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寡婦,帶了這麼大陣仗來找姘頭,如果不是想要上位,便是想要訛人,不管哪種,都適合在人少的地方,低調處理,人多的地方,容易將事情鬧大,不管結局如何,都是別人話語飯後的談資。石榴只想做個無名之輩,所以她決定轉移戰場。她抱了女兒,低著頭裝作大哭的樣子,「陳三,看你做的好事。」說完,帶了女兒狂奔。
陳三看石榴跑了,連忙跑去追,王娘子、張惜才以及幾個書生一看陳三跑了,立刻去追他。旁邊的人看有人追人,很是想要追上去看發生了什麼,只是「鐺鐺鐺」銅鑼敲響,最後一場戲就要開演了,許多人捨不得結局,只得先看戲,卻也有幾個戲看得不全的無聊人,跟在他們後頭跑。
多虧平日活做得多,石榴還是有把子力氣的,抱著女兒帶了一串人一口氣跑到了大山做活的酒館。小食鋪裡有桃香和大河,倒是人多,只是在鎮西頭,離橋頭湖甚遠,石榴沒得力氣跑那麼遠,只能先找了大山。其實縣衙也是個說理的地方,一是離的有些遠,二是石榴如今對陳三也是半信半疑的,若是見了官,只怕到時候難善了,她就想找個合適地方,將事情弄清楚。
大山看了他姐慌慌張張進來了,忙問怎麼了。
石榴跑得不快,幸虧是彎彎曲曲的路線,沒人拉住她,只是人就在身後頭,也沒法子細說,石榴喘著氣道:「說不清楚,你待會兒見機行事。」
大山看他姐甚是慌張,立刻慎重點頭,「萬事有我。」他看許多人陸續進屋,又有女人哭鬧,偷偷從櫃檯下面拿出一根捆酒瓶子的老麻繩,又走出櫃檯,準備隨時應變。
石榴悶頭跑到這酒館,王娘子在後面跑得氣斷,只是跟著戲班子坐南闖北的,也見過些市面,略略驚詫了後,立刻抹了淚抓著石榴的衣袖哭訴道:「陳娘子,我跟陳相公真心相好,你就成全了我們吧。」
張惜才也在一旁攪火,「陳娘子,我這兄弟跟王娘子兩情相悅,若是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你大度,原諒則個。」
「你,張兄你?」陳三被張惜才說的話驚呆了,指著他,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又轉頭去看石榴臉色,驚慌道:「娘子,他胡說……」
這兩人似乎是一夥?石榴立刻對大山道:「這男的是騙子,把他擒住,送去衙門。」其實最好是把這女的嘴摀住,只是男女不便,只能讓大山先抓這個跟得最緊又挑撥事的張兄。
大山在鎮上做了這麼多年掌櫃的,可是有些見識的,雖然稀里糊塗的,但是當下果決,找了兩個活計,一把擒住了張惜才。
「青天白日的,你們做什麼?」張惜才立刻大聲嚷嚷。他在戲班子做事,很些功底,很快便掙脫了兩個活計,大山看他神色猙獰,不像個好人,雖胳膊被他扭得疼,卻死死抓住他一隻手腕不讓他走,在鋪子裡一吼,「快些抓住他,請你們喝酒吃肉。」
大山在鋪子裡很有些人緣,好些個酒鬼立刻丟下熱鬧,過來給他幫忙,將那張惜才捆得死死的,張惜才見自己掙脫不開,又煽動那些書生,「諸位同窗快幫我一把,這些個莽夫要抓我呢。」
書生們卻猶疑,因石榴喊了騙子的口號,他們對張惜才很是有些懷疑。張惜才見書生靠不住,只得對了酒鬼們高聲呵道:「我可是有秀才功名的,見了縣令都不下跪,爾等豈敢無禮?」
幾位酒鬼相互看看,都有些害怕,惹了秀才老爺,說不得要打板子。
張惜才雖吼得大聲,大山卻看出他的色厲內荏,因秀才們可沒他那中氣,當下便大叫,「別上當,他是騙子,要是有事我擔著。」
一酒鬼立刻高聲附和:「劉兄弟說的是,咱們別怕,什麼秀才,我可沒見力氣這麼大的秀才。」於是,張惜才被捆得更紮實了,眾書生想要上去幫忙,卻又被滿面酒氣的酒鬼給阻攔了,陶姓書生奇怪道:「不是來捉陳兄的嗎?怎麼把張兄抓起來了?」別的書生更是好奇,很是不明白到底唱的什麼戲碼,是抓負心薄倖漢呢,還是訛人的騙子呢?
王娘子呆愣了,這情景實在與她想的不同,不應該是書生娘子撒潑打滾要人替她做主,而她在一旁迎風垂淚求潑婦成全他們一片真心?如何變成現在這樣,快跑斷了氣不說,哭哭鬧鬧沒人搭理,張哥還被人捉了起來?雖然這情景大出意料,但戲還是要唱下去的:「陳娘子,我跟陳相公是真心的,求您不要為難旁個人,要打要罵都沖了我來。」
石榴手裡還抱著孩子,沒法子掙脫王娘子,被她又唱作俱佳演了一通,心裡厭煩。
酒鬼疑惑了,「劉掌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怎麼回事,那女子丈夫跟人好了,她氣不過,說了胡話。你們還不快些將我鬆開?」張惜才趁機吼道。
王娘子又抹了淚對大山道:「為了我的事,連累這位秀才了。這位大兄,還請你放了人,抓了秀才可是要受刑的。」
她沒鬧清楚大山跟石榴的關係,以為哭訴一聲便可以唬得大山放人。莫說是大山信石榴的話,這些個是騙子,便是真抓了秀才要上刑,他也不放人。親人,可不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不退縮?大山只望了石榴,看她如何行事。
一個寡婦不顧了名聲,出來拿腔作調裝哭扮柔弱,若陳三的真愛是這種貨色,石榴相信自己立刻能退位讓賢,只是她看了陳三氣得面紅耳赤指了人直顫抖的樣子,心中更確信,這個書獃子,只怕被人給「瞧中」了,為他排出了大戲。騙子訛人,不過是錢財,可是若是任事態發展,他們不光是別人下飯的點心,陳三的名聲更是壞了,以後如何再進學?
「娘子,你信我,我……」
書獃子不知道事態的嚴重,還在巴巴求著她諒解,石榴狠狠瞪了他一眼,別添亂,又一把甩開那婦人將蓮藕放到陳三懷裡,凶狠狠道:「看好女兒,若是丟了,我弄死你。」
陳三立刻抱了蓮藕,站到石榴身後,石榴則抬起胸膛,打算跟這些個騙子大鬥一場,訛人訛到她相公,真是不將她放在眼裡,今日裡可是要好好整治這些個慣犯一場,也叫他們見識一下秀才娘子的厲害。
石榴大喝一聲:「大山,帶了他們去縣衙。」
王娘子看了石榴樣子,知道她全明白了,心中恨得厲害,這婆娘不知道吃醋,真個惱人?她抓了石榴的手,目光駭人,「陳娘子,若是鬧大了,只怕對陳相公不好,你可得想清楚了?」
石榴惡狠狠回瞪了她,「你們這些個騙子,若不見官,好好的名聲都要被你們糟蹋了。」
大山立刻托了店裡的夥計一起抓住張惜才去報官。酒館在南邊,縣衙靠北,有些路程,酒館裡沒人看著,只得關了門。
石榴對大山雖心中愧疚,卻任他關了酒館。今日裡她帶了人過來,擾得酒館做不成生意,大山又越矩調動夥計替她做事還關了門,主家只怕要怪罪。只是現在管不得這許多,若是不去縣衙,由得這女人一張嘴胡亂攀扯,陳三隻怕就要變成陳世美了。
王娘子看了石榴,目光帶著怨恨,你以為到了縣衙便能說清楚了?這男女之事,便是捕風捉影也能成真,她胡亂一說,認定陳三佔了她便宜,陳三便是否認了,又如何說的清楚?到時候不知叫你們失了銀子,還要你這秀才相公聲名掃地,一輩子抬不起頭。
石榴也不管王娘子滿肚子的算計,拉了她就往縣衙走。酒鬼們擁著大山和張惜才在後頭,蓮藕被委託給大山信重的夥計,陳三也追了上去,幾位不知所措的書生也墜在後面,一直往縣衙走。這麼大陣仗,可是吸引了好多人,還是借了佛誕日和戲班子的光,街上人少了大半,只是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也是圍成了山,後面的人追問是何事,前面的人也不知,一直往前追問著,追問到書生這裡,幾人更是雲裡霧裡,不知該說什麼。
陶姓書生嫉妒陳三字畫賣得比他好,又有美人來主動投懷送抱,雖然這美人似乎別有用心,但是便是騙子都沒找上他,實在可恨,很是想要壞了陳三名聲,等有人問他了,便道:「何事?書生看上年輕寡婦,家中娘子看不得,要見官呢。」
「陶兄休得胡說,莫壞了陳兄名聲。」另一位書生聽了這話,立刻喝道。只是他雖是好心,卻將陳三姓氏說了,更是糟糕。
「你們這些書生,瞎說什麼,明明是那一男一女要訛那書生錢財,卻被那書生娘子識破了,要抓去見官。」酒館裡一個夥計高聲反駁了。
戲還沒開場就有兩個版本了,傳到後頭,越發雜亂,墜在後頭的百姓也越興奮,還有好多是剛看了戲的,這戲居然唱了真事,可不讓人激動,要拉了親朋好友一起看熱鬧?事態無可抑制地擴大了,陳三的名聲,可是悠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