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今早兒吃了飯,便感覺肚子陣陣發疼,很有想生的感覺,只是她也不敢肯定,因為這感覺已經有過好幾次,每次陳大娘都慌忙火急將村子的產婆周大娘請來,她肚子又不痛了。石榴不想又虛驚一場,便忍著,哪裡知道越忍越痛,羊水都流到大腿根,她才大喊陳大娘。
陳大娘可是嚇白了臉,好在心裡沒慌亂,連忙吩咐道:「這可是真要生了。老大,你腿腳快些,快些去把周大娘請過來,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跟我一起扶石榴進產房。」
周大娘也準備著石榴這些日子便要生了,一直不敢出門,陳大一跑進門,她來忙拿了自己的包裹起身,陳大看她走的慢,催促道:「大娘,包給我拿,勞請您快些走,我娘在家裡急的團團轉,還請您老去主持局面呢。」
「著什麼急?沒個三五個時辰,怕也生不出來。」周大娘慢悠悠道。
陳大看周大娘經驗老道的樣子,便不多催,跟她身後。
陳家裡,陳大娘和楊花兒吳桂香扶了石榴進了專門的產房,以免污穢了寢室。陳家的產房是正屋旁隔出的小屋,準備了好些年,如今才用上。
將石榴扶在床上躺好,陳大娘便讓吳桂香和楊花兒出去,她們兩個還沒生產,免得被污了眼,「去燒些熱水,另外準備些布巾。」
石榴隱約聽見陳大娘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痛感太厲害了,佔據了她的整個神經,她無意識地道:「娘,好痛,好痛。」
陳大娘給石榴擦額頭上的汗,安慰道:「不怕,不怕,一會兒就好了。產婆怎麼還沒到啊?」
她焦急地往外望,過了許久才瞧見周大娘,連忙將她拉進屋,「大姐可算來了,我媳婦痛得很,可如何是好?」
「你也是生了三個的,著個什麼急?你去灶房裡給她整碗吃的,我看她肚子挺大,只怕生的艱難。」
陳大娘聽到周大娘這不緩不急的聲音,總算安定了些,她連忙將石榴交給周大娘,自己去灶上準備吃的,家裡頭有支小人參,原是給陳老爹預備的,陳大娘也不心疼,切碎了放進雞湯燉著。
「娘,我娘。」石榴抓了周大娘的手,無意識地叫道。她知道眼前的不是她娘,也不是她婆婆,可是她卻無法說出別的來,真是太痛了,感覺有人在她肚子裡打滾,敲打著她所有的器官奏樂,詛咒人時說的生不如死差不多便是這樣了。
周大娘可不像陳大娘滿腔的柔情,她喝道:「別叫,白費了力氣,待會兒生孩子沒力氣了。」
石榴被嚇住了,不敢大叫,只敢小聲□□。
周大娘這一聲「別叫」,不僅嚇住了石榴,也將外面聽聲的陳三也嚇得一驚,心裡猶疑,這產婆怎的這麼凶,娘子可如何是好?
陳大娘大火燒開了人參雞湯,立刻端進了產房,卻被周大娘攔回去了,「她還年輕,用不著人參這樣的好東西,免得補過頭了,你下碗麵條,放兩個雞蛋就成。」
石榴克制住了大叫聲,理智也回籠了些,聽到產婆這話,心裡也放心了些,是個有經驗的,比她原以為的赤腳醫生之流也專業一點。石榴原先也看過她的剪刀軟木塞等物,都用布匹裹好,也算放心。只是這裡醫術落後,又各種避諱,生產實在是十死九生的事,石榴鬆下一點點的心又提到嗓子眼,痛感再也控住不住,她忍不住大喊。
「啊啊……」產房裡傳來鬼哭狼嚎。
陳三聽得腿軟,靠著陳大才站穩,臉色蒼白道:「石榴叫的這樣厲害,難道那產婆不光罵人,還打人呢?」
「撲哧……」吳桂香心中也焦急,聽了這不著調的話,忍不住笑出聲,「小叔可別瞎說,女人生孩子便是這樣的。」
陳大更是嫌棄道:「都快做父親,還這樣不著調。」
陳老爹和陳秀才都懶得看這個沒用的兒子了,只著急地聽著屋裡的動靜。
陳三聽了「做父親」這樣值得慶祝的話,也沒法子開心,這實在太嚇人,他替石榴揪著心,生怕她有個不好,只是他又無法做什麼,被那老產婆攔在門外,一步不能靠近,想要高聲與石榴說兩句,又被他娘訓斥「找麻煩」。隨著石榴一聲聲的高喊聲,陳大娘將一盆盆的血水倒出來,陳三都覺得這酷刑他跟著一起受了。
產房裡,周大娘操著大嗓門道:「別亂喊,聽我的,使力,使力,使力。」
石榴立刻調整呼吸,跟著產婆的節奏用力氣。她一定要順產,如果出現問題,小命難保。她懷孕時,每日裡都多多散步,怕的是孩子不好生。也許是她的運動有效了,雖然很痛,但是過程還算順利,折騰兩個時辰將孩子生下來了,沒動用到剪刀,胎位正,沒出現將孩子塞回去重新來生的恐怖事件。聽到周大娘一聲「生了,孩子,是個閨女。」石榴力竭,昏睡了過去,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
「啊啊……」
新生兒響亮的哭聲想起,陳大踢踢陳三,高興說道:「生了,生了,產婆說是個女娃兒。」
「這就好……」陳三答應一聲,整個人倒在陳大身上。
「怎麼了,怎麼了?」吳桂香看見陳三倒下,驚慌道。
陳大拍拍陳三的臉,沒拍醒,嫌棄道:「暈了,身上一身的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起生了孩子呢。你和二弟妹過去看看侄女,我跟老二把這沒用的爹搬到床上去。」陳大跟吳桂香說一聲,招呼陳二一起將陳三抬到屋裡。
石榴醒來後都傍晚了,屋裡只一點夕陽的微光,石榴也顧不得黑,立刻找孩子,看到睡她身邊紅臉的小猴子,心裡可算是輕鬆了,她可是闖過了這生死關。她醒過來不久,陳大娘進屋來查看,見她醒了,連忙去灶房給她端吃的。
這回出了大力氣,石榴肚子餓得厲害,也不管碗裡是什麼,直接往嘴裡倒。
陳大娘看了,疼惜道:「多吃些,這回可是吃苦了。」
一氣吃了小半碗,石榴感覺好受了許多,也有力氣跟陳大娘開玩笑了,「這回可真累,若不是想著娘的金子,我都不想生了。娘,下回您可得給我兩塊我才有勇氣生。」
吳桂香正準備進屋看看石榴,聽到這話,連忙靜悄悄退了出去。
屋裡兩人都沒發現楊花兒,陳大娘瞪石榴一眼,輕柔摸著躺床上的小傢伙,「我金子是給你的嗎?是給我孫女兒的。你下次要生個大孫子,給兩塊到也未嘗不可。」
「啊啊……」嬰兒動了動小手,哇哇大哭。
石榴槤忙將她抱懷著哄,小嬰兒哭了兩聲,又在石榴懷裡睡著了,石榴小心抱著她,吐槽陳大娘:「娘,您瞧瞧你偏心就算了,還當著孩子的面說,她不哭才怪。」
「你說這話真戳我心,我有嫌棄她?莊子裡哪個不喜歡孫子?再說,家裡只一個,我還能不疼她?」陳大娘答道,接著又意識到自己被石榴給繞進去了,惱怒道:「她才剛生,還能聽懂不成?」
「娘別氣,我剛生完,腦子還傻著呢。」石榴槤忙道。她這話隨口一說,為的是好玩,並不是譴責陳大娘,村裡人都重男輕女,陳大娘思想上重視男孩兒,但她生了閨女,陳大娘沒責怪,又沒怠慢孩子,做的很好了,沒什麼可抱怨的。
陳大娘虎著臉道:「以後這樣的話可別說了,孩子長大了,還以為我這個奶奶不喜歡她呢。」
石榴也覺得陳大娘說的對,孩子懂什麼,要是她老說陳大娘偏心,孩子就真以為陳大娘偏心,倒跟奶奶不親了。她連忙保證以後再不開這樣的玩笑了。
東廂裡,楊花兒對吳桂香氣憤道:「一家子人,給我們吃些白菜饅頭,卻將老母雞燉著給她留著。若不是我去灶上瞧了,都不知道別個吃的什麼東西。銀子都是公中的,如何能一聲不吭就補貼這三房?大嫂,咱兩可得好好跟娘說道說道,好東西總得給我們留一份,不能光一個人吃了不是?」
吳桂香看楊花兒一臉的躍躍欲試,心中道只怕要叫你失望了。她笑道:「左右這些大補的東西,我們吃了也不合適,弟妹若是懷了,再跟娘討要不遲。」
看吳桂香紋絲不動,一點兒不想鬧事的樣子,楊花兒心中直覺得這大嫂是個大傻子,她索性將話說的更明白:「大嫂真是好性子。只是這生孩子,第二個就沒第一個金貴了,咱們可得叫娘節制些,又不是地主老財,憑啥天天人參雞湯地吃著?原先懷在肚子裡也就罷了,如今都生了,還每日雞鴨魚肉地吃著,多費銀子?家中的銀子泰半都是大哥賺的,若是貼了三房,我都替大哥大嫂不服氣。」
吳桂香心中嗤笑,什麼為他們,怕是想要鬧起來,也分些好東西吃罷了。她對這個妯娌也是有些瞭解的,平日別的事關心的少,都躲在屋子裡做針線,若是遇到能沾便宜的事,才熱切。
吳桂香對楊花兒挑唆的不上鉤,仍笑道:「管他第一個第二個,都是陳家的子孫,娘都不能委屈了,弟妹別擔心。」
「你……」見吳桂香說不通,楊花兒負氣道:「大嫂嫁妝多,這些小錢怕是不在意。可我每日裡做些夥計,也是不缺銀子的,只覺得娘這樣做不地道,全不將我們放在眼裡。大嫂不在意,我便自己跟娘說去。」
楊花兒走後,吳桂香歎口氣。這些個吃食算得什麼,她都聽見陳大娘給石榴金子了,若是楊花兒知道了,只怕要大鬧吧。她既能忍了陳大將賺來的所有銀子給公中,自然能忍了公中將一錠金子給三房。若是事事算得清楚,這日子如何過?現在沒分家,這銀子都是長輩的,等以後分了家,陳大賺的自然交予她了。左右像楊花兒說的,她的嫁妝田每年都有出產,平日公中也不短缺了她,何必鑽到錢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