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陳老爹和曾孫女的日常

石榴不願家裡吵吵鬧鬧,只是她跟吳桂香和陳大娘難說通,便想著讓陳三說說,畢竟他是這家裡的土著,更希望家裡和睦。陳大這些日子總在家,正好陳二也剛做完一樁活,回家歇息些許時間。陳二自從給家裡做了幾樁活,慢慢心裡也有些成算,便獨自接活,倒是比以往更出息了。這三兄弟都在家,說起話來也方便。

陳三去內間洗澡,將外衣脫在臥室,石榴隨手拿起他衣服上的荷包。陳三早出晚歸的,雖然沒見他拿回來多少錢,但是工作熱情蠻高,頗有種雞鳴起星遲歸的意味。石榴便想想看看他到底賺銀子了沒有,一摸,倒是驚喜地摸著了一個銀角子,她也不客氣,直接拿了充公。

荷包被翻了,陳三自不知,他洗完澡,正準備出門去陳老爹那裡找女兒獻慇勤,被石榴叫住了,「別去鬧她,跟你說個正經事,二嫂常為了胖妹的事跟娘鬧彆扭,你去勸勸大哥二哥,讓他們都說和說和,免得家裡雞犬不寧的。」

陳三卻頗不願意,嘟囔道:「婦人口角,我一個大男人參合什麼?」

「去不去?」石榴懶得跟他廢話,將他往屋外一踢,陳三一趔趄,差點兒摔了,他瞧了左右無人,飛快起身整理了衣裳,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正房,不巧被陳大瞧個正著,不厚道笑出聲來。

陳三摸摸鼻子,尷尬道:「弟弟走路不慎差點跌跤,叫大哥見笑了。」

陳大也不戳破陳三的謊言,免得這書生弟弟更窘迫,只是忍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三弟以後當心些便是。對了,你這些日子攤子上生意如何?」

「倒有幾人找弟弟潤筆,只是銀錢付得少,倒是今日財星足,一位老太爺覺得我畫的《春耕圖》趣味足,給了一兩銀子的畫資。」陳三立刻帶了些得意地跟陳大說道。

陳大嘴上帶笑,心裡卻想著人說窮書生窮書生,果真不假,不過一兩銀子便喜成這樣,若是讓這弟弟當家,只怕早餓死了。他看陳三望著他似有話要說的樣子,便道:「我們兄弟也好久沒好好說話了,三弟若是無事,不如到我屋中坐坐?」

「正好,正好。」陳三連忙道。

東廂是兩間正屋,一間是陳大吳桂香的起居室,另一間預備著孩子住的,因阿寶來得晚,這些年便做了雜室、書房、繡房、客廳,用途諸多。陳大將陳三迎到這屋,倒了兩杯濃茶,給陳三遞了一杯。

陳三手捧著茶,心裡猶豫著到底如何跟陳大說事。

陳大瞧著陳三猶猶豫豫的樣子,心中著急,也懶得跟他墨跡,直言道:「三弟有事不妨直說,兄弟之間可別見外了。」

陳三便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哥一向是我們兄弟的榜樣,又得爹娘信重,如今家中頗是煩亂,還勞請大哥費費心思。想必有大哥出馬,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弟可是高看我了,這事我也知道,娘偏著阿寶,我心中也過意不去,只是老人家心思難變,我也無可奈可。」陳大笑著搖搖頭道。

陳三略有些詫異,往日什麼事托到陳大這裡,從不見推辭的,陳三是書生,也不多想,只當家務事確實煩人,便是他大哥這樣厲害的都無能為力,他道一句「大哥也是無法,那便算了」便重新說起自己賣字畫的事。

陳大送了陳三出門,望著黑暗裡陳三模模糊糊被拉長的身影,歎口氣,他是大哥,也不能照顧兄弟們一輩子,總要他們自己鼎立起門戶。

陳三從陳大那裡出來,便出去找陳二。

陳二正在屋裡挨訓,楊花兒說得唾沫橫飛:「你個沒心肝的,一走就是好幾個月,丟了我們娘兩在家裡受苦受難,你老實跟老娘說,在外頭是不是有人了?」

陳二連連擺手表示清白:「可別瞎說,我有誰了?你若是嫌我去的久了,下次我便不接這樣耗時的活計。花兒你可別亂想,我心裡一直念著你和胖妹呢。」

「念著我?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過的多苦,你娘光顧著抱孫子,胖妹她連看一眼都嫌棄,我一邊給孩子把屎把尿,一邊要做繡活,還得應付公婆妯娌,你這個沒良心的,光知道逍遙快活,也不管管我的死活。」說著,楊花兒憤憤捶著陳二胳膊。

陳二雖覺得婦人們差不多都是做這些,只是他也被訓得乖巧,楊花兒一生氣便賠禮,也不管錯沒錯:「花兒,花兒,別生氣,別生氣,都是我的錯。」

「二哥,二哥。」陳三在西廂屋外大喊。

「哎,花兒,三弟找我呢。」陳二應了陳二一聲,又跟楊花兒道。

「這大晚上的他找你能有什麼事?」楊花兒嘟囔道,只是瞧了陳二期期艾艾的眼神,氣道,「去吧,去吧,反正在你心裡是個人都比我們娘倆重要。」

「那我去了啊,待會兒就回。」陳二說一聲,立刻逃了。到了屋外,他連忙拉了陳三去另一間屋裡,關切道:「三弟這麼晚找我什麼事呢?」

「無事。」陳三道。

陳二疑惑道:「沒事你找我做什麼?莫不是你缺了銀子?只是二哥手裡頭也沒銀子了,工錢交給了娘,娘給的零花錢被你二嫂給拿去了。」比起陳三,陳二就是個話嘮了。

「二哥說什麼?弟弟如今能賺銀子了,哪裡會要二哥的錢?我找二哥,是讓你多放些心思在內宅,家裡家犬不寧,二嫂居功至偉。」一句話,管好你媳婦。

陳二也不是不知道家裡鬧得厲害,他一到家,陳大娘就在他面前數落了楊花兒一遍,楊花兒也跟他訴苦。他拍拍陳三的肩膀,應承道:「二弟放心,我會勸著你二嫂的。我原以為三弟光知道讀書,如今可長進了,還知道關心家裡的事了。」這話語裡頗有些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

陳三對陳二的話不太相信,他內心裡頗看不上他二哥對楊花兒卑躬屈膝的樣子。話已傳到,陳三自覺對石榴有了交代,起身告辭,帶了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豪回了自己屋子。

臥室裡石榴正在給女兒擦花蜜,夏季蚊蟲多,石榴便從胭脂鋪花了大銀子買了防蚊的花蜜。給女兒的小臉上都塗了一層清涼噴香的金銀花水,石榴親親她的小臉蛋,拍拍她的小屁.股,「好了,擦得香香的,可以睡覺了。」

蓮藕熱情地回親了石榴,搖著小腦袋道:「我不睡,我要跟娘玩。」

「我可要睡了,娘忙了一天,沒力氣跟你玩。」石榴躺下身子,拉了薄被子蓋著肚子。

蓮藕坐在床上嘟嘴,陳三一看,連忙過去討好道:「娘累了,爹跟你玩。」

蓮藕頭一偏,爬著去了最裡邊,躺下睡覺了,理都沒理陳三。陳三隻好訕訕吹熄了燈,在最外邊默默睡下,怎麼看怎麼有種淒涼感。如何才能成為女兒喜歡的好爹爹呢?陳三睡著前便在沉思。

也不怪蓮藕不親近陳三,他早出晚歸的,蓮藕對她生疏著呢。蓮藕最親近的夥伴不是她爹娘,而是陳老爹。早上穿戴好從屋裡出門,蓮藕能跟陳老爹玩一整天。陳老爹也無事,有時種些莊稼,只是年紀大了,家裡不敢讓他多勞累,莊稼的事都是陳大娘忙活。黑炭被吳桂香石榴買到食鋪,驢子和母牛沒人喂,陳老爹將這活搶了過來。他一大早便帶著蓮藕去山上放驢子,手裡還提著個竹筐,好割些草回來給母牛吃。

「騎驢,騎驢。」蓮藕興奮地直跳。她最喜歡去山上喂驢,既能騎驢,還能滿山坡撒野。

「好,好,等公抱你上去。」陳老爹笑呵呵說道。驢子最乖巧,拍拍腦袋還知道蹲下身子,陳老爹不費什麼力氣被將蓮藕抱到了驢子上。

蓮藕坐在驢子上,覺得自己格外高大了,她呵呵笑道:「公也騎,驢子高。」

陳老爹道:「公不騎,公給你牽著,你自個兒騎,抓緊了繩子,可別掉下來了。」

等到了山上,陳老爹找了個草深的地方將驢繩一系,從筐子裡拿出小板凳,坐著割草,蓮藕便忙前忙後,給陳老爹撿草摘花,還要看著驢子跑沒跑,可是忙壞了,不一會兒便累得滿頭大汗了。陳老爹拿出帕子給她擦擦汗,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也不管驢子吃沒吃飽,筐子裡到底割了多少草。反正家裡頭還有籐蔓、米糠、禾苗,都是便宜又長膘的好飼料,很不必為了牲畜累壞了孩子。

陳老爹給驢子和母牛的待遇是一日三餐餵得飽飽,水都只一桶,也不管它們夠不夠喝。在晚飯前蓮藕跟著陳老爹一起喂完了驢子和奶牛,便坐在前院裡看日頭落山。等落日掛在前院的樹梢了,便聽到院子門打開的吱吱聲,蓮藕瞪著眼等著瞧誰回來了。等陳秀才進了院子,她立刻指了人對陳老爹道:「公,爺。」

陳老爹笑道:「你爺回來了,你快去接接,你爺兜裡有好東西了。」

好東西?蓮藕一聽,全身都是力氣了,飛奔著撲向陳秀才。陳秀才一把把她抱起,笑道:「以後可得慢些,你爺身子骨不壯實呢。」

蓮藕歪著腦袋看他,等著爺摸出好東西給她。

陳秀才看她不說話,摸她腦袋道聲乖,抱到院子見了陳老爹喊了聲「爹」,陳老爹點頭應了,對兒子道:「孩子聽你兜裡有好東西才跑去迎你,你可不能讓她難過。」

陳秀才苦笑著看了他淘氣的爹,他兜裡連個銅板都沒有,哪裡有啥好東西?沒得法子,他只好撿了塊小石子給蓮藕,「爺今兒沒好東西,先給你這個,改明兒拿了糖給你換回來,蓮藕瞧著可成?」

小孩子眼裡一塊石頭未必比一塊銀子差,石榴開心拿了石頭,有聽沒懂地點頭,還聲音嘹亮道:「成。」

陳秀才看了她的小模樣,說不出的喜歡,道:「爺教你寫字,成不?」

「成。」蓮藕又點頭。

陳秀才立刻開心帶她去了自己書房,三歲孩子連筆都抓不穩,陳秀才也不是想教她練字,只當哄了她玩,便笑道:「你想學個什麼字?」

蓮藕記得陳秀才叫「爹」的事,便隨口道,「爹。」

「這個你可學不了,筆畫太多,怕是你娘都寫不清楚。不如就寫個『父』字,一樣的意思,卻簡單許多。」說著,把著蓮藕的手,教她寫「父親」的「父」字。

蓮藕往日也見了她爹和娘在紙上畫,可惜沒人讓她畫,如今得了機會,可是高興了,小手使勁用力,將陳秀才的字拐得十萬八千里了,嘴裡笑呵呵的,不知多開心,陳秀才瞧了,也笑,隨她亂寫,最後兩人身上鞋上都是黑墨水,陳秀才也不嫌棄,玩得孩子盡興了才罷手。倒是晚上石榴回去見了黑不溜秋的女兒,氣得賞她屁股幾個老拳,打得小傢伙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