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是件體力活,索性這事她出力少,雖然身體有些不適,倒也勉強能忍,爬起身將自己收拾齊整了,石榴用手拍拍呼嚕正歡的陳三,「再不起便晚了。」
被打臉,陳三心中不爽,悶聲道:「這便起。」婦道人家真是不知禮,以後可是要好好教導一番。
石榴不知陳三肚子裡的謀劃,催促道,「好生收拾著,今日有得忙。」
她說完,也不管陳三,坐在梳妝台前打扮自己。往日裡她是不化妝的,不過成親三日,都是要喜慶的,石榴輕抹了一層胭脂和香粉,塗上口脂,略微描眉就成了。她長的不錯,眉毛最漂亮,彎彎細細,很值得遺傳給女兒。
正得意著,便從鏡子裡看到陳三的身影,石榴抬頭瞪他一眼:「看什麼?」臭美被別人瞧個正著,也是尷尬。
「沒看什麼。」陳三立刻轉過頭,心中卻想,雖性子不好,人卻是長的好的。
石榴瞧他耳根都紅了,撲哧一聲笑出口,小年輕剛結婚,正羞澀著呢。這樣一想,石榴便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仗著是老黃瓜,欺負別人。不過,她上輩子也是沒成親的,剛大學畢業就掛了的,她能欺負陳三,實在是陳三看著好欺負了,一張白淨又幼稚的臉,能挫能揉的樣子。
收拾好臉,就是頭髮了。她頭髮也好看,柔順,又黑。因為嫁人,再不能像往日裡梳雙髻,石榴又不是很會梳頭,就簡單挽了個高髻,左邊插一根金雀雲簪,右邊準備插一根紫薇花步搖。她總共四根頭飾,還有兩根手鏈子,二對耳環,除了她正要戴的兩根,其餘都是陳家買的。便是這兩樣東西,也花了她一兩多銀子,這鎏金的金雀雲簪需要整整一兩。
因為鏡子小,又模糊,看著不真切,石榴便指使陳三。「好了,別光站著,快來幫我把這根步搖戴頭上。」石榴將手裡的銀步搖遞給陳三。
「婦道人家,就是麻煩。」陳三嫌棄道。雖如此說,卻立刻接過步搖,顫顫巍巍插好了,他從沒給女人戴過首飾,生怕將扎到石榴頭皮。待弄好,陳□□後一步,便覺得自己做的分外好,襯得人美,然這等孟浪話他說不出口,只道:「步搖好看。」
「簪子不好看?」
「也……好看。」
「那我不好看?」
陳三沒回答,他紅了臉跑了,心中道,婦道人家不知羞,要好生□□。
石榴在後面笑得肚子疼。叫你嫌棄我婦道人家。
石榴在陳三這裡不緊張,但是進茶的時候就不行了,感覺到腿有點兒抖,陳老爹笑呵呵的,她心裡親近著。陳大娘雖然擺出婆婆的架勢,但是是總見的,她還是放鬆的。但是她從前在老秀才那裡蹭過課,見到他免不得升起一點學生見老師的侷促。
老秀才在農閒的時候會開冬學,大山去上過,只是不收女娃,於是石榴就蹲窗戶邊偷聽,老秀才看了也沒說啥,有一回還看了她用炭筆寫的字,指出其中一個,「這個是什麼,我到不認識。」那是簡寫的嚴,繁體太複雜,她學不會。
雖然腿不利索,但是棉褲厚重,倒是瞧不出來,石榴吸了兩口氣,臉上露出小媳婦的笑容,恭敬給公公敬茶。
老秀才罵兒子罵得很,對兒媳都是態度親切,拿起茶杯立刻喝了,將裝有銀子的荷包遞給石榴,又轉頭對陳三道:「成親了,以後可要更勤勉讀書,封妻蔭子。」
石榴槤忙態度恭敬將自己做的襪子獻上。
到陳大娘,也是一樣的話,只是說了大白話,「三兒以後讀書要用功,小夫妻兩個要和美的,抓緊生個孩子。」
說著,將一根簪子放石榴手中。石榴一看,免不得吃驚,居然是金的,想來陳家家底比她想的還要厚實。石榴遞上一雙鞋。這鞋還是拖了尤嬸子幫忙,做的厚實,樣式簡單,在陳大娘這厲害人眼裡自是沒的看頭,不過也板了臉給出句「心靈手巧」的誇讚,說的石榴都有些臉紅。
陳大往日見得少,據說最是會賺銀子,陳家裡能有這麼多田地都是他的功勞,石榴瞧他膚色黝黑,身材瘦弱,很有些貌不驚人,心中卻知他是極精明的人,一點兒不能小瞧,上次在裡正家便是陳大先幫她周旋,佔得先機。
大嫂吳桂香這兩日見得多,是個和氣人,家中也富裕,看著比尋常鄉里的媳婦多分悠閒的氣派。石榴聽說,她平日在陳家也並不做什麼,不見她上田間地頭,也沒看她出去洗衣服,也不知成日忙些什麼。
石榴跟陳三與他們夫妻一起行了禮,因是平輩,並不叩拜。陳三給大哥送上筆墨,石榴送上自己繡的手帕給大嫂,陳大夫妻都只笑笑,將兩個的荷包都放在石榴手上,並未說什麼。冬天衣服厚,兜大,可是能裝下不少個,石榴就盼著陳家人多送些。
陳二壯實,是兄弟三個中最高的,面相也最忠厚老實,話不多,憨厚對石榴一笑。
二嫂楊花兒是隔壁村的,長得高,厚實,還有點兒黑,相貌上並不出色。石榴雖見她少,村子裡關於她的傳言卻最多,因她潑辣,常與陳二鬧架,一鬧架就跑回娘家等著陳二去接她回來,每回鬧事了村裡都要熱鬧好久,猜著陳二多久去丈母娘家接人。另外楊花兒有手好刺繡,據說每月能賺好多兩銀子,村裡的婦人也是羨慕嫉妒的。
村裡人說她潑辣,想來是有些道理的,石榴一走到她跟前,她便握起石榴的手,道:「弟妹長的真是好看,可把我跟大嫂都比下去了。」
石榴不知道她是想挑事,還是天生就是這幅爽直的個性。不管哪樣,她是新媳婦,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石榴笑著道:「二嫂說的哪裡話,大嫂會詩詞書畫,二嫂會針黹女紅,我才是比不上兩個嫂子。二嫂只看我繡的帕子,都不敢獻醜。」說著,將見面禮送上。
楊花兒立刻大笑,很有些自得,「繡活兒上我是得了家裡祖傳的手藝,就比娘差點兒,這村裡可沒別人比得上。」說著,將自己繡的帕子給了石榴,而陳三也得了陳二一個帕子。到這兒,這新媳婦茶才算結束,一家人移到廚房旁的偏屋用朝飯。
石榴是新媳婦,站陳大娘身邊立規矩。
老秀才看了,指指凳子,「坐,鄉下人家哪裡那麼多規矩。」
「我娘好著呢,石榴你坐。」陳三也搭腔。
石榴笑著道:「就是鄉下,也是要講規矩的。」沒看陳大娘沒說話嗎,坐了不是惹婆婆不快。石榴家裡沒有婆婆媳婦相處的範本,但是不妨礙她知道古代婆婆的厲害,村裡好些個婆婆想了法子拿捏這媳婦,隔壁的尤嬸子在未分家時,吃了不少婆婆的苦,翠花跟她抱怨了不少。楊花兒這樣的都知道奉承婆婆,石榴便猜測陳大娘雖然面像溫和的,但是是個厲害人,所以她伺候的格外用心,生怕在陳大娘心裡落個不好的印象,為以後的相處平添波折。
陳大娘自覺不是個壞人,但是該立的規矩一樣不少,三個兒媳婦,成親頭三日,她都讓站著伺候她用飯。見石榴站的直,又給她夾了好幾筷子赤根菜,陳大娘心裡便有數,這是個知道眉高眼低、耳聰目明的,比大兒媳會看眼色,比二兒媳溫順,不過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早日生孩子才是正事。
用過朝飯,石榴看了下陳家格局。陳家屋子多,三間正屋,陳秀才陳大娘一間,陳老爹一間,中間是堂屋,平日裡見客、說事都在這裡,東廂兩間,住了陳大一家,西廂兩間,住了陳二一間,後罩屋三間,東次間做了廚房,西邊兩間是石榴和陳三的住所。石榴現在住了西次間,中間的屋子隔成兩端,前段放了床鋪,後半段是陳三的書房,他若是累了,也時常歇在書房裡面。
前後左右四排房子,中間是天井,不大,約莫半畝,院子裡有顆茂盛的桂花樹,把廚房的屋頂都擋住了大半,桂樹下靠著廚房有口井,用木蓋子蓋的嚴實,免得樹葉子落在井裡頭。總之,陳家的屋子扁扁的像個火柴盒,火柴盒外,又用籬笆圍了一圈,陳老爹養的雞、家裡的茅廁、果樹以及三畝多地都被籬笆圈著。
八間高梁大瓦房,屋前果樹成排,屋後幾畦菜地,地主家才有的日子。石榴正望著屋後面,陳三進來了,遞給她一個紙包。
「什麼?」
「家中剩下的米糕。」其實不是,是昨日才買的,新鮮著呢。
石榴還真有點兒餓了,她一直伺候陳大娘,抽空才吃了兩口,等眾人吃完了,飯菜也沒剩多少,根本沒吃飽。她對陳三笑笑,他還注意到她沒吃多少東西,雖然嘴不討喜,但人是個體貼的。這米糕做的還成,粉粉的,吃在嘴裡清甜,又切得小,石榴一口一個,連吃了好多個。
「你跟我說說家裡人都喜歡吃什麼,中午我做飯。」
這可把陳三問倒了,他考慮片刻,答道:「都不挑,隨你做。」
石榴聽了陳三這沒什麼信息量的回答,也不以為意。說實話,男人一般心都挺粗的,要他們主動觀察別人喜歡吃什麼實在是為難他們。像劉家,她知道三個弟弟和劉老實喜歡吃什麼,他們不一定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石榴又問道。
陳三不免有些扭捏,「我喜歡……賣豆腐一般中午經過家門口。」
石榴壞心眼地說道,「喜歡吃豆腐啊,行,待會兒做個家常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