這樣嫁了人,實在是放心不下。

石榴心裡難受,忍不住眼眶發紅,對面的人也是欲言又止。

大河先開了口,「姐,你去了陳家,可別隨便打人了,要欺負就欺負陳三,別人你可不能欺負,要挨說。」

大石也好心勸解:「姐,老秀才要一大早去陳家祠堂教課呢,你到陳家,要起早點兒,別被人說。」

大山更是一臉為難:「姐,以後做零嘴,少放點油、鹽和糖,陳家人怕是以為你不會過日子,糟蹋了好東西。」

石榴一臉的僵硬,望著劉老實,「爹,你有啥說的?」

劉老實看閨女臉上不好看,連忙擺手,「沒啥沒啥,我閨女是個好樣的,爹放心著呢。」

大石打斷劉老實,「爹,剛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姐這麼大個人,咋讓人這麼不放心,可是要愁死人了。」

劉老實瞪了臭小子一眼,私底下說的話,能說出來,你姐要面子,你說出來她臉上怎麼掛得住?

劉老實一看閨女,臉色果然不好了。不過劉老實誤會了,石榴臉色神情,並不是丟了面子的惱怒,她是不解,「怎麼就成了我不讓人放心了?我還不放心你們呢。」

大河立刻咋呼了,「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又沒吃奶的娃。姐你就放心的嫁吧,我們沒了你,也能過的好好的,倒是你,要是在陳家受了委屈,只管來家裡,我跟大石去教訓陳三。」

「是啊,姐,家裡不用你操心,我和大哥都能賺錢了,大石也能自己吃喝了,我們也能照顧爹。聽說陳二的婆娘很潑辣,你可別被她給欺負了,你比她壯實,別跟她硬頂硬。」

大山也是憂心忡忡,「陳三光讀書不會掙錢,姐你要是沒錢了,就去找我,掌櫃的又給我漲了工錢呢。」

陳家,陳三打了個噴嚏,陳大娘瞧見了,連忙問道:「快多穿件衣裳,明日就要成親,可別要流著鼻涕去迎親。」

陳三被陳大娘說的臉上都白了,流鼻涕成親什麼的,絕對人生的污點。

見陳三乖乖加了衣服,陳大娘滿意了,「聖人說沒說成親前要凍著?若是說了,那就是瞎扯呢。」陳大娘很聖人很有些仇恨的,她教訓兒子和男人的時候,都被聖人的話反駁了回去,能壓聖人一籌,她很高興。

這個時候,陳三是沒空跟計較他娘誹謗聖人的事,他心裡緊張著呢,「娘,我明日要做啥?」

「都問了好幾遍了,明日你啥都不用做,就跟著鑼鼓去接石榴就行。等人接到家,你就去席面上敬酒,機靈點,少喝些,我讓老大替你擋著點。天晚了,快些去歇息吧。」

陳三坐凳子上不肯走,「娘,我睡不著。我心裡不踏實。」

陳大娘笑道,「你怕啥?你又不是去做上門女婿。」

陳三苦惱地搖搖頭,「不知道,就是心裡頭上上下下。」

老秀才從書堆裡抬頭嘲笑兒子,「傻小子怕煮熟的鴨子飛了。你要是覺得不踏實,再去貼兩張喜字。」

陳三對這個提議不認可,「昨兒個不是都貼好了?」

陳秀才大怒:「那你滾蛋,別在這礙眼,沒出息的傻小子,不就是成個親,怕個啥,沒個卵用。」

陳三於是可憐巴巴走了,陳大娘瞪了老秀才一眼,「你個老不死的,他明日就要成親了,你罵他做啥?」

陳秀才在兒子面前威風,不過在老妻面前只能乖乖低頭當孫子,埋首故紙堆裡不理會。

陳三出了正房,在院子裡見著陳大,像抓住了救星,大喜道:「大哥,你也睡不著?」

「我困得眼皮子要靠木棍撐著了,還睡不著。你小子結婚,可將你大哥二哥累慘了,你看著窗子上貼的喜字,門上的喜聯,院子裡擺著的鮮花,掛屋簷下的燈籠,席面上用的桌椅板凳、吃的雞鴨魚肉,還不是大哥二哥給你整頓的。」

陳三嘟囔道:「爹都說讓長工幫忙,你偏要自己做。」

「長工哪有自家人做事用心?再說,請長工不要錢財?」

劉家裡,石榴聽了幾個弟弟話,感情不是她欺負別人就是別人欺負了她,她就這麼讓人擔憂?石榴心裡的離愁別緒全沒了,倒是十分啼笑皆非,她擺擺手,要結束會議,「好了,好了,我也不用你們操心,我比你們大,你們都能自己照顧自己,我還不能照顧自己?我要是被人欺負人,喊一嗓子,你們就過來不就行了。我也困了,都去睡吧,咱誰也別擔心誰,反正離得近,都能照應著。」

劉老實立刻附和,「對,對,都去睡吧。離得近,離得近。」

石榴回了房,立刻睡得格外香,不是她心寬,實在是沒啥可擔憂的。她不必擔憂家裡,也不必擔憂去了陳家。弟弟們都長大了呢。

大山幾個也睡了,姐姐嫁的近,沒啥可擔憂的。

劉家裡就劉老實睜眼躺床上睡不著,起來給婆娘上了柱香,小聲道:「孩子要嫁了,也沒個人好好跟她說說怎麼做人媳婦,傻孩子心大,還為家裡人擔憂呢,不知道這世上就出嫁女最難做。你沒看著她長大,在地下可要保佑陳家人都敬重她,進門就能懷上身子,有孩子才能立足。」說的口乾舌燥劉老實才上床去。

大紅喜字,花花轎子,喧天的鑼鼓,熱鬧的人群,日頭高照,好事當前。

石榴被喜婆絞了面,臉上擦了胭脂,嘴上塗了口脂,眉心畫的桃花妝,穿上大紅的喜服,坐在房中等待被娶走。

大河覺得成親的是他姐,忙的卻是他,他爹派他一遍遍跑過來跟他姐匯報行程,「陳三來提花瓶、花燭、妝合、照台、裙箱、百合、清涼傘、交椅過來了。」這詞是喜婆教他的,為的是顯示劉家嫁妝多,以及討個好綵頭。

過來一會兒,他又進門來喊,「花轎來迎娶新人了。」

喜婆在石榴耳邊說道:「好姑娘,陳家的轎子到了,快給你爹磕個頭,等著吉時啟程。」

大河聽了立刻跑去把劉老實叫過來。

石榴提著裙子,結結實實給劉老實磕頭。喜婆手快,石榴磕了頭,立刻將她扶起,免得頭髮散了。蓋了蓋頭,石榴被喜婆扶著進了轎子,一聲「起轎」,立刻鞭炮響起,歡送她。

大河又被指派發利市錢,他心疼的將錢往外撒,還有那野蠻的,到他懷裡來搶,氣得大河往自己褲兜裡塞了好多個,給你們搶了,還不如留了他買糖。

都是一個村子,抬轎子的人就繞著村子轉了一圈,石榴被顛簸得暈乎乎的,中途想要摘了蓋頭,剛掀了個角立刻就放下了,轎子太簡陋,外頭人都能看到裡面的情形,她一掀蓋頭喜婆就跟她使眼色。

等轎子停了,兩個喜婆將石榴扶下轎子。石榴感覺到懷中被塞了個包袱,喜婆在她耳邊說道,「往外撒。」

石榴見過村裡人成親,知道這是撒谷豆,為的是消除災禍。她往外一撒,立刻就有兒童哄搶,伴著這歡樂聲她被送入喜堂。石榴被喜婆提示著拜了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耳邊各種聲音,石榴被推推搡搡送進了洞房,蓋頭被掀開,顯出陳三的跟她一樣都是濃妝艷抹的猴屁.股一樣的臉。他們兩個互看一眼,情緒還沒湧上心頭,就被喜婆指示著喝交杯酒,吃棗子、花生、桂圓、蓮子,取的無非是早生貴子的含義。

行過禮,陳三被帶著去了席面喝酒,石榴被留在新房。村裡的新媳婦都是小姑子陪著,不過陳大娘只生了三個兒子,陪著石榴的是吳桂香。

吳桂香笑著對石榴說道:「你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端點兒吃的?」

石榴笑著搖頭:「謝謝大嫂,剛吃了些棗子,不餓。嫂子要不要吃兩顆?」

吳桂香笑著抓了一把,「這些都是好東西,多吃點好。」

不想她這樣豪爽,石榴倒是吃了一驚,她看吳桂香將手上棗子桂圓吃完了,才猶豫地說道:「勞煩大嫂幫我大點兒水過來,我將臉上的妝洗一洗。」

「他們男人喝過了酒,怕是要鬧洞房,弟妹不如過會兒再洗?」

「大嫂說的是。」既然這樣說,石榴也就不強求。她坐床上,不知道說啥,吳桂香也不是個話多的,兩個人乾坐著,有些兒尷尬。好容易才等到天黑透了,陳三從席面上下來,吳桂香見他進屋,鬆了口氣,立刻就告辭了。

陳三酒喝得少,人清醒得很,客氣跟吳桂香道了謝,「多謝大嫂。」

「應該的。」吳桂香也客氣回答,立刻將屋子交給了新人。

看陳三光站著不說話,石榴先問了自己關心的,「可是要鬧洞房?」

「大哥將人攔了,不鬧了。」

石榴鬆了口氣,鄉下的洞房有時候鬧得很是過火,「那行,你去幫我打點兒水來洗臉。」

「婦道人家,真是事多。」雖這樣說,他卻迅速出門打水。洗臉吹燈,要洞房了,嘿嘿。

石榴運了運氣,將怒氣散去,嘴真欠,以後得想法子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