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卻失約了——倒不是不給那個自來熟男朋友面子,也不是吃太多太好吃傷了。而是咱在睡夢中突然接到了某單位人事部門的電話,說在網上看到簡歷,讓去面試個。某無業游民樂壞了,連早飯也沒顧著吃,臉也沒洗就把衣櫃裡的衣服翻出來。足足挑了兩個多小時才選好面試的衣服鞋子和包包,接著才上網去蒐羅那個公司的相關資訊做好準備。
面試的時間安排在下午一點鐘,我提前兩小時出門。出門前還給林戩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也沒人接,索性就發了條短信,讓他自己中午愛吃嘛吃嘛去,姐要去討生活了。
應聘單位位於城南的工業園區,一幢三層樓的建築。第一層是來料加工區,第二層是行政與業務區,第三層就是倉庫了。
整個面試的過程比較以前所經歷過的簡單很多,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填個表格,附上學歷影本,再由一個看起來頗精明的人事主管問幾個問題,這就算完了。與我一同面試的還有另一個女孩,不過她在填完應聘表格後就離開了,看來是不滿意這裡的工作條件。也是,這個工業園離市區很遠,而且流動人口很多,治安不太好。
說真的我也不是很中意這裡,除了離家遠和環境複雜外,應聘的崗位工作內容繁雜,勞動強度不小。可作為一個無業游民,我沒資格挑剔用人單位。而且這裡開的轉正工資七七八八加起來過兩千,還有上保險啥的。套句老郝媳婦的話來說,喲,這就不錯了哎!
因為應聘人員有且僅有我一個,又真是急需人上崗,所以人事主管很快就拍板讓我明天就來上班。在熟悉了大致的工作範圍與工作流程後又給領了兩套工作服和胸卡員工手冊之類七七八八的東西。折騰到四點多快五點,人事主管終於點頭放人,囑咐說上班時間是八點整,沒有特殊狀況不要遲到。老闆最討厭遲到和不認真的員工,這是加重強調的一句。
我相當理解,對於這種私營業主來說,遲到與不好好工作的員工就是他們眼裡的工資小偷,和仇人沒啥兩樣。
上了公車我才掏出手機來解除靜音模式,手機只有林戩打來的一通電話。大約是兩個小時前打的,我心情極好,隨手就回拔了過去。等待音響了很久,在差不多快結束時才被接起來。
我清清喉嚨,故意拖長了聲音,用蠻傲慢的口吻說道,「喂,啥事兒啊?」
那頭一陣的沉默。
這傢伙八成是生氣了,氣我沒陪他吃飯,可我不是發短信和他解釋了咩,「哎,你吱個聲兒啊。」
對方還是沉默不語。
「你該不是中午真的沒吃飯吧?我都說了我要去面試的,叫你自己去吃了的。喂,你要是餓得胃抽筋別賴在我身上啊。」我一邊撇著責任一邊看看號碼,沒拔錯啊。
一陣不太均勻的呼吸聲後,對方終於開口了,「郝炯……」
「……林栩?」
「嗯,是我。」
「……」
「二哥不在,我看手機響了很久就接起來了。」林栩的口吻挺平靜的,「你找他有事?」
「沒,沒事。」不知怎滴我居然很心虛,為啥會心虛呢?大概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用另一個身份去面對林栩,「其實我是——」
「你是拔錯電話了吧,」林栩的語氣開始變得急促,「對吧。」
我很想說是的,我是拔錯了,然後隨便敷衍兩句掛線。可那話一直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來,乾澀澀地快噎死我了,「林栩,我——」
「抱歉,我這裡有點事情,可以先掛嗎?」
他的語速很快,根本沒給我拒絕的時間。我半張著嘴還來不及說個好再見再聯繫,那頭就近乎無禮地掛了線。
掛線了也挺好的,省得我當個張嘴啞巴或是又得扯謊。我鬆了口氣,把腦袋靠在車窗上,晃晃悠悠了一陣子後竟然睡著了,醒來過來時車子已經停在終點站。我哭笑不得之餘,也不忘給家裡打電話匯報戰果,先是說找到工作了,老郝媳婦樂得大呼小叫,說趕緊回來吃飯啊閨女,給你做嫩嫩的水蒸蛋。我緊接著說,今天太累了,在車上睡著,車子開過頭現在在終點站。老郝媳婦馬上就一陣抱怨,不外乎是都這麼大還這麼粗心,這工作起來怎麼行,肯定會出狀況發生失誤的。我耐心地聽完了她的教誨,緊接著就進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檢討。老郝媳婦終於作罷,說你搭回頭車回來,飯菜給你留著,加餐照舊。
歡天喜地地坐回頭車到家,剛踏進家門就聽到老郝的大嗓門,「哎哎,回來了回來了。炯啊,有客人,找你的。」我剛把鞋子甩到鞋櫃裡,抬頭一看,差點一屁股滑倒在地,「你怎麼來了?」
林栩微低著頭,可背卻挺得筆直。難得他不羞澀不臉紅,正經起來的小臉蛋竟然有三分似林湛,一雙眼睛更是鋒芒初露,連聲音都脫去了猶豫與澀然,「我有事想和你說。」
我不知怎地就心肝一顫,顧不上熱乎的飯菜,也顧不上老郝夫妻倆充滿疑惑與八卦的目光,上前就把林栩拉下樓,在社區裡轉了半圈才找到一張比較乾淨的長椅坐下,「有什麼事,說吧。」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支手機,「這是我二哥的。」
這孩子,順自家兄弟的東西都成習慣了啊。
林栩低頭慢慢翻轉著手機,輕聲說道,「我都知道了。」
頭頂頓時有種被針扎到的感覺,我知道這是雷來臨著的預兆,好在還能撐得住,於是開始習慣性地裝死,「你知道什麼了?」
「我看到了。」
「啥?」
「視頻,我看到了。」他的聲音與情緒一齊低落起來。
我差點咬到舌頭,「視,視,視頻?什麼視頻?」
「手機裡的。」他見我這模樣,也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林戩那混蛋,他拍了什麼在手機裡啊!這傢伙有沒有一點生活常識,難道不知道現在這世道,手機個個比手雷還有殺傷力嗎?他怎麼就能這麼放心大膽又大方地把手機隨便丟,也不設置個密碼之類的。我手機裡下個十八禁的辣書都要設幾層驗證碼才打得開,他倒好,真人獸上鏡都不要馬賽克的。一想到不打碼的真人獸等OX視頻,呼吸一下就上不來了——等等,那視頻和我有木有關係,有木有關係?應該沒有吧,林戩和我來往不過幾天而已,行為啊舉止啊都挺中規中矩的,只限於拉拉小素手,沒別的情況了啊。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大年初二晚上。那晚上我大腦抽筋,林戩來拜訪的後半段記憶都不太想起來了。難道,莫非……不不不,絕對是不可能的,那晚我上床睡覺前還是全須全尾包裝整齊。
但是,真相沒弄清前,對於所有一切都必須持懷疑態度。
「我能看一下嗎?」豁出去了,就算長針眼也不怕!
林栩挺不樂意的,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可他還是很聽話的把手機遞了過來,並且極貼心地點出了視頻頁面。
林戩的機子並不是當下流行的四袋蘋果機,沒多少花裡胡哨的功能,就是個正兒八經的商務機。在我看來,這機子又醜又死板。但商務機就是商務機,這視頻拍得不但視覺效果好,說話的聲音都錄得清清楚楚,連回聲也沒有。於是,我終於知道那晚大腦當機後我傻哩吧嘰的說了些什麼了。
視頻是從下往上拍的,我能看到自己穿的傻了吧嘰的小天使睡裙,一臉迷茫狀。林戩的臉看不太清楚,不過我敢肯定他是一付賊眉鼠眼+圖謀不軌的模樣。那段坑爹的對話如下:
「笨蛋,你怎麼就不考慮考慮我呢?」
「我不是笨蛋。」你還不是笨蛋,不是笨蛋的話為毛端著一張好似得了中二的臉?還有問有答!
「好,你不是笨蛋。那,你考慮好了嗎?」
「考慮什麼?」給我閉嘴給我閉嘴啊啊啊!!!
「……」這一段不是錄音出問題,也不是聽不清,而是鏡頭晃動一下,從下往上拍的角度一下子轉到地上。我急得要命,恨不能鑽進去替把林戩的手給掰直囉,你丫的倒是好好拍啊!
鏡頭到最後也還是對著地板,但是錄音卻是清晰無比傳來,
「好,那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吧。」
真相大白的一瞬間我便覺得天旋地轉,大腦裡有數不清的毛細血管爆開了,炸得滿腦仁子都紅 紅白白地。
居然是我答應的。
我居然答應了。
「為什麼?」林栩的聲音聽起來挺委屈的。
我持續爆著腦血管: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我怎麼就答應了!關鍵絕對是在那段鏡頭忽換的空當,那時候他到底對我做了神馬啊啊啊!
「郝炯,」林栩雙手緊緊地握著我的,眼睛水盈盈地,「我二哥他……」
我直著腦袋僵著臉,腦血管爆得中樞神經都要抽搐了!
「他不適合你的,」林栩的小臉慢慢漲紅,「其實,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可……」
我瞪著他,用力得眼珠子都快脫眶了。可以的話怎麼樣?可以的話你想怎麼樣?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兄弟倆是算計好了要輪流把我的腦血管都雷到爆為止吧,素不素素不素!他們這是生生要雷死我啊,有木有有木有!
「小栩。」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越過林栩的肩膀,我看到許久沒見的林湛正向這裡走來。他走的很慢,暗色系的服飾幾乎將他融入黑夜中。
走到離我們頗近才停下來,他的目光淡然,下巴微微地揚起,雙臂微弓著緊緊貼在身側,手卻是兜在褲袋裡。就這麼筆直地站著,像極一把蓄勢待發的弓。不動聲色,亦不露鋒芒。我不喜歡林湛,因為他是我最害怕的那型人,他沒有林栩那樣清澈得能一望到底的眼睛,也不像林戩那樣直來直去。很多時候,他只是在一旁看著,不動聲色地尋找最恰當的時機,爾後一擊必中。
「小栩,你該回家了。」
林湛的口吻很溫和,但聽起來卻有些許命令的意味,而且是不容拒絕的那種。其實林湛很有舊式家族大家長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因此哪怕是被嬌慣長大的林栩,在長兄面前也是很乖巧恭敬的。而從頭到尾林湛也僅是在離去的時候對我略一頷首,便再無表情。
他們走後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冷風嗖嗖地灌到脖子裡才慢慢地攏緊了衣服往回走。回到家後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攥著林戩的手機,這手機現在看來真和手雷沒啥兩樣。來回滑動著面板,乾脆俐落地把那個坑爹的視頻刪了。返回到主頁面時跳出未接來電的列表,一長溜名字當中就數字數最長的那個最抓眼:
『小紅領巾路人甲』
林戩,你給我等著!
【小劇場】
暴怒的炯:
尼瑪的什麼時候拍的視頻,居然還敢拍視頻!!!!!!!!!
居然還敢錄音!!!!!!!!!
居然是我先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