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做午飯,但現在還早,還不到做飯的時候,石榴也無事,便拿出一個瓷杯,倒滿了熱水,棒手裡琢磨事情。
翻過年不久便是院試,陳三一直是在家苦讀的。然便是皇帝老兒都有婚假,天大的事也比不得陪嬌妻。陳三自是將書拋到一邊,活色生香的美人,可比故紙堆吸引人。
喝水也好,發呆也好,總有個人在一旁看著,實在不自在,石榴想說「你跟著我做什麼?」然這話說出來傷感情,她便只能委婉道:「你過了府考,明年院考要下場嗎?」
「爹讓去,說是年輕不抓緊,以後便只能被叫老秀才了。」
陳秀才便是四十多歲才中秀才,被叫老秀才也不算不厚道啊。石榴倒是挺佩服古代讀書人的毅力,考試能考到四十多。石榴繼續循循善誘,「可有把握?」
「三成希望。」
石榴建議道:「那不如去看書?」
陳三並沒聽出石榴是嫌他在眼前礙眼,將他支走。他只當石榴要去書房,喜道:「你要看書?」紅袖添香也是很好的。
望著陳三臉上平靜,但手上恨不得立刻拉了她走,石榴終究說不出「你自己去玩別打擾我」這樣的話,於是只能順著說道:「我識字不多,你可有簡單些的閒書?」
「爹管得嚴,不讓看閒書。不過有兩本遊記,寫得極好,也可給你翻翻。」怕石榴拒絕,陳三又補充,「你不識字,教教你也無妨。」
石榴還能說什麼?只能去了。
陳家有些餘糧,又重視學問,是以陳三雖是個不事生產的,他的書卻不少,啟蒙的《三字經》《聲韻啟蒙》《千字文》,考試進學的四書五經,增長見識的史學雜記遊記,實用的農書醫書算書,加起來有數百本。
書是極貴的,這麼多書,最少也是要個百八十兩的。石榴是個財迷,便問道:「這書都是你自己買的?」
陳三得意地搖頭,「都是我抄錄的,並未花一兩銀子,娘我給買書的錢,我都存起來了,一共十兩,你拿去用吧。」
「你收著吧,我也不缺銀子。你在外讀書,也是用花銀子的。」雖然是財迷,不過石榴也不想一成親就將陳三私庫收了,免得夫妻間落下疙瘩。
陳三道:「看你沒幾件首飾,拿去再買兩件,我要用銀子就跟娘要。」
陳三這上交存款的覺悟不錯,不過管娘要錢總有未長大的嫌疑,石榴略覺不妥,不過剛成親,一切以和諧為主,石榴並不想多談,便轉移了話題,「以後再說吧。這本《淳熙三山志》如何?」
「算是地方志,內容翔實,筆觸端正,以你水準怕是讀不透,不如換一本這本《青箱雜記》,寫的朝野軼事,甚是有趣。」
哦,一本書正史,一本書野史,當然是野史有趣。石榴將《青箱雜記》抽出來,看著上面端正清雅的字體,心中驚歎,陳三寫的字,倒是好看。這一本書,百來頁,一頁一頁抄好,錯的便裁去,抄錄一本書怕是要花去些功夫。石榴原想拿去臥室去看,不過看著抄錄的,怕弄壞,便只能坐在書房中看了。
找了張凳子坐下,看陳三還站她面前,石榴便說道:「你自去忙吧,我自己看便是。」
「哦。」過了一會兒他也找了本書,坐石榴對面,道:「這書也不好懂,我坐對面,你問起來方便。」
真像個彆扭孩子一樣,石榴對他笑了笑,低下頭看書,雖然是野史,然全篇文言文,許多字不認識,認識的字連起來也不懂,再加上滿紙的墨字看的眼睛疼,石榴翻了一頁,就有些受不住。她將書放下,「時候到了,我去做午飯。下午再看。」
君子遠庖廚,廚房陳三不想踏足,只能失落留下。
石榴到了廚房,吳桂香已經將米下鍋了。
石榴不想吳桂香到的這麼早,詫異道:「大嫂到的真早,我可是偷了懶了。」
因新媳婦初來乍到,自是要做些活表表孝心,灶台上的活自是歸了她們,所謂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吳桂香怕石榴誤會她給她使絆子,便解釋道:「我平日無事,家中的飯一向是我做的,我做事慢,一般都是早早進廚房忙活。」
石榴也是不是小氣的,吳桂香解釋清楚了,立刻笑道:「一日三餐,甚是繁瑣,以後我跟大嫂一人一日吧。不夠這頭三日,大嫂可是讓我出出風頭。」
吳桂香聽了笑道:「好,好,早聽說弟妹灶上最是拿手,今日可是要見識了。我給你燒火,也偷偷師。」
雖然自認廚藝不錯,石榴還是謙虛道:「不過是家常小菜,可沒什麼偷的。我還要多謝大嫂幫忙,陳家不像劉家人少,我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咱們婤娌客氣什麼?」吳桂香道。她看石榴手腳利落動作迅速將肉切成薄片,在心裡歎服,這刀工,可比她好了許多。
將肉切片,從罈子裡拿出點酸菜辣椒,做個酸菜燉肉,另炒個花生米,一個家常豆腐,另一個辣白菜,每樣炒一大盆怕是便夠了。這冬日裡菜少,也只能做這些了。當然石榴不是做不出更高級的,只是剛嫁來,還是低調些,若是整治一桌子滿漢全席自然令人印象深刻,只是這一下子將別人比下去,叫吳桂香心中怎麼想?
石榴將菜準備好,正好飯也燒開了,她連忙用木舀子舀在撈子裡,下面用盆接著米湯。
接下來便是煮菜了。石榴是老手,動作迅速,不一會兒便將四個菜做好了,最後用雞蛋打了個湯。灶火,無污染有機食品,農家的純種菜籽油,再加上一分的廚藝就能弄出好吃。石榴聞了聞食物的噴香,立刻給自己點贊。
將鍋刷乾淨,米飯倒鍋裡活著,石榴拍拍手,跑去收拾吃飯的桌子。她一出去,陳大娘立刻進廚房,瞧著菜色,光是賣相便比大兒媳做得好,味兒也香,看著不難吃,她又用手捏了粒花生米進嘴裡驗定。她點點頭,脆口,有兩把刷子。這樣想著,她也就不心疼那少了一大截的香油。還有點兒餘糧,費了點也還受得住,肚皮吃得好日子過得才暢快。
陳大娘做賊一樣的動作,石榴可是用餘光都瞧見了,客廳跟廚房是前後間,只用簾子隔開了,陳大娘又長得的壯實,真是想要忽視都不行。看她帶了笑走了,石榴也放了心。她爹說的,她做菜油鹽不用錢一樣,倒不是她放了多少,而是古人窮,油鹽要錢都捨不得。看陳大娘那樣,似乎並不需要減量?
飯菜端上桌,眾人也不說話,只將香味兒一聞,胃口便開了,立刻開吃。陳老爹用勺子挖了一大勺酸菜燉肉進碗,也不說話,埋頭苦吃,等到再去舀時,一大碗肉居然見了底。牙口不好,花生米咬不動,陳老爹直接拿起豆腐碗,正準備刮乾淨,瞧見三孫兒眼巴巴瞧著的樣子,覺得可憐,給他趕了點,然後全倒自己碗裡。
吳桂香瞧著一桌子人像是鬧饑荒一樣只顧著吞食,心裡有些兒吃味,瞧著架勢,只怕家裡做飯的事輪不到她了。吳桂香並不喜歡在灶台上忙活,伺候一家子飯菜,然她心中擔憂的是,若是以後不做飯,她每日也無事可做,婆婆會不會說閒話?
因菜實在和胃口,眾人都吃了肚皮滾圓。
楊花兒坐著不想動彈,便道,「今兒個弟妹做的飯,這碗便有大嫂洗吧?明兒我洗。」照她本意,自然是讓新來的石榴去洗,只是當初她嫁進門,便是吳桂香洗的碗,陳家並不是很磋磨新媳婦,卻也不放任早嫁進來的偷懶。
以往是吳桂香做飯,楊花兒刷碗,現在楊花兒要罷工,吳桂香若是平常也就隨了她,只是她心裡正不爽快,泛起小性子,道:「不過刷個碗,又有什麼勞累,二弟妹若是不願,我這做大嫂的自然代勞。只是我今兒個燒火臉都燙得疼,勞煩二弟妹幫我燒個熱水。」
楊花兒立刻道:「既然大嫂幫了弟妹燒火,大嫂洗碗的時候便讓弟妹幫忙燒吧。」
「二弟妹倒是會指派。可還有什麼活讓我和三弟妹做的,索性也一併說了。」
吳桂香怪腔怪調,楊花兒聽了肚子鬧氣,揚聲道:「我指派什麼了?大嫂要是不願意……」
陳大娘沉了臉,「都閉嘴。不過做過飯刷鍋碗也能吵起來,要是叫你們下田下地幹活兒,還不得鬧出人命?」
陳大娘發了活,陳大陳二不敢在各自的婆娘吵架時勸著,勸老娘倒是得心應手。
一個說,「娘別生氣,她們吃完飯說著閒話磨嘴皮子呢。」
另一個道:「沒吵沒吵,說閒話呢。」
石榴看他們反映迅速的,倒不像第一次配合,便在心裡猜測,大嫂跟二嫂沒少吵,楊花兒一看是鬧事的脾氣,不想吳桂香也有鬧小性子的時候。她卻不知吳桂香是被她刺激的。
趁她們吵架的功夫,石榴利索將碗收拾了。她是新媳婦,自然要勤快些,便是楊花兒吳桂香兩個不吵,她也是要去收拾的。等她再要去餵雞的時候,卻被陳大娘攔住了,「事也不能一個人做,你回去歇著吧。」
石榴槤忙道:「娘,我不累。」
陳大娘去不管,將她往屋子推,「叫你回去就回去,咋不聽話?」
看陳大娘態度堅決,石榴也就不多留,免得壞了陳家的規矩。她回了屋,便問陳三,「大嫂二嫂脾性如何,往日相處怎麼樣?」
陳三道:「閒談勿論他人是非。」
石榴瞪他一眼,假道學,看陳三仍然閉著嘴,便道:「誰人背後不議人,誰人背後無人議?我問清楚,也好行事,免得跟她們吵起來。」
想到若是石榴也加入進去,三個吵成一團,這家裡如何安生?陳三立刻被說服了,道:「大嫂賢惠,甚少吵鬧,二嫂——性子燥,你離她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