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兒還在屋裡頭喋喋不休,為的是引得陳大娘打她一頓,她自己再弄出點傷痕,給族裡一看,可不就讓事情鬧大了?惡婆婆偏心不說,對兒媳婦又打又罵,還不分家,這日子如何過得?只是屋外頭陳二死死攔住了陳大娘,讓想要教訓人的陳大娘入不得門,也讓楊花兒好算盤落了空。
這樣下去可不行,楊花兒一狠心,用手將頭髮一糊,弄得蓬頭散髮,然後衝出門外往陳大娘身上撞。
「花兒,花兒。」陳二以往慢吞吞,關鍵時候機靈了,一把抱住了楊花兒,阻住她撞向陳大娘。
陳大娘手腳倒是自由了,只是她自忖是秀才娘子,是個斯文人,這些年對村裡的潑婦也好對了家裡的媳婦也好,都是動口卻從沒動過手,而且她又不是很想將事態鬧到不可收拾,讓村裡人看了笑話。所以她嘴裡罵得厲害,並不上前廝打。
楊花兒掙扎著一雙手,對了陳二的臉就是一頓撓:「你個孬種,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陳二臉上鮮血淋漓,可是手上不鬆勁,他知道楊花兒今兒要大鬧,可是他卻不想看到妻子和娘傷了哪個,抱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心態,任楊花兒怎麼撓都不鬆。
陳二就像塊石頭,說不通,打不走,楊花兒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要暈厥過去,可是她也知道這是個憨貨,不能糾纏,又拿話引得陳大娘上前打她,「我犯了七出哪一條,死老婆子要休了我,你今日若不是打死我,我就不踏出陳家的門。」
陳大娘冷笑:「哪一出?你犯的可多了,你生不出兒子,搬弄口舌,不事舅姑,夠休你一百次。」
「我不孝順,我任打任罵,還不孝順?我今日就任你打,打死我正好給你兒子重新娶個好的。」
「你可別信口開河,老娘什麼時候打過你?」
任楊花兒怎麼說,陳大娘都不動手,反倒覺得其中有蹊蹺,用狐疑的眼光看了楊花兒。
怕被老太婆看出來,這戲沒法演下去,楊花兒也不敢再耽擱,坐地上一頓哭,「老天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吃不好穿不暖,用一點東西都要挨罵,我要找族長給我評理。」
找族長?當她怕了不成?陳大娘也不再想有蹊蹺了,咆哮道:「老二,別攔著她,讓她去,看族裡給這潑婦什麼理。」
楊花兒手上也使了大力氣掐陳二的胳膊,痛得陳二鬆了手,楊花兒哭天搶地跑出了院子,陳二跟在後面,陳大娘老神在在坐在家裡等著人過來。
石榴抱著胖妹,愣愣發神,鬧到族裡去了?她看著陳大娘的淡定,失語道:「娘不用去看看?」
陳大娘昂著頭板著臉,「看什麼?她就是將族長叫過來又如何?我個婆婆,打罵媳婦,哪個敢說一句話?她能要到什麼理?」
楊花兒出了院子,就將陳二指派到她娘家去說明情況。
陳二也不是傻的,跟楊大娘說了,憑了楊大娘的臭脾氣,還不得帶了大舅過來砸東西。所以他磨磨蹭蹭,蹲路旁不肯動彈。
「你不去,我就一頭撞死在這樹上。」楊花兒威脅道。鄉下樹多,面前便是一顆大樹,楊花兒做足了要撞樹的動作,陳二看了心驚肉跳,為難地點了頭。
「快去,若是今日分了家,以後我每日好茶好水伺候你。」楊花兒補充道,看陳二走遠,她便放開嗓子大哭,一路哭到族長家。
陳氏族長老得剩一把白鬍子,說話都抖索,處理族中事物的是他的兒子,代理族長叫陳力壯,跟陳秀才一般的年紀,因家中境況日差,陳秀才家又日益興旺,在村中威望已有不及,若不是他爹在村中年紀最大,又做了二三十年的族長,只怕他這代族長的位子坐不穩。若他爹去了,族中說不得要令秀才為族長呢。如今瞧見秀才家的兒媳婦來告狀,肚裡可是樂開了懷,今日裡可是要好好踩踩秀才一家,也好揚揚他這一支的威風。
陳力壯將手背過身子,做出威嚴的樣子,「楊花兒,哭哭桑桑做什麼,有委屈你只管跟族叔說,族裡一定會為你做主。」
楊花兒披頭散髮哭到族長家中,一路上引了好幾個人跟在她身後,這屋裡可是熱鬧了,都說道:「是啊,花兒,哭啥子呢?」
楊花兒瞧著個個豎起耳朵一臉的興味,恨不得多長兩張嘴,好將事情好好分道一下。她握了帕子,做出愁苦的樣子,「日子過不下去了,在家裡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再不哭,只怕就要被磋磨死了。」
立刻就有人搭梯子,「好好的,哪個磋磨你了?」
楊花兒大聲一哭,「哪個?我婆婆呢,說我生不出兒子,不給吃的不給喝的,想喝一點兒牛奶,恨不得要跳起來殺了我。我是不能生嗎?只不過先生個女兒,就容不得我,說我無子,要休我呢。」
力狀娘子立刻嘖嘖道,「這可就是你婆婆不對了,村裡多少人家先開花後結果,你還年輕,可不是生不出兒子。你啊,別怕,族裡給你做主,還有什麼也一併說出來,也好叫我們知道你的委屈。」力狀娘子說著,將楊花兒牽到椅子上坐著。
楊花兒順勢坐了,繼續道:「多謝嬸子。我家裡的情況,嬸子也是知曉的,這些年就得了阿寶一個孫兒,我婆婆看得重,我也明白,可是前些日子她聽王道姑說阿寶是什麼文殊菩薩轉世,要將家裡的銀子都換成金子,要給阿寶打個金人。一家子人過日子,吃喝哪樁不費銀子,竟然將銀子都用來打個不能吃不能喝的金人,這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什麼?打金人?這可不是縣裡?咱們鄉下可不作興這個?你婆婆真是糊塗呢。」
「一個金人要多少金子呢?」也有人咂舌。
楊花兒答道:「廟裡說,要做個實心的,最少也要二十兩。」
這下人群嘩然。力狀娘子誇張地拍著胸脯,「什麼?二十兩金子?阿彌陀佛,真是嚇死我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金子呢。你婆婆可真捨得。」
「家裡頭可沒那麼多銀子,賣田賣地才能湊齊呢。嬸子,你說這日子怎麼過,為了個小人兒,連祖宗積業都要賣了。」
楊花兒說的愁苦,不少人順著她說陳大娘的不是,卻也有清醒的人,只覺得她說的未必是真的。尤嬸子聽了兩耳朵,連忙跑去找陳大娘,一進門便大叫:「嬸子,你不去瞧瞧,楊花兒在那造你的謠呢。」
陳大娘連忙問道:「她造的什麼謠?」
尤嬸子將楊花兒的話學了一遍,陳大娘氣得倒仰,「小婦養的,不知好歹呢,以為人家為她說兩句好話,將當別人是好人呢,那陳力壯,跟他公公可是一直別著苗頭呢。」
族長家中,陳力壯一拍桌子,「你婆婆這是糊塗了,大侄女你放心,族裡頭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楊花兒道:「多謝族長。這日子實在沒發過,族長發發慈悲,救救我一家子吧。」
力狀娘子插嘴道:「她婆婆那樣糊塗,不如趁早分了家,免得陳家家業都被她婆婆敗壞了。」
楊花兒也要名聲,雖然心裡想要分家,可不敢說出來,叫人抓住把柄,如今有人給她提出來了,她立刻感激地道:「嬸子說的正是呢,不分家,這日子沒法過了。」
秀才家分了家,看他如何還興旺?陳力壯眼中都是精光,「侄兒媳婦這樣想就對了,我這就帶了我爹去你家,讓你公公將家業平分了。」
陳力壯牽了他老爹,帶了人一堆人浩浩蕩蕩來到陳家,陳秀才、陳老爹和陳大娘都在院子外頭候著,外院牆上掛了鎖,石榴帶了孩子在屋裡守著。
陳力壯一見了陳秀才,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道:「族中這麼多人過來,秀才怎麼也不招待一下?」
陳秀才最是看不得陳力壯小人模樣,村裡頭的祠堂,修建的時候說是給他當蒙館,偏他自忖是族長之子,說要空著給族中開會,若不是陳大周旋,只怕就要如了他的意。陳秀才冷著臉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多招待,趁早將事情處理了,也好讓各位早歸家。」
陳力壯又道:「我爹這把年紀了,沒個椅子坐著,可是站不穩當。」
雖不滿陳力壯,陳秀才對一把年紀的族長還算恭敬,將屁.股底下的椅子給了族長,然後對了楊花兒嚴肅道:「二兒媳,有什麼事在家裡不能說明白,非得鬧到族裡?」
陳秀才在家裡存在感低,早出晚歸的,又從不刁難人,但是他板著臉,很有威嚴,楊花兒戰戰兢兢解釋道:「爹,不是我不在家中說,實在是娘太狠心了,我不過用了一點牛奶,她就要廝打我呢,不請族長來做主,這日子沒法過了。」
陳大娘氣道:「你個小婦養的,胡說八道呢,我打你哪裡了?」
楊花兒懦懦說不出話,力狀娘子立刻插嘴,「大嫂,可別嚇她了,你沒看她,眼都哭腫了。都是從兒媳婦過來的,何必做那惡婆婆?花兒是沒生兒子,可是她不是不會下蛋的公雞,不是還給你添了個孫女兒,不看別人的面子,就看孩子的面子,你可得給她一點兒活路。」
陳大娘氣得要吐血,「我怎麼沒給她活路?我這做婆婆的,罵她兩句還罵不得?哪個媳婦沒挨過罵,我可沒見過一挨罵就要尋死覓活找這個找那個的。」
力狀娘子又道:「她這不是實在受不住委屈才找到族裡,聽說你要將田地都賣了給大孫兒,大嫂子,你這可太偏心了,三個兒子可得一碗水端平,偏了一房,叫別房如何甘心?我看啊,大嫂子還是將家分了,免得落得兒女埋怨。」
這惡婆娘要攪合她家呢,陳大娘指了力壯娘子,氣道:「家是我的,分不分,與你何干?」
力壯娘子笑道:「瞧大嫂子說的,我這不是看不下去,給侄媳婦說句公道話。」
陳大娘用眼睛挖著楊花兒,都是這個攪家精呢,攪得家宅不寧,又讓村裡人看了笑話。楊花兒被陳大娘的眼神嚇住了,躲在力狀娘子身後大喊道:「就是,婆婆你心不公,還不許別人說公道話。」
「今兒個不扒了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就不姓王。」陳大娘憤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