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夫妻的分歧

陳大白日裡出去了,很晚才到家,一進屋便問道:「阿寶睡了?餵過奶了嗎?」晚上,阿寶住在東廂,杏兒到傍晚便能解脫,能安睡一晚上,只是第二日得早起。

吳桂香回道:「喂過了。這孩子已經不吃我的奶了,光喝牛奶,實在愁人。」

「想必是自己吃奶費力氣,餵著喝省力吧。」陳大笑道。

「這懶孩子。這娘的奶不比牛的奶好?」吳桂香無奈道。

「不打緊,牛奶也養人,我瞧著他這段時日還長胖了些。」

說了幾句孩子的事,兩人就有些沉默。陳大看吳桂香有些欲言又止,笑道:「你想說什麼,說了就是。便是埋怨我,我也能體諒。」

吳桂香終於忍不住,歎氣道:「我娘出的主意,只讓你給阿寶打個金人,你為何要牽扯到蓮藕這裡?」

陳大不回答吳桂香,而是道:「娘那裡的花費,我也算能曉得一二,如今拿不出三十兩金子來,只怕當初蓮藕生的時候,娘給了三房金子。」

吳桂香點頭,「是給了,當初石榴坐月子時,我無意聽到了。」

陳大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三弟這些年,光知道讀書,光筆墨紙硯便花費許多,娘還一直都補貼著。以後若不分家,只怕我這當哥哥的,家業都替三弟掙了。」

吳桂香愣愣看著陳大,只覺得他將人心琢磨得透徹到可怕,這番話只怕是對她說的,他看出她有了退縮之意,不想鬧得不合,這是又要挑起她的火氣呢?

「我何嘗不知道分家好,可是心裡頭太難受了。跟廟裡的道姑串通裝神弄鬼不說,還要騙了娘,騙了石榴,連個疼愛的晚輩也不放過,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好了?」吳桂香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哭泣。

陳大擁住她,安慰道:「為難你了。再忍忍,很快就能分了。等分了家產,我們賺的銀子都自己存起來,給阿寶再置辦一百畝良田,都租給外村人租種。若是再生個女兒,再給她多存些嫁妝。爹娘那裡,我們一樣的孝敬,老二老三若是實在缺銀子,我這個當哥哥的,也不吝嗇。」

吳桂香哭了一場,心裡好了許多,她擦了淚,臉上露出堅強,「快點分了吧,我快受不住了。你想的,何嘗不是我盼的。」

「你們夫妻心意相通,自是好。」陳大道。

吳桂香卻又繼續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有些作法我卻覺著不合適。三房那裡,你以後莫再使力氣。我和三弟妹一起做著生意,若是以後事情包不住了,我們兩個難合夥。」

陳大心中不禁嗤笑吳桂香的天真,便是他沒朝三房使力氣,以後分了家產,難道她們妯娌還能一直合夥下去?生意做久了,總要有散伙的一天,不過是早晚罷了。他並不認為吳桂香的生意有何重要,一是這麼些年,也沒賺多少,二是以後孩子漸漸多了,吳桂香哪裡還有時間做生意。

陳大的不以為然表現地那樣清楚,讓吳桂香看了心寒,這是個心冷的,連父母兄弟都能算計的,對她又存了多少真心,只她傻,一心信任著他。以後,只怕也要防著幾分了,若不然便是被賣了也不知曉。

他們夫妻兩個,自造惡果,可是離心了。

吳桂香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她突然起了防備之心,卻不道破,另想了個說法,好達成目的。是以,她輕聲道:「你雖對三弟諸多不滿,但是娘那裡,疼了他二十多年,一時可丟不開手,他說了什麼,娘都要聽的。爺又最是寵蓮藕,連阿寶都比不上,他是長輩,若是一力維護著蓮藕,我們又能如何?」

陳大點頭,「你說的也對,我便是看了這樣,覺得三房若是主動要分家,才更容易,但是三房一直佔著便宜,怎麼肯分家?」

「你想要二弟妹鬧大,這事不難,但是若還是分不了,你當如何?」吳桂香問道。

「放心,我自有後招。」陳大自信道。

吳桂香心一沉,連她都瞞著,信她幾分?她心中難受,語氣卻仍輕柔柔的,「我這裡還有個法子,若是鬧到宗族都不行,你不如就造出賠了幾萬兩的假象,然後以不忍家中兄弟分擔債務為由,提出分家產。」

陳大沉吟道:「也不是個壞主意,若是這樣分了,我倒能得好名聲,只是若要賠多了,總要幾年才能掙回來,便要委屈阿寶過許多年苦日子了。若是實在分不了家,也只能用這個了。」

陳大跟父母兄弟們離了心,自然也不相信父母兄弟們肯跟他同甘共苦了。

正房裡,陳秀才和陳大娘兩也未歇了燈。

陳大娘對陳秀才道,「老大媳婦今日說,老大在外面賠了些銀兩,都是從她那裡拿了補上的。我當時沒將心思放在上面,現在一想,這可不是件小事。你說,老大這是不信了我們還是怎的,怎麼賠了銀子還要找媳婦補貼?」

陳秀才還以為陳大娘要跟她說打金人的事,原是打算不搭理的,可是聽到說陳大的事,卻上了心,「老大小小年紀就在外面闖蕩,如今我也看不懂了。他到底如何想的,更是猜不到。」

陳大娘立刻氣憤道:「看不懂,猜不到,你這爹當的可真是稱職。你眼裡頭哪裡還有自己孩子,還不都是學堂裡那些個學生。」

被訓了,陳秀才氣得鬍子直抖,「你這老婆子,三更半夜又要尋是非?家裡頭孩子都大了,我是能教他讀書寫字呢,還是能打他戒尺?他自己賠了銀子不說,我如何能知道?」

陳大娘也知道自己這是遷怒,歎口氣道:「這孩子,真是的,還跟父母有兩條心了,你說我們何時因他賠了銀子就責怪?」

自己家裡孩子,總是不忍責怪的,陳大娘傷心了一會兒,突然道:「莫不是桂香在說謊?她不想拿嫁妝錢出來,所以說了謊話哄騙我?」

陳秀才卻道:「胡說什麼?這樣的話,如何能哄騙,你一問老大,不會拆穿了?」

「若是她哄好了老大,跟他一串通好,誰知道她說的真話假話?老大總在外頭跑,錢多錢少的,我們心中也沒個譜,還不隨那吳桂香說?」陳大娘越說越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氣得直罵人,「真個小氣人,阿寶難道不是她兒子,居然連點嫁妝銀子都捨不得,還說瞎話哄騙我呢,要該天打雷劈。老大也是個不孝的,娶了媳婦忘了娘,跟著她媳婦一起哄我這老婆子。」

看陳大娘就要飆淚了,陳秀才無奈地擺手,「這事實到底如何,還不知曉呢,你胡思亂想什麼?老大媳婦這些年一直恭恭敬敬的,哪裡懈怠了一分,你可別寒了她的心。」

「我不寒她的心,她可寒了我的心。我算是看透了,這媳婦啊,你對她再好,她可終究是外人,跟你不是一條心呢。這麼多年,她沒生孩子,我可說過一句閒話,想她如今這樣對我呢,叫人怎麼不傷心?」陳大娘哭訴道。

陳秀才被陳大娘的腦補打敗了,無奈道:「沒影兒的事兒,你就別在這裡瞎想了。」

「怎麼就沒影兒的事,這老大好生生的,賠了銀子不跟父母說,偏跟她說?這不是她騙了我,就是她哄得老大跟父母心不齊了。好容易養大兒子,倒跟父母外道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命這麼苦了?」陳大娘哭得更厲害了。

陳大娘哭得氣勢磅礡,陳秀才不知道怎麼安慰,乾瞪著眼,張了嘴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能道:「老大那個不孝的,明兒我打他一頓,你別哭,讓胖妹看了笑話。」

「她整日哭個不停我都不說,我好容易哭一回她有什麼可笑話的?」陳大娘沒好氣道。等過了一會兒,陳大娘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跟了個奶娃娃比哭,氣得要捶人,都被這死老頭帶到溝裡去了。哭一哭,罵罵人,陳大娘總算好了許多,自己擦了淚,躺被窩裡睡了。今晚上被死老頭看了笑話,指不定以後怎麼笑話她呢。

陳秀才嘴上不說,心裡頭對陳大娘可是疼惜得很,見她真傷心,勸慰道:「老大那裡,總是長大了,哪裡還跟小時候一樣,把心事跟父母說明?他既然瞞了,便隨他去吧。你若是實在想要給孫兒打金人,便打吧,我也不攔著。這銀兩一時湊不齊,我捨了臉面去找人借些。」

聽了這話,陳大娘倒是高興,死老頭也不是沒良心的,總算還是跟她一條心。陳大娘心裡頭得意,嘴裡卻不說軟話:「你那老臉值當什麼?家裡頭省著點便是,只要在阿寶一歲前打好就是了,他到明年三月才滿週歲,還差好幾個月。年底收了租子,他們兄弟都交上些,平日又多節省,怕也夠了。若是不夠,只能賣幾畝地了。下半年,你可再不許不收人束脩。總共沒幾個銅板,還免了這個免了那個的,一整年忙上忙下也沒個益處。」

看陳大娘有了精神,陳秀才也不惹她,吹熄了燈躺下睡了。睡前,他聽得陳大娘說一句「明日起,就要省銀子了,你的筆墨要用得精細點。」心裡頭很是後悔,同事打什麼金人,這不是折騰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