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蓮藕的絹花

晚上,石榴躺床上,看著裡面空蕩蕩的,心裡很不是滋味,轉過身對陳三道:「也不知道蓮藕在爺那裡可睡得習慣。不如我們過去瞧瞧?」

「總是要適應的,娘子若是去了,倒讓孩子不好受。」陳三勸道。他雖也想女兒,不過現在心裡頭火熱的是另一件事。夏日睡覺,不過一件薄紗批身,便是被子都只蓋了肚子,所以內心風光可是能瞧得,卻又隱隱約約,甚是勾他心腸。以往顧了女兒,倒是沒敢起心思,現在陳三恨不得將眼貼上去,好瞧個仔細,只是有賊心沒賊膽,神情期期艾艾,就盼著他那折磨人的娘子又主動勾引他一回。

石榴想女兒呢,哪裡有別的心思,瞧了陳三色瞇瞇的眼神,啪得一巴掌將他胳膊拍了個結實,「睡你的大頭覺,瞎琢磨啥?」

可憐的書生只好背過身子,努力數羊,好早點入眠從這求而不得裡解脫。

擔憂了一夜,石榴到底沒去陳老爹那裡瞧,只是第二日一大早,她便跑了過去,進屋一看,女兒正笑呵呵指點她公給她扎小辮子,「扎兩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綁紅頭繩。」

陳老爹顫巍巍拿了梳子,嘴裡卻笑呵呵,很是願意為心肝寶貝忙活:「好,好,公這就給你扎。」

石榴槤忙過去將梳子接過來,「爺,我來給她扎,她頭髮多,又散,可不容易梳。」

「石榴這麼早過來了。」陳老爹笑著招呼石榴。

蓮藕也轉過頭,看著石榴倒是滿臉驚喜,大聲喚道:「娘,我昨晚想你了。」

「是嗎?那你明日回去跟娘睡,成不?」石榴激動道。

「不成,不成,我跟公。」蓮藕連連擺手。

石榴戳戳女兒的額頭,「你個沒良心的。爺,她昨晚沒鬧你吧?」

「沒,沒,昨晚上我可能跟蓮藕說了半宿的話呢,晚上也睡得香。」陳老爹笑呵呵道。

「她大清早便要撒尿,想必爺沒那時候沒醒,她把被子尿濕了嗎?」石榴問道。

陳老爹還沒回答,蓮藕便生氣道:「哼,我沒尿床。」

好了,小瞧了小姑娘,可將她得罪了,石榴再跟她說話,小傢伙便不理人了,若是以往,石榴定是要教訓的,只是離了一晚,滿腔的柔情沒處使呢,便說了好話哄她,又許諾做衣服買頭飾。

「我要花花,要娃娃。還要小裙子。」蓮藕扳著手指頭敲竹槓。

「成,都應你,好吧?」

「嘻嘻,娘真好。」蓮藕立刻雙手摟了石榴,幸福地搖晃著小腦袋。

陳老爹坐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石榴娘兩個戲耍,笑得不見眼,「小姑娘就是要好好打扮,待會兒我去找點兒粉紅嫩綠的布匹來,你自己動手給她做幾件衣裳。」

「不用,她人小,不費什麼布料子,我去鎮上扯點兒就成。」石榴搖頭道。

陳老爹卻堅持道:「你聽我的。」

石榴槤忙點頭,免得老人不開心,正好上次那塊藏青色的綢布,她給陳大娘裁了樣式,自己慢慢也將袖子衣擺縫製了,再熬過兩晚便能做好,蓮藕人小衣服做得也快,到時候老小一起穿新衣裳。

半下午,陳老爹便偷偷給石榴兩匹布料子,輕薄透氣的棉紗,一匹茄紫一匹海棠紅,都是適合小姑娘的明麗顏色,也不知陳老爹從哪得的。待石榴問了,陳老爹卻神秘地不做聲,讓石榴失笑,真是老小孩子兒,還跟她賣官司呢。

石榴的手藝學的半生不熟,衣裳樣式要人定了,然後自己再照著行針。陳大娘針線好,手腳也快,石榴一貫找她給自己定版。

等石榴拿了茄紫的料子給陳大娘定版的時候,陳大娘卻為難道:「沒空呢,現在天熱,襁褓圍著熱,我得抓緊給阿寶做兩身衣裳。」

「娘上次不是做了嗎?」石榴好奇道,她上次找陳大娘給陳老爹裁衣服,陳大娘便是這樣說的。

陳大娘立刻道:「那個是棉布,不軟和,阿寶爹又買了些綢布過來,最是不傷皮膚,我得趁早兒趕出來。」

「若說軟和,還是穿過的衣裳最軟,蓮藕小時候的衣服我也沒扔,不如給阿寶拿過去穿?」石榴也沒過心,隨口便道。

「咱家也沒窮到揭不開鍋,還能給孩子穿舊衣服,得了,你這布料子放著,等我什麼時候得空了再給你裁。也真是,做衣裳連料子都不會裁,還天天張羅著做,也不怕人笑話。」陳大娘板著臉道。

不裁便不裁,為啥要諷刺人?石榴呼氣,免得衝動上頭做出什麼。照她心意,是想立刻拿了布匹回去的,只是陳大娘是婆婆,到底不能硬頂著,石榴道一句「有勞娘了」便起身走了。

好了,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裁好,女兒的新衣只怕一時沒指望,石榴便回屋翻自己的針簍子,看能不能先做個別的給孩子點甜頭,好幸翻到一個桃紅蠶絲料子的手帕,也不知哪個送她的。這個柔軟,彈性好,亮眼,做個絹花,最是好看。石榴從前做女兒時搗鼓過絹花,她將手帕裁了,上漿,窩瓣,用細鐵絲一固定,定定型,不到一個時辰便搗鼓出兩朵桃紅絹花出來了。她自覺很好看,也不等日後,當即喚了小姑娘過來,在早上綁的窩窩頭上一邊插上一朵花兒。

「好看嗎?」石榴將鏡子遞給女兒,讓她自己瞧。

小姑娘摸著絹花,再瞧瞧鏡子裡的樣子,美得大笑,「好看,好看。娘,去玩了。」說著,跑去炫耀了。

她的小夥伴不多,自從丟了一次,家裡砌了圍牆,她幾乎跟村裡的小姑娘隔絕了,玩伴都限於陳家幾口人以及白毛。現在她第一個炫耀的對象便是白毛。

「好不好看?」蓮藕低著頭,將自己頭上美美的花兒給大狗瞧。

「汪汪。」白毛敷衍叫了兩聲。還好吧,反正我是不喜歡這東西。

從大狗那裡沒有得到幸福感,小姑娘不滿意了,道:「大狗,你笨,我去找公。」

說著,又跑去陳老爹那裡求表揚,白毛邁著四條腿慢悠悠跑著,正好兒離了蓮藕半米的距離。

「公,好看不?」蓮藕昂著小腦袋讓陳老爹看她的新寶貝。

「好看,真好看,跟真花一樣。」陳老爹把眼一瞧,見著兩朵不太成型的桃花兒,但點頭點得鄭重其事。

在陳老爹這裡玩著,問了驢子和母牛,又問了大公雞和大母牛,蓮藕可是高興了。等到下午陳秀才帶了兩個尾巴回來,她更是興奮了。陳老爹帶回來的是黑炭和衛啞巴。黑炭如今光忙著食鋪的事,有時得空,便去陳秀才的學堂學字,陳老爹瞧他上進,對他很是關心。衛啞巴這些年一天不落地陳秀才的學堂裡讀書,字也認得幾個,也會背個《三字經》,算不得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天賦實在有限,按陳老爹的意思考個童生至少還要二十年,只是衛財主不在乎,他就當學堂是托兒所,學多少隨意,就孩子給拘住了便成。陳秀才不僅在學堂裡看照衛啞巴,偶爾衛財主有事外出了,陳秀才還得帶著衛啞巴回家管吃管住。

蓮藕跑上前,從最前頭的陳秀才問到最後的衛啞巴。

陳秀才跟陳老爹一樣,對著不成型的桃花瞧不大中,只是嘴裡卻配合,笑哈哈道「好看,好看。」便回屋去了,留下小姑娘截住後頭的人繼續顯擺。

黑炭也喜愛蓮藕,特意低下身子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好看,蓮藕最好看。」

衛啞巴歪著腦袋仔細瞧了,然後癟癟嘴,不屑道:「醜死了。」傻孩子,說什麼大實話呢?

瞧見蓮藕快要癟著嘴哭了,黑炭連忙安慰她,「他瞎說呢,你別信。蓮藕的花兒最好看。」

黑炭剛到陳家那會兒,跟衛啞巴可是鬧了幾回,只是這些年他眼界寬了,身量高了,自覺剛開始好笑,跟衛啞巴再沒鬧過,若是衛啞巴說了什麼不好聽的,他也只當小孩子不懂事,兩人看著倒像是差了輩分。只是衛啞巴一直將黑炭當做仇人呢,如今被仇人說了,衛啞巴更不爽了,一手一個,拔起蓮藕頭上的絹花就往地上扔,「不好看,不好看。」

「哇哇……」她美美的花兒被扔到地上,蓮藕立刻哭得肝腸寸斷。

「你……哎。」黑炭歎口氣,也不知道跟衛啞巴說啥了,抱著蓮藕哄道,「別哭,別哭,明兒黑炭哥給你買新的。」

衛啞巴其實很喜歡蓮藕,覺得小姑娘長得白白胖胖,又愛笑,比他家荷塘挖出來的藕更討人喜歡,弄哭了她心裡很是手足無措,只是黑炭一安慰蓮藕了,他的心思都花在跟黑炭賭氣上了。哼,要你裝好人,我沒銀子呢。他一把把蓮藕從黑炭懷里拉過來,拉得蓮藕一趔趄,蹲坐在地上,「不要你買,蓮藕,我給你買,銀簪,金簪。」

孩子哭得不停歇,石榴這當娘自然是快馬加鞭奔過來,一到院門口見到的便是蓮藕蹲在地上以及衛啞巴的豪言壯語。

欺負了人家孩子,別家長抓個正著,衛啞巴慌了,「我……我……」個沒完,想要解釋卻偏偏說不出口,急得臉通紅。

「啞巴也不是有意的,三嫂別怪他。倒是我,沒照顧好妹妹。」黑炭穩重道,說著將蓮藕抱起來,還細心給她拍拍灰塵。一旁衛啞巴又被轉移了焦點,拿了大眼珠死瞪著黑炭。

石榴先不理會他倆,將委屈的小姑娘抱到懷裡,「不哭,不哭,也沒摔痛。」

「可……可花扔地上了。」蓮藕抽抽噎噎道。

「撿起來洗一洗便是了,再哭就不美了。」石榴給女兒擦擦淚,將她哄好了,對黑炭道:「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黑炭楞了一下,便告辭了。

石榴望了他的身影,又歎口氣,剛才的事,自然是衛啞巴不對,只是黑炭吧,看著穩重,但總是讓人覺得不夠厚道,他看著不跟衛啞巴計較,卻用他的穩重不計較顯出優越感,衛啞巴嘴不利索,心卻明,總是被激的怒火直升卻又不佔理。

走了一個,另一個無措的嘴巴直哆嗦的,石榴輕笑了聲,摸著他的腦袋道:「別急別急,不怪你,妹妹年紀小,你哄哄了她便好了。」□□歲的孩子,哪有不淘氣的?大河在他這個年紀,更讓人腦袋疼呢。

衛啞巴立刻裂開了嘴笑,蹲下身子將自己口袋裡的銀角子玉珮彈弓石子全掏出來給蓮藕,「給你,別氣。」這豪氣樣子讓石榴看了直笑,這孩子率真,很得人疼。

蓮藕將腦袋埋在她娘懷裡,鼻子一哼,傲嬌道:「不要,我要花花。」

啞巴連忙從一堆東西裡找出銀角子給蓮藕,「給你,能買……好多東西。」

蓮藕也知道銀子是好東西,她可心動了,抬眼看石榴。石榴笑道:「好了,銀子收好,牽著妹妹的手過來吃飯。」

衛啞巴連忙小心去牽蓮藕,小姑娘也沒甩開他,不過仍然嘟著嘴。走了幾步,便掙脫了衛啞巴的手,跑去追狗玩了,衛啞巴跟在後面喊「快,快跑」,二人一狗立刻撒歡子了,而蓮藕更是「哥哥」喊的快樂。

石榴在後面看得直搖頭,孩子間的小摩擦,來去便是這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