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既聽得石榴要替她每個月出200大錢的飯菜錢,便顯得心事重重,幹活也有些走神。她擔憂石榴會不要她了。若是沒個這個活,她存不了銀子,以後碰到事情,她跟娘可如何是好?這孩子從小可憐,將錢看得重,手裡沒錢心裡慌,很怕再去過討飯的日子。
石榴瞧了楊樹好幾次將豆角頭尾部分放進竹筐裡,將好好的豆角掃到地上,再忍不住,問道:「楊樹,想什麼呢?」
「啊?」聽到石榴的聲音,楊樹連忙回過神,一看地上好多豆角,急得臉通紅,坑坑巴巴解釋道:「我……沒……沒想啥。」
這姑娘一緊張容易激動,石榴都怕她急得休克過去了,連忙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將地上的豆角撿起來洗洗就成。」
楊樹連忙起身撿豆角,只是她起身急,刀又沒放好,擦到刀柄,刀子往下墜,經過她的鞋子掉到地上。石榴在一旁看得心跳到嗓子眼,慌忙將她拉倒一旁,問道:「沒切到吧?」
「沒,沒。」楊樹連忙擺手,其實砸了一下,有些痛,但是她不敢說。
石榴鬆了口氣,道:「沒切到就好,快把鞋子脫了,看看是不是砸到了?」
「不用,不用,沒事。」
石榴瞧她窘迫的樣子,也不強求,只是囑咐她多留神,若是出了公傷,只怕潘大娘要砸了她們的攤子。
「石榴姐,我……」楊樹畏縮瞧了石榴一眼,猶豫地開了口。
石榴擺出對蓮藕的笑容,問道:「楊樹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不太難,我都應了。」
「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楊樹低聲道。
怪不得神思不屬呢,怕是擔心要減工錢呢,石榴心中瞭然。她安慰道:「別擔心,我都處理了,這200個銅板也不要你出,你只要好好幹活便成。」
出乎石榴意料,楊樹卻道:「不,不,我出。」
這個心理石榴就不懂了,她猜測道:「你是怕我給你多加活?」
「不是,不,不……」楊樹連忙擺手,弄得石榴一臉茫然,到底是「不」個啥呢?
好容易,楊樹才表明了自己心意,「我不怕幹活,姐有什麼活……就吩咐。」
「要不然你回家跟你娘商量吧,我給你出飯錢,你還照以往的點過來做事,辰初過來,申末回去,管午飯,若是來得晚了,晚上晚點兒回去便是,只要做滿了時辰,便不扣工錢。另外,每月休四天。你若是有事,跟我說一聲便成,超了四天,超多少天扣多少工錢。」說來慚愧,讓人早上七點上工五點下工,單休,管一頓飯,卻只給2兩銀子的工資,實在有些剋扣,只是現在就是這個行情,不好逾越。
楊樹是個靦腆性子,心事不願跟人說,石榴也懶得猜測她怎麼想,便想著讓她跟她娘說,回頭她再跟潘大娘商量。只是想到潘大娘,石榴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那是個比陳大娘、楊花兒兩個加起來戰鬥力還要強的人。
楊樹小心的性子,從來不是到了時辰就走,而是石榴提醒了她才走,有時候石榴忘了時辰,能讓楊她多加一個小時的班,石榴心裡更愧疚了,時常給她拿點兒吃的回去,當做福利,只是楊樹十回有五回要拒了,而且拿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今兒個石榴又忘了時辰,等回過神,楊樹又多幹了半個小時,石榴槤忙給她拿一罐肉鬆回去。
石榴本來以為楊樹要推辭,哪知道她卻忐忑受了。她拿了石榴也不心疼,她們家肉鬆銷量已經下降了,夏天又不經放,上次做的多了,賣不動,只能拿回來自己吃或者做人情。說來,桃香最會賣這個,一兩也賣,一斤也買,常哄了老太太買些回去嘗鮮,只是她生孩子去了,肉鬆銷售呈直線下降,都快成滯銷產品了,看來還是要陳三畫點兒畫推銷一下了。石榴心裡七想八想,但是楊樹動作慢,倒是不顯出走神。
楊樹知道肉鬆是個精貴東西,要拿了肉來做,一斤肉只能做一點兒,若是平日她根本不敢接,就怕這東西比她工錢還值錢,只是今日她想著要討好她娘,才猶猶豫豫拿了。
「娘,這是大石的大姐給的,您嘗嘗。」回了家,楊樹開心將肉鬆木罐遞給潘大娘。
潘大娘喜得露出滿嘴牙,「喲?這個香,肉味足,大石大姐真是個大方性子呢。我跟你說,幹活不要惜力氣,晚些回來打不打緊,要是錯過這份工,這找到這樣實惠的事可不容易。」
「知道了,娘。」楊樹連忙點頭,又將飯錢的事跟潘大娘說了。
「成,大石大姐既然出了,你便不要管了,好生做活便是。」潘大娘不在意道。
楊樹卻低著頭道:「不能讓大姐吃虧呢。這飯錢我出,是我吃的飯不是?我一噸吃兩碗飯,經常還有肉吃,肯定不止200大錢。」
「你傻啊?這錢用得著你出嗎?」潘大娘提了聲道。
「怎麼了,怎麼了你吼孩子做什麼?」潘木匠正好進門,聽到潘大娘大聲說話,立刻跑過來打圓場。
潘大娘將事情一說,又生氣道:「看這傻孩子,有錢都不知道賺呢。」
「要是以後大姐覺得虧了,要辭了我呢?」楊樹用手抹了眼淚,哭道。
大石站在門口聽了,心裡有些心疼,若不是過多了顛沛流離的日子,何至於這樣謹小慎微,生怕惹人厭?他招招手讓楊樹出來,楊樹瞧見了他,臉上立刻笑了,偷偷拿眼瞧她爹娘,潘木匠和潘大娘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在那裡專心拌嘴。
「孩子這性子實惠,你罵她做什麼?」潘木匠勸解道。
「再實惠也不跟銀子有仇,好端端的,為啥就要白捨出這200個大錢。要知道,若是跟人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討到呢。」潘大娘回道。
伴著這聲音,楊樹踮著腳尖出了屋子,跟大石在院子裡的角落裡說話,她歡快道:「大石哥,你回來了?累不累?」
大石這次出去足足有二個月,人都曬黑了,回家也是一路趕著生怕在路上過夜,只是他雖然疲憊,神情卻高興,笑道:「不累,這回替一連替兩戶人家打了嫁妝,師傅給了我1兩銀子,我花銷了些,還剩些,這些給你。」
楊樹把手躲在背後,搖頭:「我不要。我有錢。我還給你做了新鞋。」
大石歎口氣將錢收了回來,又從懷裡摸出個銅簪子給她,「這個是在鎮上買的,不值什麼錢,你拿著。」
楊樹立刻歡喜接了,拿在手裡瞧了又瞧,臉色通紅道:「真好看。」
大石也笑,仔細盯了楊樹瞧,直盯得她低了頭,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他輕咳了聲掩飾尷尬,輕聲道:「你喜歡就好,我先回去了,你替我幫師傅說一聲。」
「你不吃飯嗎?我娘都做好了。」楊樹的聲音帶著失落。
「不了,回去吃。你……別放多想,我姐不是小性的人。」大石說著,不捨看了楊樹一眼,擺擺手走了。他若是呆的久了,對楊樹名聲不好。
楊樹手裡握著簪子,望著大石的背影,捨不得挪開。
「好了,走遠了。快些回來吃飯吧。」潘大娘在門口喊她,楊樹才紅了臉回屋。
剛才楊樹和大石說話的時候,潘木匠已經勸好了潘大娘,隨了楊樹心意,200大錢從工錢裡扣,免得楊樹做活做得不安心。
楊樹聽了潘大娘的話,開心極了。
第二日,潘大娘便帶了楊樹去找石榴,將飯錢從工錢裡扣的事說了,石榴聽了略覺詫異,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厚道的人,人家母女兩個商量好了,石榴也不推辭,笑著應了。
只是剛說完,潘大娘就將石榴拉倒一邊,可憐巴巴道:「我這閨女傻呢,生怕你吃了虧,以後再不雇她了,只是我瞧著你們食鋪賺銀子呢,楊樹幹的活又多,你絕吃不了虧,大娘便想著,這飯錢啊,明地裡是從工錢裡扣,暗地裡啊你補給大娘,你瞧著如何?」說完,期盼望著石榴。
瞧這奇葩主意,還沒見過給人銀子給的跟地下黨接頭似的,石榴將袖子從潘大娘手裡解救出來,正色道:「大娘瞧了我們鋪子能賣東西,但是這滿院子的食材,哪樣不要錢買?實情裡賺了多少賠了多少,哪個又清楚?實話跟您說,若不是您求著,楊樹我是不想雇的,夏日買東西的人少,我自己辛苦些,也能忙過來,只是大娘開了口,又有大石的拜託,我才雇了楊樹。這飯錢啊,我想自己出了,便是怕您要鬧了。您既然在楊樹面前通情達理,我自然不會拒了。」
潘大娘根本不理會石榴這一大通話,哀求道:「大侄女,您行行好呢,楊樹年紀不小了,大娘想著給她存些嫁妝呢,以後她嫁妝多了,也是你劉家的體面不是?好人有好報,大侄女只要生意好了,給多少工錢不都賺回來了?」
石榴看她要下跪的架勢,擺了臉色道:「大娘,楊樹有手有腳有爹有娘的,她正經做活,哪裡用得著人可憐了?大娘如今日子過得好,可別帶了往日的習氣,免得墮了楊樹的體面。大娘別嫌棄我說話難聽,若不是看了大石,我不會說這樣的話。」
潘大娘也要些臉面,聽了這話訕訕住了手,也不提200大錢的事,望了在做活的楊樹一眼,邁著腳步回了家。
「這老太婆還當自己是乞丐的,見個人就做出乞討的樣子,真個不體面。」陳大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剛才她們說話的地方便在陳大娘正屋的窗戶下,她可是看了個現場直播。
雖心裡也是這樣覺得,但是以後說不得便是大石的岳母,石榴還得替她全了臉面,柔聲跟陳大娘道:「習慣形成了,一時也難改,總要些時日。她是個可憐人,將楊樹拉扯大不容易,若不是為了楊樹,也不會來求人。」
陳大娘也是個惜貧惜弱的,贊同地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這200個大錢我也不要你的,你給那孩子吧。我看她做活賣力,也值這個價錢。」
「多謝娘。」石榴立刻笑道。這200大錢不好從工錢上直接給,免得壞了規矩,但是能有別的方式補貼給楊樹,也算是成全了陳大娘的善心。
石榴瞧了陳大娘滿臉的笑,覺得有些陌生了,自阿寶出生,陳大娘為了他各種緊張各種跟人鬥,都有些免得面目可憎了,一點兒沒有往日口是心非的小彆扭小可愛。
「瞧我做什麼?我臉上有東西?」陳大娘瞪了石榴一眼。
「看娘和善呢。娘對了外人都能那麼好,為什麼對二嫂不能客氣些?」石榴試探道。
「別跟我提那個沒大沒小沒教養的潑婦。我偏心我孫子怎麼了,她生個女兒,有啥不服氣的?」陳大娘哼一聲,扭屁股走了。
也不知道這婆媳兩個什麼時候關係能緩和下,石榴歎口氣,只能去幹活。
怕楊花兒再鬧,石榴和吳桂香商議了,在後院裡頭又搭了灶,平日裡油鹽柴米都跟家裡頭分開,平日石榴都在後灶忙活,前灶倒是陳大娘忙活的多,石榴倒是輕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