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選定衛啞巴,石榴自然想著早點兒跟衛家說了,免得人家忐忑著。衛財主看兒子像只鵪鶉一樣沒精打採回了家,只以為這事必是黃了的,哪知道過了兩日陳大娘便過來說了喜訊,衛財主自然是喜出望外,衛啞巴更是恨不得給陳大娘立長生牌坊。
雖應了,但石榴的意思是只兩家私下裡說定,也不急著定親下聘,可是衛財主不放心啊,就怕煮熟的鴨子飛了,死磨著換了庚帖,這還不夠,他又拿出銀兩,將陳家附近一條街上正售賣的一間鋪面買下,又跟石榴詢問,露出在縣裡買旺鋪的口風。
「我操勞一輩子,可是不願他們兩個也跟我一樣,為銀子發愁。這鋪子買下,租給別人也罷,他們自己尋摸著做個生意也罷,都便利。」
看未來親家胖嘟嘟和氣的一張臉,石榴心裡暗笑,這是在□□裸的炫富呢。要是在交換庚帖前,衛財主也是這作風,石榴說不得有些反感,怎麼,這是要用銀子砸人呢?但是兩家婚事商議定了,再露出財主作風,便是不防備著女方了。
從她自己小時,衛財主便是十里八鄉的財主的,只是他到底有多少錢財,別個人真是沒個數,因他這麼些年,實在太低調,沒討個繼室,沒修華屋,吃喝穿住也不比別人家好,唯一的兒子除了供著讀了好些年的書,也沒揮霍銀子的行為,所以便有人猜測,衛財主不過空架子。但是石榴知道,衛家畢竟有些家底的,不說別的,便是那口大荷塘每年的出息也有個百八十兩,另外收的田租錢比陳家三房加起來的只怕都多。至於衛財主東奔西跑是賺了還是賠了,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如今衛財主一張口便是兩個鋪面,還有個旺鋪,石榴便知道,他手裡只怕很有些積蓄的。這橋頭縣的旺鋪,便是在縣衙附近,沒個幾百兩總是不敢開口去問的。太平年代,買田置房都穩妥,衛財主要買鋪子石榴自然不攔著,還將自己認識的可靠的中人介紹給衛財主。
兒子能娶蓮藕做媳婦,衛財主自認為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他低調一輩子,這會子可是要大張旗鼓了,恨不得讓別人都知道,尤其這些是同村裡瞧不大上他兒子的人。陳家因有了秀才,那更真是這一片的名望之家,啞巴攀上他家的長孫女,許多人免不得說一句鮮花插在牛糞上。
衛財主聽了這話也不在意,還哈哈大笑對衛啞巴道:「你別嫌這話難聽,說這話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呢。你是牛糞,可是能養花呢,等過幾年,你們日子過得和美,又添置了孩子,只怕別人都誇你這牛糞養分足呢。」
便是他爹不安慰,衛啞巴也沒空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呢,他就覺得這些日子像踩在雲朵上,美得迷迷糊糊的。他可生怕自己在做夢,別人罵一罵,還有點真實感,他可真是要娶蓮藕了。
蓮藕和啞巴定親的事傳到陳家,吳桂香自然是替蓮藕高興,啞巴是個老實的,家底又豐厚,以後吃喝不愁,又能自己做主,比嫁她侄兒要好。只是楊花兒這裡,卻不高興了,她找了陳大娘,埋怨道:「娘,您可真偏心,蓮藕和胖妹都是您孫女兒,怎麼好事就想著蓮藕?」
因啞巴在三房住過一段時間,怕傳出他跟蓮藕早有私情的話壞了孩子名聲,對外說的是,因衛財主跟陳家交情好,才要結親。是以,許多人便說,衛啞巴是走了狗屎運呢,若不是陳家只有蓮藕一個適齡的姑娘,他也娶不了蓮藕。只是楊花兒卻不這樣想,她覺得自己女兒也是可以嫁人的。
楊花兒是個嘴上沒門的,真實情況也不能跟她明瞭,免得她到處胡亂說了,壞了蓮藕的名聲,陳大娘只能道:「長幼有序,蓮藕大著三歲呢,我能越過她先給胖妹定親?再說,胖妹不過才十一歲,定親還早呢。」
「怎麼就早?現在定了親,過個兩年成親,正正好呢。這衛財主家錯過了就錯過了,娘可得給胖妹找個差不多的。都是老陳家的孫女,總得一碗水端平了。」楊花兒甩了帕子說道。
「我可沒這本事,這十里八鄉的,可沒那麼多財主。蓮藕正趕上趟,你要是想給閨女找個家底厚的,你自己捉摸去。」陳大娘不耐道。說完,偏過身子,再不想跟楊花兒歪纏。不過在陳大娘心裡,也是有些可惜的,蓮藕爹是秀才的,找個更好的也不難,而且胖妹那孩子倒是個貼心的,嫁給啞巴也合適。只是如今蓮藕跟啞巴也換了庚帖,再想這些也無益。
不管誰高興了誰又不高興了,這事總歸是定下來,衛財主心裡著急,年前六禮走到了納吉這裡。納徵也叫過定,相當於定親了。如不是石榴攔著,他是恨不得將聘禮都抬到陳家來。
雖沒抬聘禮,不過衛財主可是做了不少工作的。蓮藕回來說,衛大叔兩家鋪子都買好了,寫的都是衛啞巴的名字,以後他們成親,便是他們的私產了。蓮藕興沖沖道,離家裡近的那間上下兩層,上面住人,下面可以自己做個小生意。靠近府衙的那間鋪面,租出去,每月都能收租。
看小姑娘嘰嘰喳喳策劃著未來,石榴忍不住點點她額頭,「看你俗氣的,你爹是個秀才,你也是打小就讀書的,怎麼一點兒讀書人的清高都沒有?」
蓮藕不在意道:「我又不能考學,光有讀書人的清高有什麼用?我就喜歡跟娘一樣,操持著自己的小生意,白日裡忙忙碌碌,晚上關了鋪子數今日賺的銀兩。」
石榴好笑道,「你娘我好的地方多了去,你沒學著,倒是這鑽到錢眼裡的毛病你學個十足。那你打算做個什麼生意呢?這橋頭縣不大,你自是不能跟娘一樣開個食鋪,要不然我們母子可是要搶生意了。」
「這個我還沒想好了,回頭跟衛大叔商討一下,他老人家一定有好主意。」蓮藕隨口道。
看女兒沒當回事的樣子,石榴正色道:「你啊,可別當做生意是好玩的事,若是要做了,就當下足力氣正經做。你們總也不能一輩子靠著衛財主不是?」
蓮藕點頭,「娘放心吧,我曉得呢。好像有人在敲門,我去瞧瞧。」說著,她便去開了門,一看門外,站著的是黑炭,蓮藕面上有些尷尬,叫了句「黑炭哥」便不知道說什麼了。
黑炭道:「我來跟三嫂說書院的事。」
「哦,快進來。」蓮藕迎了他進門。
若是要說書院的事,自然是陳三在更合適,黑炭來得這麼早,怕是想要來看看蓮藕。只是女兒已經跟人換了庚帖,再跟外男見面便不方便了,石榴便將她支走,自己招待了黑炭。
看著蓮藕離開的身影,黑炭目光久久不能回神,沉默了片刻,他才猶豫道:「三嫂,我……」
石榴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好孩子,吃苦能耐,又有能耐,找個溫柔賢惠的,日子一定和美。蓮藕是嬌養著長大的,得讓人時時哄著寵著,不懂疼惜人,跟你不合適。」
黑炭低了頭,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三嫂不必多說,我都明瞭,以後也定不多糾纏。」
望著他深沉的眼,石榴能感覺到黑炭的不捨和難過。世事難兩全,女兒只有一個,只能嫁一人,應了這個便要拒了那個,石榴自然只能狠心選個更合適的。她愧疚地摸摸他的腦袋,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他。
「三嫂,以後,以後我希望你還能讓我來家裡,我不奢望蓮藕,只要您能摸摸我的頭……我就知足了。我娘去得早,我心裡當您是娘呢。」黑炭哽咽道。
「好,好。」石榴槤連點頭。這苦命孩子,只盼著他以後一切都好。
等傍晚陳三回來了,黑炭便將打聽到的情況跟他詳說了,又將收集的試題以及記載了書院各先生喜好的紙張遞給陳三。
陳三一看,驚喜道:「你可幫了大忙,根據你說的情況,以及這些試題,土豆進書院的事可是有九成把握了。」
黑炭道:「不過舉手之勞,三哥不必在意,我這便告辭了,若是三哥還有想知道的,托人跟我說一聲便是。」
陳三連忙攔住他,「天色晚了,不如在家裡歇息一晚再走吧。」
黑炭卻執意要走,陳三沒得法子,只好去灶上找石榴。
石榴歎氣道:「算了,讓他走吧,只怕他在這裡不自在。」
「娘,我覺得對不住黑炭哥。我都不敢跟他說話了。」黑炭走後,蓮藕跑過來偷偷對石榴道。
不想女兒待嫁前懷了心思,石榴勸慰道:「沒什麼對不住的,你們不合適,自然不好婚配,等過些日子,他想明白放開了就好了。」
「可是他若是一輩子想不明白呢?」蓮藕猶疑道。
「那便是他的問題了。這事容不得你插手,你若是對他越關心,到越惹得他放不開。再說,他打小從苦裡過來的,最知道如何讓自己開心,說不得等你成親的時候,他就能解開心結了。」
蓮藕點點頭,心裡果然輕鬆了,又拉著她娘說著開舖子的事情,還想要出去看看做什麼能賺銀子。
石榴沒好氣地道:「別想著到處瘋了,看你公公著急的樣子,只怕拖不到明年年底就要成親了,你好生呆在家裡繡嫁妝才是正經。」
蓮藕嘟著嘴道:「我才不呢,嫁妝去鋪子裡賣便是了。」
這自然是不行的,陳大娘專門從家裡過來守著孫女繡嫁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