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吼~我就是路人我就是廢柴

  

  人生之所以悲催,是因為不管遇見再痛苦再傷心的事,只要你不選擇升仙。那第二天睜開眼就得繼續生活,繼續看著老闆臉色,繼續應付繁瑣的工作,繼續為了那薄得可憐的薪水袋奔波。

  在過了有生以來最悲劇的一個生日後,我萌生了停業休整順便去旅遊放鬆的念頭。給自己打工就是有這樣的好處,想什麼時候休息就什麼時候休息。但是看著提款機螢幕上顯示出的金額後,我顫抖地放棄了這個奢侈的想法——只剩下三位元數的存款,去郊區採草莓一日遊還差不多。

  吃晚飯的時候老郝媳婦有意無意地嘆了好幾口氣,時不時望向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個藏不住話的人,索性就裝聾作啞當看不見,反正她想說了自然是會說的。果然,見我毫無反應,老郝媳婦的嘆氣變成了冷哼,眼刀子也飆了過來。我依然是貫徹著裝死政策,自顧自地挾菜舀湯。老郝媳婦終於撐不住了,筷子往桌子上不輕不重地一放,「郝炯,你是不是和小范吵架了。」

  我木著臉嚼著菜,「沒有啊。」

  「沒有?沒有怎麼他這陣子都不來我們家了?」老郝媳婦在這方面的感覺從來都很敏銳,「到底那天你們倆出去都說什麼了?你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你們到底怎麼了?」

  我含糊其詞,「沒什麼,就那樣唄。」

  老郝媳婦可不是好糊弄的,窮追猛打是她的強長。這項特長用在我和老郝身上時,她格外的有耐心,「就那樣是哪樣?你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什麼什麼狀況?不就和以前一樣。」本來就不願意去想那天的事,現在卻不得不聽她一遍一遍的提起,我開始不耐煩,「你想怎麼樣?」

  老郝媳婦把勺子往碗裡一摔,叮噹作響,「什麼叫我想怎麼樣?我關心你還有錯了?」

  「這又不是你該關心的。」我也嚷起來,「沒事瞎問什麼?」

  老郝媳婦嘩一下站起來,撐在桌子上的手都有些抖,「我不關心?我不關心誰該關心?你到了年紀我不關心這些我該關心什麼?還瞎問?你是我女兒,我問問都不行?郝炯,你真沒良心!」

  我低垂著著,努力過濾她過高的分貝,但即使是這樣,傷人的話還是刺破耳膜灌了進來。

  「你說說你,你長這麼大有幾件事做得讓我滿意?唸書唸書不行,工作工作不行,最後得父母出老本給你開店。好了,我問你,你自己開店到現在賺了多少?每個月我管你要過生活費嗎?你賺的錢養活自己夠不夠?」老郝媳婦說得激動,聲音都有點抖,「郝炯,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告訴我,你怎麼打算未來。你總不可能就靠著那個店,自己一個人過吧。你總得有個什麼人生計畫,下一步我要幹什麼,到了年紀我要打算什麼。你從不煩惱,你就是這樣混著過日子,從小時候就是這樣,得過且過,糊一天是一天。我明白著告訴你,我看你這種狀態很不順眼,非常討厭!你要不是我女兒,我是看也不會看你一眼。」

  我咬緊下唇,強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叭嗒叭嗒地掉了下來。畢竟是我媽,她太瞭解我。太瞭解了,以至於每次吵架說的話都能戳穿我的心窩子。

  「郝炯,我和你爸爸一年一年老,等我們老了,你還能這樣生活嗎?你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洗碗。你不愛收拾屋子,連天氣變了換衣服也不懂得,更不要說換被套枕芯。衣服是想起一件是一件,穿了一件就堆一件。這麼大個人還得我跟在後面收拾,我要不收拾你那屋子就是個豬窩,懂嗎?豬窩!你哪有個女孩子的樣子,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這還是我和你爸跟在你後面拾掇出來的,要我和你爸不在了,你怎麼辦?我不得找個人看著你,伺候你。你自己不打算,我不得給你打算?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需要這樣?我看我就是太多事了,替你想太多太周全了。好了,你嫌我煩了,嫌我囉嗦,嫌我問東問西。郝炯,你不但沒良心,你還是個豬腦袋,豬的腦袋!」

  忍無可忍,這早超過了侮辱的限度,已經是人參公雞了!

  我狠狠地抹了把臉,恨恨地想:是,哪怕我就是隻豬,可往豬的鼻子裡插上兩根蔥它也能成為大象。於是,我真的發起了大象的脾氣,抄起面前的飯碗啪一下地砸到了地上,吼道,

  「你這麼嫌棄我,我滾就是了!」

  發完大象脾氣,我像一列無頭火車似地衝出家門,滿腔的傷心和沮喪,更多的是心酸。

  我是個神經大條的人,縱然老郝媳婦再怎麼抱怨,再怎麼斥責我也多是當耳邊風聽聽算了。有時說者無意,甚至是無心。但越是這樣,才傷人越深。越是在意,才受傷越重。

  我知道自己從來不是一個讓父母驕傲的孩子,成績平平,長相路人,從來沒有交過什麼大運,但也沒倒過什麼大楣。是屬於那於生下來就能一眼看透人生軌跡的平凡人種,或許有人有和我一樣的體驗,父母總是嫌你這不好那不好,不管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他們嘴裡的某某某。在他們的眼中,總是有比你起得早睡得晚,每次考試都得滿分的人。他們吝於稱讚,吝於給予哪怕是一丁點的肯定與鼓勵。他們覺得過度的稱讚是一種慢性的毒藥,會變成孩子傲慢自大的根源。但是他們從來不想,過度的漠視與不以為然有多惡毒。那就像是在陰暗中生長的植物,有著柔軟的毒刺和藤蔓,一點一點地纏死僅剩的自信心。

  記得在上中學的時候,隔壁班有個中等生。他雖然努力,甚至是拚命,但成績也只是在中游徘徊。他沒有朋友,也不特別受老師的待見。每一個班級裡都有這個人,他的存在就像是角落裡的陰影,安靜受人忽略。誰也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個人會選擇在期末考試之前上吊自殺。有人說是父母的過高期望逼死了他,也有人說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但不管怎麼說,人卻是死了,再活不過來的。

  隔了這麼多年,我到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會覺得渾身發冷。是什麼樣的絕望催生了那股勇氣,讓他把自己的脖子套在那個粗繩結上?不知為何,我有些著迷地想著這個問題時心臟卻突然鼓噪起來。終於是支撐不住了,我半蹲下來,像只蝸牛一樣蜷在路邊,一動不動。

  夜涼如水。

  身上單薄的衣抵禦不了凜冽的寒風,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後我終於停止了自虐,撐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可腦袋卻變得無比地沉重,人還沒站直就像根大頭火柴似地開始晃,後來居然一頭栽在地上。我終於嗚嗚地哭了起來了,有疼的,有痛的,有委屈的,有傷心的,還有不知所措。

  說真的,很丟臉。

  但,根本克制不了。

  我哭得涕淚橫流,直哭得太陽穴都抽痛了才慢慢停歇。被淚水糊住的眼睛逐漸清明起來,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面前停駐了一雙做工精良的小牛皮鞋,鞋頭的方向正朝著我。

  明黃的路燈從高處散落下來,反襯著對方的面容模糊不清。我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身子,紅腫的眼睛眯了起來努力分辨。

  那是一個極英俊的男人,眼眸銳利而世故,唇薄而寡情。他的臉上總帶著絲輕鄙的神色,彷彿什麼也不看在眼裡,可事實是他貪婪且野心勃勃。你看,他的上衣扣子扣到了領口的最後一顆,半分餘地也不留。乍一看是細緻講究,一絲不苟。猥瑣地想,甚至是帶著些許禁慾的色彩。但,他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無法言說的誘惑力,這種誘惑裡夾雜了一股子的邪惡陰暗,兼具毀滅與破壞的性質,令人不寒而慄。

  這麼個男人,我怎麼可能忘記?

  那個驚天動地的法式長吻,讓我由女配轉路人的始作俑者。

  許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