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政航聽了莊三老爺的話,心裡又是絕望,又是懊喪,又是自責,心想自己怎麼就聽了簡妍的話,若是不聽她的,叫他舅舅替他報名,然後從旁處挪了銀子疏通關節,這不就順順利利地過了院試嗎?今年考不上,來年的試題簡妍未必有,如今怕是將仕途一路斷送了,如此想著,心就灰了許多。
簡妍哪有心思去思考莊政航如何,叫了阮媽媽過來,對阮媽媽悄聲道:「媽媽叫人捎信給哥哥,就說我有話與他說,叫他來了莊家。」
阮媽媽疑心是簡妍又受了委屈要告狀,忙道:「姑娘又受氣了?我勸姑娘咬牙忍忍吧,年輕人,總有個拌嘴的時候,過了兩年,有了小少爺,那就什麼事都好了。如今是生米煮成熟飯,鬧了反倒越發不好。」
簡妍笑道:「媽媽錯了,我叫哥哥來,可是為了件好事。媽媽儘管叫彥文哥哥替我跑一趟吧。」
阮媽媽為人卻有一樣好,嘴上勸著簡妍,見勸不住她,行動上就照著簡妍的話辦,絕不似有些奶娘拿大,心裡想著如何對主子好,行動上就擅自做主地去做,也不去思量主子會如何。這也是為何簡妍明知道阮媽媽要說嘴,還是尋了她的緣故。
阮媽媽見簡妍面上並無怒色,就去叫了她兒子阮彥文替簡妍跑一趟腿。
簡妍本想著要直到傍晚簡鋒才能過來,不想午間就聽人說簡鋒來莊家探病。簡妍先去了正房迎著簡鋒,領著簡鋒跟莊老夫人請安。
這簡鋒也不是呆霸王一般的人物,若說風流有,但是骨子裡卻是承襲了簡老爺的精明,此時打扮的衣冠楚楚,說話彬彬有禮,甚是斯文,也很是討人喜歡。這也是簡妍為何不找忠厚的堂弟,尋了他這麼一個刁鑽的人過來。
莊老夫人昨日跟玉環玩的很好,今日又見玉環弄出了一套新鮮的牌,心裡正高興,見著簡鋒也喜歡,和藹地問:「你媳婦呢?怎叫你出來探望?」
簡鋒面上有些難色,嘆道:「她貪涼吃多了冰浸的果子,鬧了兩天的肚子。」
莊老夫人唏噓道:「這可了不得,這才剛進入夏天,有得熱呢,可得注意一些。」因急著耍牌,就催著簡妍領著簡鋒去了莊大夫人屋裡。
莊大夫人隔著一道屏風見著簡鋒,心裡有些詫異,心想昨兒個才病下,怎麼今日就有人來瞧了?勉強笑道:「不知親家少爺是如何知道我病了的?怕驚擾了人,因此並未告訴旁人。」因簡鋒來,莊大夫人換衣裳見客,倒是著實出了一身的虛汗,虛汗散了,此時身上更加不舒服,雖靠在枕頭上坐的端莊,但是身子還是忍不住輕輕地蠕動。
簡妍並未陪著簡鋒在外間侍立,而是進了裡間來,就站在床邊,瞧見莊大夫人這般,心道她雖無心要人命,但是能叫莊大夫人這麼一直虛弱也好,免得她有了精神又想法子來折騰她。於是心裡下了決定,要叫自己娘家那邊的親戚有事沒事來探望莊大夫人,最好一日來個七八個,叫莊大夫人一日換個七八回衣裳見客。
簡鋒笑道:「昨兒個遇到何太醫,寒暄時,何太醫說是從貴府出去的。小侄回去跟母親一說,母親便催著小侄來探望夫人。」
莊大夫人心想定是簡夫人唯恐簡妍先前回門鬧的不好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叫人來,也沒有精神多應承,說了兩句就叫簡妍領著簡鋒去探望莊政航,待到簡鋒走後,才冷不丁地想起昨日叫了廣白去當東西,心想莊政航昨日一早就病倒的,必定不能是那會子叫人去當東西,看來這筆買賣還是勾銷了才好,忙叫又兒過來:「去跟廣白說,將昨日典當的東西贖回來。」
又兒忙道:「夫人,昨日奴婢收著當票,見上頭寫的是死當。」
莊大夫人哪裡不知死當的東西若要贖回來,不知要填進去多少銀子,心道若是不填了銀子,此事就是一個漏子,叫人抓住了不好;但是要填進去那麼些銀子……思量一番,琢磨著若是悄悄跟簡老爺說了,只說是莊政航偷偷當了府中的東西,未免莊大老爺發現後動怒,如今她要悄悄地替莊政航贖回來,簡老爺知道了,必定不會多收了銀子……心想如此也不失是一個好辦法,但是玉如意畢竟是很大一筆銀子,足足當了四千兩銀子,莊政航這兩日又沒有動身出去嫖賭,如何就需要那筆銀子。心裡咒罵著莊政航不該昨日就病下,輾轉半日,心裡也沒有個主意,最後咬牙,心想莊政航常叫了廣白來她這裡拿當頭典當,怕是他自己個也不知自己最後一筆當的是什麼,就叫廣白說是前幾日莊政航就吩咐下來的,於是對又兒道:「交代廣白一聲,若是有人問起玉如意的事,不可說是二少爺昨日吩咐的,只說是前幾日二少爺就交代的。如今那當來的銀子,拿去還債了。」想了想,又道:「那當票,也叫人捎進院子裡去。」
又兒一邊給莊大夫人換回睡覺的衣裳,一邊答應著。
莊大夫人擦了身子,換了衣裳,因方才一番思慮,又覺身上一陣發涼,蓋了被子,又覺心燒得慌,一條被子蓋了又掀。
那邊廂,簡家兄妹兩人進了棠梨閣,雖是妹妹房中,簡鋒也不好多留,望了眼昏睡的莊政航,就跟了簡妍出來,到了棠梨閣的前廳。
簡妍給簡鋒上了茶,翠縷等人迴避去了,只留下玉葉、金釵伺候著。
簡鋒原想瞧瞧莊政航的侍妾是什麼模樣,此次沒有看到,略有些失望,因想不能多呆,就給了簡妍一個眼色。
簡妍早叫金釵、玉葉兩人去看著前廳前後,也不怕人過來聽見,於是道:「哥哥,今日我叫你來,可是有好事跟你說。」
簡鋒笑道:「便是你不叫我來,我也是有話跟你說的。前兒個父親遇到妹夫,見他身上樸素的很,送他一枚玉墜。昨兒個,父親去察看當鋪,順便替人相看古玩,誰知正見著妹夫的小廝去典當玉如意。父親原也不知那小廝就是妹夫的人,還是因為當鋪的掌櫃見著父親在,主動說起的。又將先前妹夫典當了多少東西的事也一併說了。父親叫我來問問,可是妹夫手頭很緊?不然怎就去典當了東西?」
簡妍怔住,心道莊大老爺時常打莊政航,是以她也忘了嫁過來後,見著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是什麼時候。如今想來,拋去金豬、紅袖這些上輩子沒有的事,她進了莊家後,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應該就在這幾日。被打的原因嘛,恐怕便是簡老爺不明就裡,直接跟莊大老爺說了莊政航典當東西的事,叫莊大老爺以為莊政航又給他丟人;而莊政航也因此連新婚的新鮮感也沒了,與簡家也有了隔閡。
簡妍笑道:「哥哥見著他方才的樣子,半死不活的,像是急著要用錢,叫人典當東西的嗎?」
簡鋒忙道:「難不成那小廝是賊,偷了東西去賣?」
簡妍笑道:「哥哥這就錯了,那玉如意是擺在庫房裡的東西,小廝再能耐也不能偷了那東西去,是有人存心要整你妹夫呢,叫他背黑鍋呢。」
簡鋒笑道:「那也不能夠,光咱們家的鋪子就有他典當的幾十樣東西,且樣樣都是死當。」
簡妍笑道:「就是他當的多了,旁人才想著算計到他頭上。哥哥將典當的東西列出單子來,叫爹爹也別張揚。我琢磨著,那有心人是算計著這事就算鬧出來,也不過是叫公公打了夫君一頓,然後父親過意不去,也不算錢,就將夫君典當的東西送回來。」
簡鋒想了想,也想通此事,笑道:「也是,那玉如意也不是一件小東西,尋常不找,若是找起來就是樣大事。妹夫是手裡有多少銀子花去多少的,便是到時候問起來,只怕他也當自己是當真將銀子花去了。」
簡妍笑著,忽地想,莫非莊政航典當的就是他母親的嫁妝不成?不然府中的東西登記在冊,便是莊大夫人也不會縱容他拿了府中的東西去當,畢竟莊大夫人還是想要個善於持家的美名的。若是如她想的那般,待到莊政航要嫁妝的時候,莊大夫人更有理由說是叫莊政航敗壞的。心裡想到這點,就對簡鋒道:「哥哥拿了夫君典當的東西給秦尚書看,叫他認認可是前頭婆婆的東西不是?若是,如今夫君正臥床,也好捉拿了那小廝,將後頭一串子的賊人拿住。」
簡鋒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心裡盤算了一番,心道混水最好摸魚,這等事摻和進去,也能撈到一筆好處,便是沒有好處,也能跟秦尚書套好交情,日後父親沒了,也不至於失了人脈。
簡妍見簡鋒聽進去了,又悄聲道:「我還有一樣好事跟哥哥說呢。」
簡鋒忙問:「何事?」
簡妍道:「哥哥那裡可有玉枕?若是有,只管將價抬到天上去,這邊府上急等著買呢。」
簡鋒笑道:「當真?我手頭上雖沒有,但是回去過不了一時片刻,就能尋摸到幾十個。」
簡妍道:「哥哥只管抬高了價,只是別露了自己的名,還有,若是見著跟莊家大夫人有關的人打聽,只管叫人許給他多少多少好處。這天下跟哥哥一般見利忘義的人多著呢。」
簡鋒聽到這沒意思的話,臉上訕訕的,梗著脖子道:「妹妹說這話做什麼?妹妹的事我什麼時候耽誤過?說這話豈不是叫我沒臉嗎?」
簡妍記起簡鋒娶了續絃後,就與她越發生份,以至後來夫妻兩人離京,連個招呼也沒跟她打,於是笑道:「哥哥且記著今日說過的話才好。若是我落魄了,我也不是會跟哥哥打秋風的人。哥哥只記著我找你定是給你好處的。」
簡鋒道:「淨說這些涼了人心的話,這可不是叫人不痛快嗎?你是我妹妹,哪有打秋風一說?」
簡妍只管笑,並不辯駁,「我跟哥哥漏個底,我是斷斷不能忍著如今的婆婆的,哥哥若是能想著法子,替我滅了她的威風,我便將嫁妝裡二十畝水田,悉數給了哥哥。」
簡鋒早知道簡妍有多少嫁妝的,雖覬覦那二十畝水田,但嘴上卻道:「妹妹這不是陷害我嗎?哪有妹妹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