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巷子,很難想像在一個擁有一千多萬人的現代都市的市中心步行街上,還有那麼大一群老舊的建築物。
低矮的建築物,建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許多都還保留著磚瓦結構。狹窄的巷子,水泥樁的貼滿牛皮癬的電線杆和密密麻麻的各種線纜,將本來就不寬的天空遮蓋。越往裡走,光線越暗淡。
甚至最後只能藉著磚瓦房內的時有時無射出來的燈光照亮。
但我和黎諾依追著那個黑影追到了深處時,巷子來到了盡頭。我們對面只剩下三米多高的圍牆。圍牆呈現長方形,空間不大,一目瞭然。那個黑影早已不知了去向。
「追丟了?」黎諾依百思不得其解:「我們明明跟的很緊,他是怎麼逃掉的?」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自己小心些。」我伸手探入衣兜,摸到了偵探社配發給我的手槍。神情凝重的慢慢走到了巷子盡頭的牆壁前,用手摸了摸。
磚石牆壁能冰冷,觸手濕滑,彷彿讓我摸到了歷史的殘味。我繞著黑影失蹤的地方走了一圈後,皺了皺眉。
地上有一些瓦片的碎塊。
我抬頭看了看屋頂:「那傢伙恐怕是跳到瓦房頂上跑了。」
黎諾依倒吸了一口涼氣:「三米多高的房子,周圍又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跳上去的?」
「這個世界奇人異事挺多,憑空跳三米多高的人恐怕也不少。你看看我背上的李夢月,她的蠻力就是謎。一雙雪白的纖細的手,就連空間壁都能打破呢。簡直強大的沒有道理。」作為正常人的自己,雖然從小就被詭異恐怖、怪異莫名的事件以及人包裹,但至今也依然對造成這些的人和物好奇不已。
甚至努力的想要憑現有知識體系去解釋。雖然居多都失敗了。
「那個黑影,是個男性吧。」黎諾依不解的問:「你認識他?」
「不認識。」我搖頭。
女孩更加不解了:「那你追他幹嘛?」
「因為那個人很奇怪。還記得我今天早晨跟你講過的,老班長梅雨的故事嗎?」我問。
「當然記得。就是那個你小學隔壁班的班長。她周圍發生了奇怪的事情。」黎諾依眨巴著大眼睛。
「那個男人,我指給你看了。你記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我問。
女孩搖頭:「我不記得看過他的正面。」
「那你現在看看。」我掏出手機,打開相冊,調出了一張照片。那是我在剛剛偷偷照的。將照片放大,一個模糊的男性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很難描述出,這個男人的長相。丟在人堆了,哪怕是和你擦肩而過,哪怕是撞到了你的肩膀,你都不一定注意到他。
「這個男人的臉,很普通。」黎諾依看了幾眼。
「很好。你現在記清楚他的樣子了吧?」我問。
女孩點點頭:「我對自己的記性還是很有自信的。」
「很好。」我將手機屏幕關掉:「那麼,你回憶一下,他長什麼樣子?說說。」
「就是很平凡的模樣嗎,鼻子,那個那個。嗯!嘴巴……咦!」黎諾依用食指抵住下巴,驚訝不已:「奇怪,我居然忘了他的模樣了。」
「再來一次。」我打開屏幕,給他看剛剛跟蹤的男子的臉。
「這次我完全記住了。」黎諾依認真的看了好幾眼。
關掉屏幕後,她再次苦惱起來:「咦,阿夜,我形容不出來。怪了,太怪了,難道我的腦子有問題?」
「有問題的不是你,是他。」我眯了眯眼睛:「梅雨身旁一直都跟蹤著一個陌生人,她見過他幾次,但從來沒有一次記住了那個人的模樣。從小到大,那個人,都徘徊在她身旁。」
「你認為,那個人就是從小到大,跟蹤梅雨的男子?」黎諾依問。
我點頭:「不錯。而且那個傢伙,一直在跟蹤我。但是由於他的臉部構造太過特殊,鑽了人腦的某個漏洞,所以讓人無法記住他的模樣。所以我也無法斷定,他到底跟蹤我多久了。」
「他跟蹤你幹嘛?」黎諾依大驚。
「我也不清楚。」我是真的不清楚:「不過,他跟蹤我是事實。而且現在暫時對我沒有惡意。」
黎諾依點頭:「確實,如果他真的有惡意的話。一個可以跳三米高的傢伙,怎麼想也足以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小巷子裡,對付一對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女,以及一個只能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蠻力女了。」
「走吧。」再待在巷子裡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我和黎諾依回到了熱鬧的街道上。
看看手機,已經快要晚上十點了。我倆在步行街上漫無目的的瞎轉悠了一陣子。自己妄圖將那個跟蹤自己的不起眼男子勾引出來。
但是他自始至終也沒出現過。
步行街,也逐漸開始沒多熱鬧了。
「回家吧。去你家還是我給我倆買的小家?」黎諾依繞口令似得問。
我考慮了一下:「去你的小公寓。」
「嗯啦。」女孩開心無比:「這個算不算同居的開始?當然,如果沒有你背上那個電燈泡的話。」
某熟睡的電燈泡開始冒出想要殺人的凌厲寒意。快要習慣了這種致命寒氣的黎諾依滿不在乎的調侃:「剛好今天走熱了,隨便還有空調吹。真好,節約電費。」
說完還故意朝李夢月靠了靠。
守護女在我背上被氣了抖了好幾下,害得我以為她快要醒過來了。
「好啦好啦,別把她真的給氣醒了。」我安撫的反手拍了拍李夢月的腦袋,又揉了揉黎諾依的頭。
三人一起回到了步行街旁的小公寓內。
亂七八糟的小公寓被黎諾依收拾了一下,小空間頓時變得溫馨起來。
「我來給她洗澡吧。夢月妹子幾天沒洗過了吧?」女孩蹦蹦跳跳的跑過來自告奮勇。
我點點頭,自己一個大男人也確實不怎麼好給李夢月洗澡。最多就是這幾天順便給她洗洗頭擦擦臉,沒別的了。
守護女雖然昏迷不醒,新陳代謝遲鈍,但也確實該好好洗一下了。
我找了個凳子坐在衛生間外,將李夢月從背上結下來。抓著她的右手。黎諾依將她拽進去,關了門。
磨砂的玻璃門裡,傳來了水聲,和兩個女孩美好酮體的輪廓。
黎諾依給李夢月洗澡洗的很興奮。摸摸這裡、摸摸那裡,一個人在那裡嘰裡呱啦個不停。我抓著的守護女的那隻手,傳遞過來的全是憤怒的冰涼。
李夢月真的那一天醒過來了,恐怕活剮了黎諾依的心都有。
旖旎的澡洗了不斷的一段時間後,裹著白色澡巾的兩個女孩才從洗澡間,一個走一個被扶著出來。
「背過去,我給夢月妹子穿衣服。不要偷看喔。」黎諾依笑嘻嘻的,一臉勝利的表情。
她窸窸窣窣的給守護女穿好後,又慢吞吞的給自己也穿了一套睡裙。剛想打趣幾句,突然,我的電話急促的響了起來!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居然是上個事件的冷美女夏彤。
「夏美女,你好。找我什麼事?」
接通後,夏彤冷冰冰的聲音傳遞了過來,她的語氣古怪地問,「夜不語,你是不是在春城本地論壇上發過文?」
「你怎麼知道?你看到了?」
夏彤話音一頓:「你去看看回帖吧,看完到時候再給我回個電話。」
說完這,她又補充了一句:「梅雨姐現在和我在一起。她又遇到怪事了,有些受到驚嚇。她今天遭遇的那件事,或許和你發在論壇上的圖案有關。」
還沒等我接嘴,冷女人已經掛斷了電話,乾脆利落。
「誰的電話?」黎諾依看著我:「不會你又招惹上什麼爛桃花了吧?一個你已經有兩個人準備分了,早就分不夠了。」
我哭笑不得:「上次事件遇到的女孩,我跟她沒什麼關係。先到本地論壇看看吧。」
自己打開電腦,找到了下午發帖的論壇。
論壇上有許多留言,大多數是鍵盤黨在大罵我無聊搞懸疑。但是一些人的回覆,倒是有些意思。好幾個網友說類似的線條,彷彿在那個地方看到過,有些眼熟,可惜一時間想不太起來。
可最後邊一個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許夏彤正是看到了這個,才給我打的電話。之所以夏彤知道是我發的帖,其實也很好猜測。
我在論壇上故意用了真名『夜不語』。這個名字很少有人用,一目瞭然。認識我的人,自然知道是我。不認識的人,也不過只認為那是個網名罷了。
自己本就想要引起有心者注意,但沒想到引來了夏彤。但是夏彤,跑到本地的小眾論壇來幹嘛?本地論壇從來不聊什麼家國大事,反而本地八卦多一些。看那冷美人的模樣,不像是個愛看八卦的人才對。
難道是人不可貌相?
不對,她還曾經說,梅雨遇到了怪事,和她在一起。怪事,甚至和我發的圖案有關。
我眯著眼睛,總覺得事態的發展越來越朝著詭異的方向駛去。
秉承多想無用的心態,我冷靜再冷靜後,仔細咀嚼最後一個留言。
留言很短,是一個網名叫『留一把』的人留下的。上邊寥寥幾個字:『我知道這幅線條的意義。我也遇到了麻煩事情,有相同遭遇的很多。我們這些受害者成立了一個互助會微信群,如果你也是受害者,請給我打電話。』
後邊留了一串電話號碼。
我和黎諾依對視了一眼,各自從留言中分析出了巨量的信息。
「阿夜,有點不好搞啊。看來鄭美學姐陷入的糟糕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黎諾依在房間裡踱了幾下步。
我點頭:「受害者居然不止一個。那些受害者究竟是怎麼對應這幅圖案的?這幅線條圖,如何讓他們成為受害者?這些都是問題。所謂受害者,必須要利益受損,或身體受損、或物質受到侵害。難道他們通通都在某種形式上,失去了什麼?」
綁架鄭美的傢伙留下的圖案,果然深意很沉。
「先跟那個人聯繫上再說。」我撥通了論壇留言者的電話,很快,手機就有人接了起來。
「你好,哪位?」
說話的是一個成年男子,年級不大,約二十歲左右。聲音略有些尖,不怎麼好聽。
「你好。我是下午發帖的夜不語。」我儘量用平穩的聲音說:「你是留一把先生嗎?」
「對,那就是我的網名。夜不語先生。」留一把的聲音莫名其妙的有些激動:「夜不語先生,你是怎麼弄到那副圖的?」
我沉默了一下。
電話那邊的留一把自顧自的為我開脫起來:「喔,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對我還不信任。也對,畢竟大家都經歷過那件事,不信任也是對的。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神隱了。」
神隱?我眉頭皺的老高,這個城市因為那幅圖案,還失蹤過人?失蹤了多少人?
「放心,我不會強迫你說的。」留一把突然問:「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十分了。」我看了看牆上的鐘。
「你離楊柳巷遠不遠?」他又問:「十二點之前,能趕到嗎?」
我立刻示意一旁的黎諾依約了一輛出租車,看到手機app上的顯示的大概到達時間為十一點五十左右時,點了頭:「應該到的了。」
「那你儘量在十二點之前到楊柳巷66號。晚了就不用來了,為了生命安全,我們不會開門的。」留一把準備掛電話。
我連忙問:「為什麼十二點之前,一定要到。」
留一把嘻然道:「那是我們許多人用生命換來的經驗,十二點到十二點半之間,在特定的地點,那冥冥中的眼睛,就不會盯著我們。」
末了還森然的補充了一句:「兄弟,千萬記住。不要騎共享單車來。」
說完這句,他也沒再多嗦,利落的掛掉了手機。
我又和黎諾依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裡讀出了震驚。事態的發展,越發的出乎意料了。春城的黑暗處,究竟隱藏著的是什麼?
我倆急匆匆的收拾了一下,帶了些保證安全的物件。之後坐上約來的出租車,讓司機加快速度朝楊柳巷66號行駛而去。
坐在車上,我在手機裡輸入了楊柳巷的地圖信息。黎諾依湊過腦袋看了一眼後,大吃一驚:「阿夜,你看楊柳巷和我前些日子跟鄭美學姐去的那片廢樓,兩者的地理位置非常近。」
我默默道:「看來我們這次的方向找對了。留一把這傢伙所謂的受害者聯誼會和鄭美的失蹤,一定有關聯。」
手機上的時間,在以非常灼熱的速度流失。留一把讓我倆在十二點之前趕去楊柳巷66號。在我主動加錢的動力下,出租車司機開車的速度飛快。從城中心到城郊,居然只用了不到20分鐘。
沒想到的是,在一條幽深黑暗的巷子口前,車,停了下來。
「兄弟,再往前就走不了了。車沒辦法開進去。」司機用打商量的語氣:「這條巷子你們直線走,大約走三公里多,就能到。」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凌晨十一點三十五了。人類的極限走路速度,是平均每小時五公里。如果用走的,在這坑窪不平黑暗無光的破舊巷子中,一小時能走三公里多就算不錯了。
用走的,肯定會超時。
黎諾依在後座將手機探到駕駛座:「師傅,你從這條路傳過去,到楊柳巷不就只有兩百米了嘛。」
司機低頭看了一眼導航地圖,當看清楚路線時,臉『唰』的一下就煞白起來。他慌張的擺手:「不去不去,這條路不是公路。雖然也能走車,但春城沒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趕去那鬼地方。」
他壓低了聲音:「兄弟,還有這位美女。那片廢墟,我跟你們說,它鬧鬼啊。有一次我在那兒接了一個人,結果他在車上正跟我拉家常呢,突然就消失了。我車速八十碼,跳車的話,路上怎麼著也會留下一具屍體嘛。」
我沒怎麼聽下去,開夜路的出租車司機,哪一個沒有一肚子的恐怖故事。大多都是用來添油加醋給乘客排解無聊的。
但這個司機,顯然是不願意載我們走近路,而且死活只願意開到這兒。甚至還指著不遠處的兩輛紅色的單車:「兄弟,總之我車就只停這裡了。再深一點,我也不願去。哪怕你在手機上給我差評。你看那不是有兩輛共享單車嗎,你們嫌遠的話,可以騎單車去。」
看著那兩輛隱藏在黑暗中的紅色車體,我和黎諾依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沒辦法之下,再堅持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我倆最終從出租車上走了下來,來到了司機所謂的最近的路線前。
黑漆漆的巷子口,散發著污水的氣味。巷子兩旁低矮的平房裡,居住的人很少。整個破舊的社區,都瀰漫著不詳感。
今晚沒月亮,星空也不算璀璨。黎諾依看著黑暗中的幽深巷子,隱隱有些害怕。
「要不,騎共享單車?」女孩偏頭建議:「不然時間上來不及了。」
「留一把說過,絕對不能騎共享單車。」我皺眉:「而且關於春城的共享單車,我也不太信任。總覺得這些共享單車裡隱藏著某種可怕的秘密。」
「那我們真走著去?來不及啊。」黎諾依沒轍了。
「噓,我有辦法。」我偷偷摸摸的瞅了瞅巷子裡一戶人家門口:「那裡停了兩輛破爛自行車,我們小聲些,騎那兩輛車過去。」
「偷車,嘻嘻,好啊好啊。」女孩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是買。」我敲了敲她的腦袋。心裡估算了一下兩輛破爛自行車的價格後,將幾百元大鈔塞進了主人的門縫。
掏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將鏈子鎖大開後,我和黎諾依一人一輛車,迅速的朝巷子深處趕路。
巷子非常陳舊,應該和幾天前黎諾依以及鄭美去廢樓時路過的平房區屬於一個地方。沒有排水系統的老房子,各家各戶的污水排放都靠著巷子裡的坡道藉著重力排出,可想而知味道有多沖。
再加上夏夜的雨浸泡過,那氣息就更加的無法形容。
我和黎諾依都快要被臭的窒息的,可哪怕再臭,也只能加快速度使勁兒的踩腳踏。藉著手機的閃光燈照明,兩輛自行車,猶如黑暗大海中破開風浪的小船,一往無前。
偷來的自行車非常破舊,至少也有二十多年的歷史。除了車鈴鐺不響,任何地方都在發出『咯嘰咯嘰』的響。非常難騎。
三公里的距離,比想像中更加遙遠。
好不容易緊趕再緊趕,我倆才趕在凌晨十二點前,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楊柳巷66號,也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平房罷了。我謹慎的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裡邊靜悄悄地,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
自己摸了摸下巴,再次環顧周圍的環境一眼,沒發現異常後。這才敲響了房門。
很快,就有人的腳步聲從裡邊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