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像下了蛋的母雞一樣趾高氣揚出了門,回來時便垂頭喪氣像個落湯雞了,衛財主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嫌棄地道:「老子特意讓人留心陳家莊的動靜,那丫頭一回家便讓你過去,你小子倒好,連個東西都送不出去,真是白瞎了老子一片心。」
衛啞巴氣得跺腳,昂著頭道:「不要你管。」
衛財主呵呵笑道:「老子不管你啊,你這媳婦一輩子別想娶回家。」
「就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那簪子還是我出的銀子呢。」
「你,你,你……」銀子確實是衛財主給的,衛啞巴想要反駁,卻要說不出什麼。
看兒子要急眼了,衛財主也不逗他了,而是正經道:「你這傻小子啊,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莽撞了,如今你們年紀大了,可不能隨意了,若不然蓮藕家裡的長輩,對你可沒個好印象。你以後,行事得有個章程。」
這是正經話,衛啞巴便豎起耳朵,聽他爹繼續說。
衛財主卻停下調笑:「真是養兒不中用,知道給姑娘買金簪,你老爹我渴得嗓子冒煙了,也沒見你倒杯水。」
啞巴便連忙去拿了杯子倒了兩滴水,嫌棄地道:「給你,給你。」
衛財主也不喝,歎氣:「算了,你這小子不知道孝順人,老頭子我得找個好兒媳回家孝順我呢。陳家姑娘不錯,人大方得體不說,家世也好,爹是秀才,娘有一手好手藝,你啊,倒是個好眼光,只怕有些高攀了。」
衛啞巴嘟著嘴道:「我就喜歡……蓮藕。」他口角不伶俐,所以有時候說一句,寓意很是豐富,譬如這句,他便含了兩個意思,一是他看中的並不是蓮藕的家世,就喜歡她這個人;二呢,就是高攀了他也想高攀上,因為他就想娶蓮藕。
衛財主好奇問道:「你喜歡她什麼?」
「她好。」衛啞巴回答的言簡意賅。
「好在哪?長得好?」他爹追問。
「不止,不止,對我好,懂我呢。」衛啞巴高興地搖著腦袋,顯得喜滋滋的。
看這孩子笑成那傻樣,衛財主就特別想要摸摸他的腦袋,這孩子從小命苦,娘死得早,自己說話不利索,他個大老粗想要寵著孩子也是有心無力,很少見他笑。衛財主將杯子的水一飲而盡,「爹喝了你倒的水,一定替你完成心願,你放心吧。不過,你可得乖乖聽爹的話,別壞了事。」
啞巴聽了,可是歡喜,怕一杯不保險,他還問道:「我給爹,再倒一杯?」
「得了,得了,我不想喝你倒的水,你老子我啊,要喝就喝媳婦茶。」衛財主擺擺手,讓衛啞巴下去玩了,他自己就坐在椅子上琢磨著如何玉成這好事。若說衛家跟陳家,也算門當戶對了。陳家出了兩個秀才,書香門第,但是衛家家底殷實,地主鄉紳。兩家又知根知底,若是論起婚假,連個中間人都不用起,他自己就能直接跟陳大嫂去談了。只是,差就差在孩子身上。他兒子是個半啞呢,別人家的閨女,長相出眾,聰明伶俐,十里八鄉都是個出挑的,他那傻兒子哪裡配得上?
不過衛財主卻並不喪氣,這世上的姻緣,可不是按了條件一一配的,姻緣姻緣,講究的是緣分呢,這啞巴跟蓮藕打小一起長大,可不是有緣分?待他想個法子,將兒子送到陳家,再將他們緣分續起來,那不就成了?
衛財主又想了想,可是想出個好主意,他吼了一聲,將衛啞巴叫到跟前。
知道他爹正為自己的終生大事出謀劃策呢,衛啞巴的態度可好了,滿臉堆笑過來了,「爹,您叫我?」
「傻小子,坐凳子上,爹跟你說正經事。等端午時,我便跟石榴說,讓你她的鋪子學做賬房先生,你去了之後,用心學,知道嗎?」
「賬房先生?」
衛財主歎氣:「你爹我帶了你出去好幾趟,也算看出來了,你不是個跑商的料子,以後也不指望你能振興家業了,還得給你找個厲害媳婦守住家業。你讀了這麼多年書,沒讀出什麼名堂,但是字可是會寫了,你去學個賬房,以後管著家裡的帳,便是家業敗了,也能到外面去謀個生。」
衛啞巴低了頭,有些難過,他爹說他沒用呢,也不知道蓮藕嫌不嫌棄他。
衛財主摸摸兒子的後腦勺,「別難過,這世上萬般人,若是個個都是厲害,那還得了?你雖能耐不足,但是勝在乖巧聽話。若是成了那敗壞家業的浪蕩子,你爹我真是要氣死了。」說到這,衛財主不免感激陳秀才,他常年不歸家的,兒子還沒長歪,都是陳秀才板子打得好啊。
略一分神,衛財主又繼續道:「我也想了,你沒啥別的長處,就這點還讓人看得上,到了陳家,你可別丟了,要聽蓮藕爹娘的話,別欺負土豆,對蓮藕也要百依百順,知道了嗎?陳家便有那習俗,婆娘厲害漢子慫,從老秀才到小秀才,那都是在婆娘手底下不能動彈的,你越不中用,陳家人越不嫌棄。」
衛啞巴立刻拍著胸脯道:「知道了,爹。蓮藕主意多,我喜歡,聽她的。」
媳婦還沒娶進門就喪失了夫權,衛財主對自己這兒子可是不指望了,想著趁他身子骨還好,快點兒將人娶進門,先生個孩子穩妥些,免得這傻孩子一個人,連骨帶皮都被媳婦給吞了。
石榴忙了一天,整治了許多端午節的時鮮東西,便將鋪子裡托給周掌故,半下午自己搭了便車回了陳家莊。蓮藕正跟陳老爹在前院坐著,石榴一進院,她便熱情地衝上去,「娘,您可算來了。快給公做個山楂卷,公胃口不好呢。」
「不用,不用,公胃口好著呢。」陳老爹擺擺手,又笑著對石榴道,「走回來的?快去歇歇。」
石榴笑答:「搭了村裡大叔的牛車,不累,您等會兒,我去將屋子收拾一下,再給您做好吃的。」
「你去忙,你去忙。」
石榴跟婆婆打了聲招呼,便回屋收拾了。她們的後罩房住的少,雖陳大娘也是勤掃的,到底積了灰,若是不好好清掃一遍,石榴只怕自己今晚睡不著。她先去看了兒子,果然便看到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這小子比她還愛乾淨,估計是沒睡好。
石榴正準備問土豆話,突然圓桌的木簾被掀開,裡面爬出個人來,對她笑道:「三嬸。」
石榴嚇了一跳,「阿寶也在呢,怎麼鑽桌子底下去了?」
「我來找二弟讀書,剛掉了東西,我在桌子下找找。」
阿寶面色正常,石榴沒覺得有什麼,她笑道:「你帶土豆去外面玩吧,我來打掃一下屋子。」
阿寶望了一眼桌子底下,覺得很是保險,便拉了土豆出門。
後罩房兩間屋子是分給他們的,他們夫妻一間,書房隔了兩段,兩個孩子將就著住,土豆睡前面,蓮藕睡後面。石榴端了木盆拿了舊衣服,將書房好一通擦拭。想著土豆書桌用得多,石榴特意拿了掃帚將桌子底下也掃了,這一掃,可是掃出一對色子。
「這淘氣小子。」石榴無奈擺擺頭,土豆年紀小,可不知道這些東西,怕是阿寶覺得無聊,拿過來找他玩的,聽到大人的腳步聲,立刻麻利塞到桌子底下了。
因為難得人齊,陳大娘特意整治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讓人都聚在一家吃。她瞧著滿桌子的孩子,心裡頭不知多得意,便是陳秀才,也覺家中人丁興旺,心情大好,想要小酌一杯,便吩咐陳大拿了酒出來,父子四人舉杯,又有阿寶鬧著要喝,甚是熱鬧。
楊花兒一邊嚼著雞腿肉,一邊道:「三弟妹,我跟你商量個事呢。」
楊花兒這樣客氣,可不是什麼好事,石榴便警惕著道:「二嫂想商量什麼?」
「我這裡三個孩子,你也是瞧見了的,尤其是小寶,一年年大了,也不能跟我們住一個屋。你們那屋子不是常年空著吧,不如讓胖妹和黑妹過去住著,你瞧可好?」
蓮藕聽了,立刻皺著眉頭,想要說話,到底忍住了,只拿眼睛緊張看著她娘。
只聽石榴輕笑著搖頭,「不好。這屋子是我們三房的,便是空了,也不能讓別人住,二嫂就別亂打主意了。」
「你……」楊花兒被石榴堵得呼吸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都是一家人,弟妹這樣說,可就寒了人的心,平日裡胖妹她們叫著三嬸,可是真心真意呢,二弟妹連個屋子都不願給她們住,可不外道了?」
石榴便道:「若是二嫂不外道,我們的水田不夠用,不如二嫂將你們的借給我們用用,你瞧著可好?」
楊花兒氣道:「這水田和屋子能一樣嗎?」
石榴攤攤手,「怎麼不一樣?都是分給我們的,管他是空著還是用著,都是我們的。這後面還有好些小屋子,當初黑炭也住過,二嫂這裡若是住不下,不如讓孩子住那裡,我三房的屋子,都要上鎖的。」
石榴這樣強硬,讓一桌子都大跌了眼睛,陳大娘瞧了她,想要勸勸,最後還是住了口。話糙理不錯,三媳婦也沒說錯,二媳婦這人喜歡佔人便宜,若是今日應了,說不得三房這屋子,都要被二房佔了。
蓮藕偷偷給她娘豎拇指,娘威武。石榴見了,輕笑了下,她也不是個老好人,只是有些事能讓,有些事不能讓,不能讓的,就堅決些,免得難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