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嚇~東西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不知道大家是怎麼應付相對兩無言的尷尬場面,反正我就只會瞪大眼揣著明白裝糊塗,但是這種糊塗也沒辦法一直裝下去——對面的人目光比我還炯炯有神呢。所幸在我就要被瞪得破功之際,門鈴非常適時地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不管現在在門口的是黑心的超市送貨員還是打著蝴蝶領結的高級管家,面對他們總比面對那抽風的病患好。我歡快地拉開門,「你好,有——」

  

  門口滿滿噹噹地擠著三個人,姚正,林栩,白醫生。

  

  胃……好疼。

  

  「郝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林栩的聲音小小,卻像是顆威力強大的炸彈一樣,炸得我人仰馬翻,炸得圍觀群眾沉默無言。

  

  四個人面面相覷了幾秒後,還是姚正先打破僵局,「郝炯,你也是來探病的嗎?」

  

  一瞬間我便熱淚盈眶,看看,看看,這就是精英海龜的水準,人家不隨便開口,一開口就一句話就為我洗白白,「是的是的,是來探病的,剛來沒多久啊哈哈。」

  

  先進來的是素著一張小白臉的林栩,緊接著是慈祥和靄的白醫生。海龜姚正是最有涵養的,人家每次都墊在最後。不過擦身而過之際,他低低地丟給我一句,「你沒事吧?」

  

  ?

  

  我尚來不及消化姚正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就聽見林栩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了過來來,「哥,哥,你怎麼了?」

  

  的確,他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和我面對面坐著吃麵條,還說了些莫名奇妙的話,現在為什麼整張臉都撲到桌子上,一付毫無意識的垂死模樣?

  

  合力把林戩安置好後,我終於找個空檔揪到了姚正,「那傢伙怎麼了?好像情況很糟糕的樣子哎。可是剛才他精神還好好的,還吃了水果還要吃麵的,怎麼突然就這樣?」

  

  姚正試著水溫,撇了我一眼,「他感冒發燒的時候就是這樣,像是好轉了呢,又突然會暈厥過去。挺嚇人的吧。」

  

  「是很嚇人。」

  

  「有更嚇人的。」

  

  「?」

  

  「有一次他燒得厲害,迷迷糊糊地拿開水去澆花。」姚正搖頭晃腦地,「林總的絕世好蘭啊,就這麼被澆死了,還發不了火。」

  

  「這麼囧?」

  

  「是啊,就像夢遊似的。你問他,他完全就沒印象。」

  

  我眼珠子一轉,「那他是不是還會睜著眼睛說胡話?」

  

  「誰知道呢。」姚正聳聳肩。

  

  所以說,我剛才是和一個夢遊的人一起吃果果吃麵面?我寒得膽子都縮小三分之一,「我看,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話是這麼說著,人卻不自覺地跟著姚正走到了臥室門口。

  

  臥室的門大開著,白醫生已經在收拾聽筒和針管。林栩正坐在床邊和林戩說什麼,看到我和姚正,兄弟倆的目光一齊投了過來。迫不得已,我咧嘴笑了笑,林栩抿著嘴點頭微笑,而林戩卻非常沒禮貌地扭過頭去。

  

  說了胡話可以不認帳,但果子和面條總不是白吃的吧!

  

  這混蛋!

  

  婉拒了姚正的好意,我坐公車回家了。在公車上被湯水濺到的眼睛突然就發癢,揉了幾下後居然腫起來了。經歷過我開同學會扭傷腳,睡覺睡到發燒住院的狀況後,對我探完病回來突然變成了獨眼龍,老郝和他媳婦已經能非常淡定地面對了。

  

  「你最近大概和什麼犯沖。」老郝媳婦說道,「過幾天我去求個符來給你戴。」

  

  我表示說最近倒楣得特別厲害,最好能多求幾個符戴戴。老郝媳婦一邊斥我不懂事亂說話,一邊遞給我一個硬硬的紅紙包,叮囑說在符沒求回來前先隨身帶著。可以不必貼身,放口袋或是包裡都行。

  

  是夜,我輾轉難眠。林戩說的那句不負責任的胡話一直在腦瓜子裡飄浮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橫向豎向全屏顯示。明明就是句胡話麼,我卻被騷擾得睡不著覺,掏出手機開始劈哩啪啦地玩起了遊戲。

  

  玩得正興起,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眼睜睜地看著即將破關的遊戲被強制關閉,跳到短資訊頁面。

  

  新收資訊,只有兩個字:謝謝。寄件者:小受他哥

  

  我瞪著螢幕看了半天后,關機,睡覺。

  

  睡是睡著了,但睡覺的品質不高。一整個晚上都在做夢,而且這夢和連續劇一樣,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我逮了只小兔子準備帶回家圈養,結果一隻母兔子找來管我要兒子,我把小兔子還給母兔子後母兔子突然變身了,變成一隻巨大巨大的母兔子,威脅著要吃掉我。我嚇得屁滾尿流之際,只能聽從母兔子的指揮,去拔很多很多胡蘿蔔賠償。我拔啊拔,一路拔到了森林深處,蘿蔔越拔越大,越拔越吃力。就在我用吃奶的力氣拔一根顏色怪異好似被輻射的蘿蔔時,突然蘿蔔就咆哮了起來。我定晴一看,尼瑪的,這哪是蘿蔔,這分明就是老虎尾巴嘛。我哭號著拚命奔逃,一路灑下淚水與汗水。身後,那隻斑斕大虎緊追不捨,我跑啊跑,遠遠地看到巨大巨大的母兔子,我哀嚎著求救。母兔子非常蛋腚地回了我一句:對不起,剛才騙了你。其實,我只吃素。

  

  所以說,兔子和二爺一樣,都是靠不住的。

  

  求人不如求已!

  

  在老虎的爪子差幾毫米搭上我的肩膀時,我奮力一躍——跳到一個小山丘上,用力拔起一根看起來非常大的蘿蔔,旋身打了過去。老虎被打個正著,狠狠地摔在地上,它歪著臉斜著眼躺在地上哼哼著。我得意地掃了一眼武器,HLL地囧了——這哪是蘿蔔,這分明是一瓶2L裝的貝奇野菜汁麼。

  

  整個晚上我都在這種無厘頭的夢境裡穿梭,痛且抽風著。睡眠品質不好人自然就憔悴了,我起了個大早,到巷子口買了豆漿和包子,無精打采地拎著去開張。老遠地就看見有一團東西蹲在店門口,走近了看仔細,竟然是林栩。

  

  不得不說,林家的這位小公子真是天生的萌物。要不怎麼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換任何一個人,用這種貓腰弓背的姿勢蹲在木箱子上都免不了落下個『落魄』『潦倒』甚至是『猥瑣』的形容詞,可林栩往這木箱子上蹲著的時候,那些個不堪的形容詞就變成『卡哇依』『激萌』『萌到爆』這樣的驚嘆詞,甚至可以落實為『死也要揀回去養啊啊啊』或『打昏拖走嗷嗷』這樣的具體行動。

  

  不知道是困了還是心不在焉,等我走到眼前他才有所反應。小萌物激動地從箱子上跳下來,但重心不穩,人順勢就撲了過來。好在我前些天在醫院吃好喝好養了些膘,尚能承得起他這一撞。也不知道這小子在這裡等多久了,小爪子冰涼冰涼的。

  

  「你怎麼來了?」我精神萎靡,所以口氣也不熱絡,「等多久了?」

  

  「沒多久。」他聲音很低,頭也埋得很低,「我有點事找你。」

  

  我拉開卷閘門,「什麼事?」

  

  林栩的樣子有些猶豫,但很快他就像是下了決心似的說道,「你,你這裡很快就要被拆遷了。」

  

  我看了他一眼,「傳是這麼傳,但事情還沒真正定下來。你是怎麼知道的?」自從耶誕節那天我生病爽約後至今,今天是我第一次見他。而這小少爺也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他是怎麼知道拆遷這種俗事兒的?

  

  林栩咬咬唇,彷彿下了一個很痛苦的決定。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折成四折的薄牛皮紙袋,「這個是我在哥哥桌子上看到的,和這事兒有關。對不起,郝炯,真對不起……」他的腦袋埋得越發地低了,後面的聲音細若蚊吶,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

  

  我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兩眼都發直了。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但我卻十分清楚明白那牛皮紙袋裡可能裝著什麼。有那麼些細細的線索突然在那一刻明晰起來,一點一滴地匯聚到最後像鎢絲一樣瞬間通亮。

  

  林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他是第一次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紙袋裡是幾張薄薄的紙,雖然有很多專用名詞與許多陌生的符號還有我最討厭的英文,但這份合作協定的雙方我是知道的,而且,還都認識。

  

  易築,許慎行。

  

  林氏,林湛。

  

  莫怪林戩對我臭臉,原來他就是我嘴裡那腦袋被驢踢過又被門給夾過的KFS的兄弟。也難怪范卡時不時流露出的為難神色與莫名不忿,原來他們都是知道的。

  

  看著陸陸續續來開門的店家,我心裡突然就泛起了酸楚。面對資本雄厚的KFS,我們這些弱小的租戶除了妥協外還有別的辦法?林栩偷給我的檔裡沒有提到拆遷補償這一塊,而我卻十分明白,撇開林湛不說,許慎行是絕對的鐵腕手段。不要說我們這些租戶了,就連業主都未必能從他手上討得到什麼便宜。

  

  相較於我的淒風苦雨臉,林子倒是想得開。她一邊挖著雪人杯一邊口沫飛濺,「不賠我就不搬,難不成人在裡面他還敢強拆啊!」

  

  我搖頭嘆氣,「你以為,他們真的敢。」

  

  林子鼓起眼睛,「敢!我可是公民,受憲法保護的!」

  

  我面色平靜地說道,「有那麼一片神奇的土地,那片土地上只有百姓,沒有公民。」

  

  林子搖頭表示不解之餘又嘆氣道,「早知道會有拆遷,我就不進那麼多貨了。這樣我的損失也少點,噯,還都是進口的,很貴啊……囧神,你說我轉去桃包網開網店怎麼樣?每個月多花點電費,房租什麼的也都省。乾脆你也和我一樣轉去開網店得了,倒點H漫畫和經典辣書來賣,生意一定不錯。到時候我們還能交換友情連結,多好啊。」

  

  「……」我比林子大不了幾歲,卻總覺得與她之間隔著無比寬且深的鴻溝。這不是教育層次與意識覺悟的問題,這是大腦的腦回與腦溝的基本結構不同造成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