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衛啞巴

陳大出去找驢找了許多天,陳大娘不免惦記,在飯桌上念叨:「老大也不知去了哪裡,這些天還沒回來。」

陳秀才答道:「他腿長得長會跑路,前些年在外邊呆了快兩年,這會沒個十天半個月哪裡得回?」

陳大娘更發愁了,「可別不回家過年吧?」

陳大娘這一說,可讓吳桂香也擔起心來,「該不會吧,他走的時候跟我說一定找了驢才回來,看他那倔脾氣,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著,怕是真不願回來了。」

陳老爹連忙安慰道:「不急不急,去隔壁衛家莊找衛大侄子問問去,大孫子拜他做的師傅,去哪兒他心裡該有個譜。」

陳大娘立刻歡喜道:「瞧我笨的,還是爹腦袋清楚。」

「正是正是,還是老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吳桂香也放了些心,知道在哪,若是久不回,可派了人去找。若是不知道在哪裡,便是出了事都不知道。

「老二,你待會兒去衛家莊將衛財主請過來。」陳大娘吩咐道,接著又加了一句,「也去周家莊轉轉。這天地下沒有出嫁女在娘家過年的習慣。」

楊花兒便在周家莊,陳大娘說這話便是生氣楊花兒在娘家住了好些天不回來,讓陳二將她接回來。

陳二看老娘臉色不好,知她惱了自己媳婦,忙賠了笑臉道:「娘,我吃完飯便去,先叫花兒回來,再去衛家莊找衛財主。」

陳大娘心裡頭有氣,板了臉道:「做正事要緊。」

陳二連忙改口,「那我先去找衛財主,再去喊花兒。」說完,對陳大娘討饒地笑著。

自己兒子,便是太老實被女人給壓頭上,生氣了也白氣,陳大娘沒好氣瞪他一眼,便不再為難他了,左右楊花兒回來要好好訓她一頓長長記性。

石榴一直聽了別人講話,回了屋顧不得練字,找陳三八卦去了。原來大哥出去了一年多,同一個村的,她卻不知道,不知他出去做什麼?另,大哥拜了師傅,他又沒手藝,拜了個什麼師傅?

問話也講究技巧,若是一臉「我要八卦」的態度,肯定得不到回答,尤其是在陳三這個假道學這裡。石榴便迂迴地道:「過了四五天了,也不知大哥到哪?若是在隔壁柳州鎮,只怕往回頭走了。」

「只怕走的更遠,大哥怕是要去雲州府,那裡集貿多,買賣方便。」

「雲州府?那得多遠,聽說做馬車都要好幾天呢,大哥可真厲害。」石榴做出星星眼。

陳三也很是為自己大哥自豪,「這算得什麼?大哥還曾去過京都呢。」

「京都?那得多遠?大哥去京都做什麼?他一個人去的?」

「衛財主帶他一起去的,他們想去外地看別人家如何種田,另找些雲州府沒有的作物回來種。家裡田中的黑美人便是從北地帶回來的,衛財主家中荷塘裡的蓮藕也與雲州府不同,是以才能賣出高價。書上說『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等我中了秀才也跟了大哥出去走走。」陳三敬佩道。

黑美人石榴也吃過,是小型西瓜,又甜又多汁,一個人可以吃一個,可惜賣的賊貴,陳家說從雲州府中買來的種子,一兩種子一兩銀子,還只能是新種,所以才賣得貴,原來是北地找來的。真是奸商啊。不過也值得敬佩,種莊稼種出水平來了。古代交通不便,各地交流不暢,的確實能弄來獨特的作物,做獨家生意。

這衛財主石榴也知道是誰了,是衛家莊的大老財,家裡田地比陳家還多,還有個上百畝的大池塘,中了蓮藕,這附近好幾個鎮上吃的都是他家的蓮藕,因為格外的粉,燉湯喝非常香甜。原來陳大哥拜了他做師傅,怪不得將陳家家業翻了好幾倍。

然衛財主出名的不是他的田地和池塘,而是另一樁事,石榴瞧了陳三,有些猶疑地問道:「衛財主跟了大哥可是五年前出去的?」

陳三瞧石榴一眼,知她想問什麼,婦道人家天生的性子。他歎口氣道,將事情說清楚,免得石榴瞎打聽:「大哥那時從衛財主那裡學了不少本領,讓家裡多賺了一倍的銀子,他便想著去外面,學更多東西,衛財主也心動,可惜衛大嬸不同意,衛財主自己偷偷跑了。哪知道衛財主走沒多久,衛大嬸便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怕衛財主一去不回,將兒子看得重,一歲多還不讓他走路,整日躺搖籃裡,衛財主回來是見著個嬰兒,怎不生氣?他都四十多,前一個妻子就是未生孩子休了,這個衛大嬸也許多年未懷上,他只當自己不能生。夫妻兩個對罵,一個罵對方不守婦道,一個罵對方出去尋歡作樂。結果被村裡人聽了,將這話傳遍了整個村,啞巴被說成是私通的孩子。衛大嬸被指著鼻子罵,一個受不住投了井,衛財主後來從隔壁打聽到孩子是他走前就懷了的,自己信口之言害死了婆娘,讓好不容易得了的兒子失了娘,若不是看啞巴還小,想跟著去的心思都有。他一怒之下,去縣衙自請打了板子,將說閒話的都告上了縣衙,又到衛大嬸娘子磕頭賠罪,可惜再這樣人都死了。這事也讓大哥愧疚,每每想到都要喝悶酒,你可千萬別在他面前說了,也不准在外面談論。」

石榴槤連點頭,這是十里八村的大事,讓無數人唏噓,石榴就是聽了這事才格外害怕人言。

兩人在屋裡說了會兒話,便聽到正屋裡的笑聲,陳三道:「怕是衛財主過來了,他笑起來嗓門大。我們兩個過去見個禮。」

石榴應是,想來陳家人對衛家都很愧疚,是以格外的客套。石榴到正屋,衛財主一見她發成震天吼的笑聲,遞給她一個荷包,「你們成親我帶了啞巴去外家,錯過了你們的好日子,大叔給你們賠禮。」

石榴看陳大娘,見她點頭,才接了,道:「多謝衛大叔,當不得大叔賠禮,我們是小輩呢。」

石榴說著話,便發現有個小孩拿眼瞧他,呆三角眼,塌鼻樑,像是沒睡醒,跟衛財主像了八分,一看就是親父子,想必便是啞巴了。石榴慣跟小孩兒玩的,將他招到眼前,「叫我一聲姐姐,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衛啞巴叫了這名兒,想來有些淵源,只見他偏過頭,道:「不叫。」

石榴看他話說的清楚,想來是話少,才得了啞巴的名號。

衛財主笑道:「侄女別白費心思了,這臭小子嘴裡就沒什麼能吃的。臭小子真是愁死我了,看那瘦不拉幾的樣子,別人還以為我虐待他。」

當了我的面能這樣說嗎?這是否定廚師的職業能力。石榴憤然道:「衛大叔,今兒個你就叫孩子交給我,若是沒讓他吃飽,您只管拿了掃把打我。」

「哈哈,爹,打她打她。」小屁孩兒大笑道。

石榴瞧他一眼,傲嬌去了廚房,沒有姑奶奶征服不了的胃,待會兒看你吃不吃,糾結死你。

「大嫂,你這媳婦倒是好玩兒。」衛財主大笑道。

陳大娘無奈道:「還是小孩子氣性。」

衛財主笑道:「侄女年紀也不大。隨他們兩個去折騰。我們談正事。賣驢的地方不少,不過最出名在三處,一是關中,一是泌陽,一是京城一帶。馬上要過年,想必大侄子是去了泌陽,來回要一個月,怕要到年底才回。」

陳大娘聽了,心裡也有了概念,感激道:「還是大弟懂得多。今兒個又麻煩你了。」

「咱兩家客氣什麼。說來,我今兒個才是有事要麻煩陳叔大哥大嫂。這小子六歲了,也該上學了,我將他托付給大哥管教了。」

陳老爹連忙道:「客氣啥,你只管放心。秀才自己讀書不怎樣,教孩子倒也還行,村裡頭的孩子去了外面都沒吃過虧。只一樁,這些個孩子都是學寫字好做活,卻也沒有專門進學的,你若是想著啞巴考秀才舉人,還得把他送鎮上。」

衛財主笑道:「老叔看他,也不像是讀書的料,讓他跟著大哥學兩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

衛啞巴拿眼睛瞪了他老爹一眼,立刻瞧著廚房。他聞到香味兒,鼻子有點兒癢。

石榴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早上陳大娘殺了只肥雞,現在可是便宜了啞巴。雞胸肉切片,在麵粉裡裹裹炸雞柳,可惜沒有番茄醬,只好多放了點鹽,撒點兒胡椒粉。雞腿也裹麵粉炸得酥脆,雞爪子陳大娘用水煮得差不多,石榴用加點兒醬油辣椒收汁。都做好後,石榴從廚房拿出個現成的醃梅子,正好裝滿一個四格的糕點盒。

油炸的雞腿多香,石榴在小屁孩兒眼前晃到兩下,看他努力吸鼻子,偷偷嚥口水,輕輕摸摸他腦袋,笑了笑道:「吃吧,你便是不吃你爹也不會拿掃把打我。我看你長得好看,才特意給你做的,可別讓姐姐白忙活一趟。」

「你叫我……吃的啊。」衛啞巴小小傲嬌一下,找回面子,立刻拿了手抓雞腿,剛就聞到肉香,可饞死他了。

衛財主發出嚇落飛鳥的笑聲,給石榴豎了大拇指。石榴不客氣地點點頭,她可出生小餐館世家,祖上好幾代在灶台上摸索,她本人更是學貫中西,搞定個小屁孩還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