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團圓飯,三房都聚在一家,按了輩分大小吃團年飯。陳老爹坐上首,小寶坐最底下,阿寶到處走動給家裡的男人斟酒。
陳大舉杯,給陳老爹敬酒,「第一杯敬爺爺,孫兒不孝,做了許多混賬事,爺爺看在眼裡,卻不言說。孫兒慚愧。」
「這酒爺爺喝了,你的心爺爺也受了。」陳老爹呵呵笑著,一口喝乾了杯中酒。
陳大又舉杯,「這一杯,敬爹娘。這些年兒子不孝,讓爹娘費心了。」
陳大娘連忙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為兒孫操心,都是爹娘的本分。」不過,她也以水代酒喝了。
陳秀才點點頭,沒說話,酒卻喝了。
跟父母喝完,陳大又舉杯:「這一杯,敬兩位弟弟和弟妹,大哥做了混賬事,還望你們見諒。」
桌上敬酒,活絡氣憤,也是應有之義,石榴開始到沒多想,如今看陳大這三杯酒,她便明白了,陳大這是就分家的事,在跟長輩兄弟道歉。雖然是被分家,但是石榴並不覺得分家不好,若是一開始知道陳大心意,她說不得還要推波助瀾,這酒她是受之有愧,所以石榴便鄭重道:「這杯酒,我們不能受,大哥敬二哥二嫂便是。」陳大該好好跟楊花兒說聲抱歉。
陳大卻堅持道:「三弟妹不受,大哥卻心中難安。蓮藕出嫁,大房出20兩的添妝。土豆讀書,大哥也想盡一份心力,聽說土豆要去書院,到時我和三弟一起送他過去。還望弟妹不要推辭。」
石榴望了吳桂香,見她點頭,也就沒多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一家人,總是要相互扶持著,才能站得更穩當。陳大縱使有錯,他也曾為大家庭操勞許多年,也是有功勞的,如今他既然誠心悔過,至少是功過相抵的。
楊花兒看三房得了好處,嘴裡不忿道:「我們可不是那矯情人,既然大哥敬酒,我們便喝了。」
陳大轉過身對楊花兒道:「胖妹和黑妹出嫁,也是一樣。小寶讀書的費用,大哥也盡心。這些年做得不當的地方,還望二弟妹見諒。」
一杯酒就值幾十兩銀子呢,楊花兒連忙道:「見諒,見諒。大哥真是客氣了。」
「最後一杯,敬桂香。這些年委屈你了。」
這句話,她等了這麼多年,也總算等到了。吳桂香含淚飲了酒。
陳大娘瞧著陳大一杯杯喝的,連忙道:「好了,好了,吃些菜,一口氣喝了這麼多杯,傷身呢。」
陳大擺擺手,帶了些醉意道:「娘,我今兒高興,壓在心頭的重擔,今天終於卸下了。您就讓我多喝幾杯吧。」
陳大娘拿下他的酒杯,「明兒再喝,明兒再喝,阿寶可別給你爹再斟了,快吃菜,吃菜。」
看老太太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石榴便知她心兒是門兒清,只是不曾說破罷了,長輩的心寬得只怕能容下兒女犯下的所有過錯吧。
吃過飯後,便是孩子們最喜歡的節目,發壓歲錢。蓮藕最大,從她開始。楊花兒一看陳老爹掏出厚厚一個紅紙包給蓮藕,可比往年給胖妹和黑妹的多,她便拉了臉道:「這蓮藕都要嫁人了,還給她發呢。」
陳大娘沒好氣瞧她一眼,「就是因為嫁人了,明年便不在家裡了,才要發,而且要多發呢。」然後她也掏出厚厚一份壓歲錢給蓮藕。
壓歲銀子也就圖個喜慶,一般都是沒捂熱就要上交的,楊花兒也不遮掩,當了長輩的面將三個孩子的錢都掏出來,笑呵呵道:「娘給你們收著。」
往年,回屋之後,石榴也是要收上來的,只給孩子留幾個銅板,不過今年不同,女兒要嫁,兒子要出遠門,石榴便道:「以後這銀子娘就不替你們收著了,你們留著自己花用。」
她本以為兩個孩子會高興呢,一看兩人臉色都有些呆呆的,石榴便問道:「怎麼了,不收了還不高興呢?」
蓮藕答道:「就怕娘說的是假話,不敢當真呢,手裡頭好容易有這麼多銀子了,明早兒可別不翼而飛了。」
土豆卻道:「我的都給姐姐,姐姐以後要去別人家了,再沒人給銀子花了。」
蓮藕用手摸摸土豆的腦袋,笑道:「好弟弟,果然沒白疼你。不過姐姐有銀子花呢,你沒聽大伯說,要給20兩的添妝嗎,家裡的長輩都要給,到時候姐姐手裡頭都要好幾百兩,你也沒銀子花,就找姐要。」
好幾百兩?土豆知道自己犯傻了,鬱悶著回了屋。
因想著鋪子,石榴初五便拖家帶口回了縣裡,自然又惹得陳大娘一頓好說,石榴承諾元宵一定回來才放行。元宵過後,陳大和陳三兩個便帶著土豆去了雲州府,為土豆入書院的事準備著。
石榴塞給陳三100兩銀子,道:「別省著,孩子的事要緊。」
陳三看都不看銀票,「之所以有入學考試,便是要真才實學才能進。雲州書院聲譽甚好,娘子這銀子快收起吧。」
看陳三一副別拿銀子玷污了書院的樣子,石榴也懶得跟他多說,這書生,便是靈活了些,骨子裡頭的書生意氣都消不了,她直接拿了銀子給陳大,懇切道:「土豆爹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勞煩大哥費些心思,該花銷的地方便花銷。」
陳大卻不收這銀兩,「弟妹放心,該打點的地方我都會打點。弟妹是個心明的,從前的事也都明瞭,我自命不凡,過了這許多年終明白,兄弟一起幫襯著才好發家。還盼著弟妹給我個機會彌補往日的過失。」
石榴仍將銀票塞到陳大手裡,「便是大哥不想分家,我嫌棄跟二嫂一起住著鬧騰,只怕也要想法子分的。雖是分了家,兄弟不還是兄弟,土豆和阿寶幾個以後不也是相互幫襯著。大哥就不必再愧疚了。
大哥人情世故熟,這去雲州府的活只能拜託您了,但是親兄弟明算賬,大哥出功出力卻不好出銀子。這銀票你拿著,若是不夠了,我回頭再補上。」
這分了家,跟不分家,到底是兩回事了,若是不分家,就是一家人,分了就只能當親戚處著了。陳大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最後歎口氣道,「弟妹說的是,那我就拿著了。」
從橋頭縣到雲州府有大半天的路程,縣衙附近有專門的馬車,每天一趟去雲州府。只是家裡頭有驢車,陳大便不跟別人擠著,自己趕了車過去,到了地方將驢車放在黑炭他們的酒樓也便利。
將準備的乾糧和水放在車上,石榴摸著土豆的手不知道說什麼了。這一去,若是順利了,只怕要到五月田假才能回。兒子那麼小就要去寄宿了,石榴瞬時慈母心氾濫,拉著他的手不想放。
可惜孩子出遠門卻只有興奮,土豆將手從他娘手裡抽出來,朗聲道:「娘,時候不早了,您回去灶台上忙活吧。」
陳三也道,「再不走到雲州府便要天黑了,娘子,你回吧。」
好了,都嫌她礙事呢。石榴揮揮手,讓父子兩個走了。
五日之後,陳三一個人回來了,土豆留在了書院讀書。
陳三拉了石榴的手興沖沖道:「山長誇土豆靈性足,是讀書的料子,還誇我教子有方呢。」
兒子受誇獎,石榴也高興,拍拍陳三的肩膀,道:「有勞相公了,土豆會讀書,都是隨了相公。對了,大哥呢,直接回了家嗎?」
「大哥還留在雲州府,他想去查看一下,看能不能在雲州府做些生意。對了,這是大哥托我帶給你的。」說著,陳三遞給石榴一個荷包。
石榴當下打開,荷包裡面是100兩的銀票。陳三一看也明白了,當下更得意了,「我就說這入書院靠的是學問資質,那愚笨的,便是送再多銀兩過去,書院也是不收的。」
石榴楞了一下,才道:「是我市儈了。」看來,這雲州書院卻是個清淨的讀書地方了,土豆在那裡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栽培。
因省下了這100兩,給蓮藕置辦嫁妝便更從容了。衛家的聘禮過完年後便抬進來了,石榴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堆在屋子裡,等著蓮藕嫁過去的時候帶到衛家。她又找到大石,將打傢俱的事托給他。
大河拍著胸脯道:「姐放心,我一定用最好的木材,做最實用的款式,保證蓮藕用五十年都不過時。」
「那姐先謝過你了。」然後,石榴便仔細跟大石商量著要打的傢俱。這事潘木匠是做熟的,手裡有好幾份單子,石榴一份份看了,回去又跟陳大娘商量了,列出一份單子給大石。
傢俱是大頭,落實了石榴心裡也踏實了,其餘的零零碎碎的東西,像衣服鞋襪、布料首飾、書畫筆墨,都能一點點往家裡屯。唯一有些麻煩的便是藥材,沒什麼路子找到好的。不想陳大不僅給了20兩的現銀,又從雲州府帶回來一匹好藥材,可是解了石榴的燃眉之急。不僅陳大,她娘家的三個弟弟給蓮藕的添妝,也是實用的東西,讓石榴輕鬆了不少。
等到九月蓮藕及笄之後,石榴又從李記成衣鋪買了天陽公主的那件嫁衣,自然是今年新做的,一樣的布料子和款式,只是或許不是最時新的樣式,掌櫃的出價8兩銀子,石榴又軟磨硬泡,花了5兩買下。
該預備的都預備了,如今就只等著吉時,將女兒送上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