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內部已經統一了思想,石榴便能安心跟陳大娘商量蓮藕的親事了。
提到蓮藕的親事,陳大娘也是開明的,對石榴道:「蓮藕是家裡頭一個,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她,她爺早說了,給她五十兩的陪嫁。她阿公最喜歡她,怕也要添點,你們做父母的也要添點,她以後嫁給誰都不會吃苦。不過,俗話說得好,好女不穿嫁時衣,這女人後半輩子過得如何,還得靠男人。你可得擦亮眼,給她找個好的。
不是我說,我們蓮藕長得好看,又有手藝,爹還是正經的秀才,就是做個官太太也是做得的。不過啊,當官的規矩多,又三妻四妾的,咱村裡人受不住,還不如找個老實可靠的人家。」
石榴笑道:「娘跟我們一樣的心思,寧可低嫁了,也不嫁到高門大戶受苦。娘跟我提了黑炭和啞巴,我和孩子爹參謀了下,這兩人都知根知底,又對蓮藕用心,也是個好的。只是,一女不能嫁二夫,我跟娘討個主意,看他們兩個,哪一個更好些。」
「你們的心思我也知道,我也沒起那攀龍附鳳的想法。啞巴先不說,便是黑炭,比蓮藕大了九歲不說,又做過咱家的下人,若是村裡人知道蓮藕嫁了他,還不得笑掉大牙?」雖說拿人東西手軟,但是陳大娘對孫女兒也是真心疼愛,不願她嫁給黑炭受人非議。
黑炭缺點當然多,但是他閱歷多,吃過苦,知道疼人,蓮藕嫁給他肯定能被捧在手心上。只是,陳大娘這樣忌諱黑炭的過往,石榴也不願老人家不開心,何況她對黑炭也是猶疑,這孩子心思深,埋在心裡的地雷也多,並不是個能讓妻子輕鬆愉悅的人。思考片刻,石榴便道:「娘說的在理,還勞煩您老跟黑炭說一聲,蓮藕跟他年歲差的太多,不太合適。您說的婉轉些,莫傷了那孩子的心。」
陳大娘滿臉的為難,說的再天花亂墜,也是拒了,黑炭如何不傷心?
排除了黑炭,就只剩下衛啞巴了。陳大娘便不想黑炭那樣果決了,有些猶豫道:「啞巴對蓮藕百依百順的,我們也看在眼裡,何況他家底殷實,衛財主你也是知道的,那多和氣的人,上面還沒有惡婆婆,蓮藕嫁過去就當家做主。只是吧,那孩子沒什麼大能耐,蓮藕嫁過去還得撐著家,可是要操勞了。」
而且衛啞巴壓蓮藕不住,這丫頭本來就無法無天的,再沒個人管著,可是要上天了。總之,衛啞巴的缺點很多。只是,他又有優點,讓人沒法子一竿子就把他打死,也沒法子一下子就讓人贊同。石榴為難道:「衛財主跟娘都提了這話,我們也不能拖著人家,是好好歹總要有句痛快話。只是,我這心裡拿不定主意。娘不如給我拿個主意。」
陳大娘也是一樣的發愁,「我這跟你一樣的心思呢。這孩子真叫人為難,若是再好些,不叫人說閒話,該多好。蓮藕是啥主意呢?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總是孩子的大事,也得問問她的意見。」
「那我喊她過來問問。」石榴便道。
陳大娘體貼道:「你去她屋子裡說吧,這談婚論嫁的事,孩子臉面薄,人多了,只怕不敢說實話。」
「這真是親孫女,娘可真貼心。」石榴打趣道,然後便上了樓。
蓮藕聽到她奶不贊同黑炭,也沒什麼反應,說到衛啞巴這裡,蓮藕也只道,「前些日子我要給鋪子裡招來生意,啞巴哥出了不少主意,娘不讓我拋頭露面,但凡需要露面的活啞巴哥都替我做了,他比表面看到的可要聰明能幹。」
「那你願意嫁給他?」
「嫁給啞巴哥沒什麼不好,以後我出主意,他聽我的話做事,這樣多好。」
「那不嫁他呢?」
「也可以。」
還是缺少一點心動的感覺。石榴想了想,便道:「這樣吧,明日找個由頭讓他過來一趟,這娶媳婦,總要自己出力,讓他過來跟你說說,為啥要嫁他,你若是心動了,便應了,若是還是這樣不痛不癢,便拒了。左右你還小,娘再給你挑個合適的。」
「這樣行嗎?」蓮藕猶疑。總感覺有些不合規矩。
「娘說行就行。這也算不得什麼,想當年你爹要娶我的時候,每日裡都找了由頭去我家,過去了也不知道說啥,可是笑死人了。」石榴笑道。
看到娘臉上的笑容,蓮藕不覺很是羨慕。娘一定很喜歡爹吧,她若是也能找到這樣一個讓她一提起就發笑的人便好了。
下了樓,石榴將女兒的心思跟陳大娘說了,陳大娘無奈拍拍腿,「這啞巴,可是為難了咱祖孫三個,這樣,我回去找衛財主說一下,就說你想見見他。」
「又要勞煩娘了跑來跑去了,娘若是沒得空,這事交給我便是。」
「客氣啥?阿寶跟他爹去了外地,小寶也長大了,胖妹黑妹更是不要人操心的,我也有空閒。」
聽陳大娘這樣一說,石榴倒是好奇了,「大哥不是不願阿寶去跑商?怎麼又同意了?」
陳大娘也是藏不住話的,自然將阿寶闖禍的事說了,又道:「我也算看清楚了,這孩子跟他爹一樣,都是腿長得比別人長,一輩子沒個安穩呢。當初說是文殊菩薩轉世,我還當他有大出息,也跟他爹一樣,想讓孩子讀書,現在想,當初那金人到底沒打成,只怕菩薩真走了,將孩子靈氣帶走了,只能做個普通莊稼漢。」士農工商,便是在農婦眼中,讀書也是上等人,跑商的便是賺再多銀子,也不過如此。
石榴低了頭沒說話,菩薩轉世什麼的,怕是陳大造的謊,他逼了孩子讀書,只怕不想墮了這菩薩轉世的名號。如今可是任命了?
陳大娘也沒注意石榴的沉默,她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腿腳便利著,說著要去找衛財主,立刻就能撒腿往家裡走。衛財主聽了陳大娘支支吾吾的話,稍微一沉思,便明白了個八成,只怕是陳家看中了衛家的家底,沒看中啞巴呢。不說別人,便是他自己,對兒子也有些瞧不大上,當下便對陳大娘道:「這也是應有之義,總得丈母娘瞧得上,才能把女兒嫁了。我明日就讓這憨貨去縣裡一趟。這來來回回傳話,可是勞煩大嫂呢。」
「我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呢,可別說這些客氣話。」陳大娘道。
等陳大娘一走,衛財主立刻把啞巴叫到跟前傳授機宜,「你丈母娘和媳婦只怕瞧大不中你,明日你可要拿出吃奶的勁兒,讓她們刮目相看。要不然,你爹就真能找個惡婆娘了。」
「不娶蓮藕,我就……不娶媳婦。」衛啞巴嘟囔道。
衛財主拍拍他腦袋,「你倒是堅貞。明日裡好生表現,別丟了你爹的臉面。」
到底如何表現才能讓未來丈母娘滿意?衛啞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便是衛財主也發愁,這兒子就是隻羊,便是給他披上狼皮,他的能耐也只是溫順聽話啊。衛財主為難半宿,最後歎口氣,「算了,你往日啥樣,明日就啥樣,廢話別多說,就說什麼都聽蓮藕的。」
第二日一大早,衛啞巴穿了青色長褂,腳蹬牛皮鞋,提溜了滿滿兩手的東西去了陳家三房,一路走來沒什麼,只是到門口他便腳打擺子走不動了,在門口轉悠了老半天,愣是不敢敲門,若是今日沒做好,只怕以後再上不得門,可如何是好?
「家裡沒得燈油了,蓮藕你去打一斤回來。」石榴對女兒道。
「哎。」蓮藕脆生生應了,拿了一串銅板出門。一出門,瞧見衛啞巴滿頭冒汗僵笑著臉站在門外,可是嚇了一大跳,忙問道:「啞巴哥,咋不進門呢?」
「我,我,我……害怕。」衛啞巴原還想強撐著解釋,可是嘴直哆嗦,到最後只能任命說了實話,說完更是一臉喪氣,完了,以後再不能進這門了。
「哈哈哈,你怕什麼啊?」蓮藕被衛啞巴可憐的小模樣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這麼大塊頭一個人,怎麼還這麼傻氣啊?
衛財主說了要聽蓮藕的話,衛啞巴也不隱藏,結巴道:「怕……你和,你娘。」
「怕我們做什麼?」
「怕你們……不喜歡我……呢。」說得越多,衛啞巴額頭上汗越多,十月的冷天,他愣是折騰了個滿頭大汗,讓人看了實在心生不忍。
蓮藕連忙將他迎進屋子,「快進來了,別在門外呆著了。」若是讓別人見了,丟臉呢。
被衛啞巴遞了一個毛巾,蓮藕道:「我要去打燈油。我娘在灶上呢,你要是不怕了就過去打個招呼,我弟在書房沒事別去擾他。」交代了兩句,蓮藕便出門了。
衛啞巴用毛巾仔細擦了汗,然後硬著頭皮去了灶上。他可是清楚今日來做啥呢,可不敢在石榴面前失禮。或許是蓮藕走了,或許是在這屋裡住了一段時間,衛啞巴心裡好歹鎮定了,邁了大步去灶上。
只是一見石榴,他又犯傻了,張嘴便是一句,「娘,你在忙啥呢?」
「噗嗤。」石榴忍不住笑,這傻孩子。
衛啞巴連連擺手,「不,不是,三嬸,你在忙啥?」
「在炸面窩窩呢,要嘗一個嗎?」
衛啞巴連連擺手,「不,不,我燒您,不,我給您……燒火。」這孩子說話本來就不利索,現在又緊張,舌頭在嘴裡胡亂打轉,嘴都咧瓢了,石榴看了都替他懊惱。
就這樣,順拐了一整天,說錯了無數句話,恨不得立刻剖腹自裁的衛啞巴垂著腦袋回了家。那樣子,真讓人擔心會不會沿路找條河跳進去。
他一走,石榴母子樂得直不起腰。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麼傻的。只是到晚上,蓮藕對她娘道:「娘,算了,我就嫁他吧。他那麼傻,若是我不嫁他,只怕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看著女兒眼裡的笑意,石榴輕輕點頭。
就這樣,靠著賣蠢,衛啞巴可是娶到了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