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嘁~黑戶大白鯊表示壓力大

  雨嘩啦嘩啦的下,不僅沒有停歇的態勢,反而越下越大。

  空氣裡的燥熱早已經被沖得片甲不留,雨水沖進河道里,翻攪出了濁綠的顏色。土壤浸透著雨水,變得潤濕而鬆軟,最後一絲熱氣也被澆了熄。天空凝出灰暗而陰沉的色調,在烏雲的縫隙間偶爾劃過幾刀閃電,緊接著是幾聲炸雷。

  聽見一夥剛衝進鋪子裡的少男少女在調笑,說還好跑得快,不然被雷劈到不死也得焦。的確,他們運氣不錯,跑得快所以沒被雷到。可我呢,只是光坐在這裡就已經被雷到內焦,別說跑,爬都爬不動了。

  從沒想到在書上電視上讓人感動萬分陶醉不已的三字愛之真言,到現實裡自己直接面對時竟然會有這種令人毛悚的效果。但是毛悚歸毛悚,正常女人聽到這樣赤果果的表白,且不說感動什麼的,心裡的那一陣帶著小欣喜的驚濤駭浪啊有木有有木有!只是,再多的小欣喜凝聚起來也抵不過看他一眼所帶來的畏懼。要知道,能掀起驚濤駭浪的除了鯨魚,也只有海中霸主大白鯊了。現在,大白鯊魚就坐在我面前,表情嚴肅地等著我給出回答。

  我知道有許多事必須和他解釋清楚,因為他畢竟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他還沒有讀心術。他只有自己的判斷和分析,因而才有了不安和疑惑。他要的只是一個回答,而我也必須給。

  更何況,這個回答對我來說並不難,不需要思考太久,更不需要糾結。

  可,連著幾次話到嘴邊要說不說了,又吞了回去。不是咱的坑爹德性想捉弄人,完全是腦筋轉不過彎來了。看到我支支吾吾的樣子,大白鯊的失望寫滿了整張臉。我有些慌,還有些怕。不過片刻之間,從小到大看的台言現言少女漫中各種因誤會最後導致男女主人公天各一方老死不相見的橋段就像噴泉似地湧了出來。

  雖然現在流行說你解釋或不解釋,真相就在那裡,不移不動。可眼下坐在面前的是個長腳的男人,不解釋清楚他可是會跑的!

  眼看林戩的臉已經和外面的烏雲天一般的顏色了,更不要說爪子都攥得緊緊地。再往下瞅瞅,啊,他的腳尖已經對向了門口,極有可能下一秒就捶桌子走人還不帶結帳的。

  一時間熱血沖上頭,我幾乎是用撲的,大半個身體趴到桌子上。兩隻爪子緊緊地包住他的拳頭,呼吸都變粗了許多,「林戩,你,你聽我說,我……我……」我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能看出來他略有驚愕之餘,又有了些許期待的表情。可是咱太不爭氣了,關鍵的時候不是掉鏈子就是卡鏈子。都『我我我』了半天了,還沒跟出下一句。

  真不是吊胃口,而是選擇有困難啊!我是死也沒辦法和他一樣回出那經典三字宣言,哪怕加個『也』  字。可說別的又顯得不夠份量,沒有誠意,他極有可能在盛怒之下拂袖而去。我急得滿頭大汗,眼看著他的表情從期待直接轉為『果然此朵呆女子太傷我心』。我是真不想讓他失望,同樣的,我也得對得住自己。索性一咬牙,腳一跺,噴出答案,

  「我,我同你的前半句!」

  「嗯?」

  「就是『你呢?』的前一句。」這麼說夠直白了吧,想不起來的翻上一章去。擦,我就是彆扭著不想說那三個字怎麼滴!

  林戩的眉毛又攏了起來,挺不高興地往後一靠,抄起手來,「郝炯,說句我愛你,就這麼難?」

  我抖了抖,「咱喜歡傳統些的,心照不宣就好。」尼瑪的勞資怎麼敢告訴他,我一聽他說這三個字咱全身就像過電似的。如果他再挨得近些,用曖曖昧昧的口吻和我低語,恐怕我會直接軟到地上。

  「心照不宣?」他挑了挑眉毛,「你確定?」

  我重重地點頭,「再確定不過。」

  他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絲鬆動,抄著的手也放了下來,「證明呢?」

  「證明?」

  「你不直接說,至少得做些什麼表示一下吧。」他嘴角邊滑過一絲狡黠,「這樣才有可信度。」

  尼瑪的不要得寸進尺啊!尼瑪的我連說的勇氣也沒有你丫還讓我做!尼瑪的到底要我做什麼啊!尼瑪的居然還能這麼詭異地笑啊!尼瑪的是不是要接吻啊讓我!尼瑪的是不是還得兼有一定技術要求的長吻啊讓我!尼瑪的該不是想讓我主動地撲過去,現場表演具有專業水準的法式深吻吧!

  我在心裡暴躁地咆哮了一陣,可沒敢真咆哮出來。我只得和他說,做麼,你要求的我八九十成是做不來了。要不,我還是說吧。

  大白鯊很寬容地同意了。

  我咬咬牙,心想著表決心還是那三個字最給力。何況我心裡真是這麼想著,沒道理說不出來。但,縱然我的決心如此堅定,卻架不住精神緊張之下神經抽彈,一個不慎,明明就三個字的一句話被我說得老長,

  「你覺著我想讓你進我家戶口本這種行為,是不是很想不開?」

  

  突然天空中連著炸響幾個巨雷,那連綿的隆隆聲好似一座大山般要壓下來。難能可貴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和林戩居然都沒動。

  他手邊的茶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歪倒了,裡面的茶水鋪過小半個桌角,滴滴嗒嗒地。我故作鎮定地伸手把他的茶杯扶起來,又注了些茶水進去。他像是恍了神,一雙眼只定定地凝在我手上。隔了一會兒,又緩緩地自我手臂爬到我臉上。我被他看得心虛體軟,掩飾似地拿起自己的茶杯裝做喝茶的樣子。

  「郝炯,」他終於開口了,那聲音聽起來彷彿受到了驚嚇,「你這是要我入贅嗎?」

  「噗……」茶水從我嘴裡和鼻孔裡同時噴了出來,可憐我這麼狼狽了還得一個勁地擺手解釋求原諒,「不敢,不敢!千萬別!」

  他眯起眼睛來,「你剛才明明就這麼說。」

  我淚流滿面,「是我說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趕緊忘了吧,我剛才舌頭抽筋說錯話了……」

  「你的意思是不認帳了?」

  「不是……」我往大腿上掐了一把才勉強鎮定下來,「我,我的意思是,剛才我說錯話了。哪個戶口本什麼的你別放在心上,嘿嘿,哪有讓你入贅的道理。太不合邏輯了,對不對?是不是?呵呵呵……」

  「還是不認帳?」

  「……我認。」

  「那就是要讓我進你家戶口本了?」

  「呃,那個……」

  「郝炯,你的確很想不開。嗯?真要讓我進嗎?」

  「不是不是!」

  「那麼,換你進我家的,怎麼樣?」

  「……」我雙手抱頭,臉撲在桌子上和抹布似地左右挪動。

  「還是不想認帳!嗯?」

  男人吶,越是得寸進尺,就越發無賴起來。我再忍不住地抬頭吼道,「擦,你一窩子都入外籍了,家裡還有戶口本這種艱苦樸素的東西嗎?你丫有嗎?有嗎?」多虧之前和林栩閒聊時知道了不少林家的八卦,這個時候拿來堵他的嘴正好。估計他也是沒考慮到這一層,聽我吼完後愣了足有一分多鐘才忿忿地回答,「沒有。」

  感謝天朝政府!感謝各級戶籍管理中心!感謝人民街道辦事處!

  我沒掩住得意,喜形於色,「就是嘛,你都是黑戶了,還讓我往哪兒進?」他眯起眼,一邊輕輕點頭一邊挺陰險地撂下話,「郝炯,咱這事沒完。」

  

  有關於戶口本的爭執總算告了一段落,而外面的沷瓢大雨在下了兩三個小時後總算有減小的跡象。但這種減小的跡象挺唬人,因為隔壁桌的當地人都說這種雨會連著下好幾天,而且是一陣大一陣小。

  我原打算管茶館的老闆娘借把傘回去,可人家非讓交兩百塊錢的押金。我鼓著眼瞪著那把破破爛爛的油紙傘老半天,怎麼也沒看出它有兩百塊的價值,而林戩也不是那種錢多了隨便甩的暴發戶。人家說了,敲詐和趁火打劫其實就是同一性質的。老闆娘被他這話噎得面孔鐵青,索性把破傘往邊上一扔說不借了。看著老闆娘那張胖臉,我心裡老解氣的。趁著雨勢小了許多,我提議說可以小跑著回去,反正這裡離旅館也不過一條半街。

  一路跑來都挺順暢的,青石板的路雖然濕滑,但兩個人攙著跑也不容易摔倒。唯一不順的是在快接近目的地的時候,雨突然就變大了。我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哇哇叫,沒跑兩步就被他給拉住,一片陰影遮了過來。

  「嗷,暴露狂。」

  「閉嘴。」

  「雖然黑,可身材還不錯嘛嘖嘖。」

  「……」

  「能摸一下嗎?」

  「郝炯!」

  「嗷嗷!」

  一路地打打鬧鬧,等到了旅館外面,人也被澆得差不多了。我神經比較粗,又是穿深色系的衣服,還能嘻嘻哈哈地逗他。他就慘些,衣服褲子都濕得一塌糊塗。再加上人家黑,所以喜歡穿白的,可白色系的衣服浸了水後的效果就和透視裝似的。這時候正好是吃晚飯的點兒,來來往往的人都免不了多看他兩眼。他大概也覺得不自在,直接就想衝回房間躲起來。

  但是——嗯,又來了——先前出去玩的時候他把房間鑰匙寄在我口袋裡。剛才一通跑,這會子咱把口袋掏了個底掉,裡面還是空溜溜的。更倒楣的是前台說管備用鑰匙的人外出了,要明天才回來。這下再不敢興災樂禍了,我也學著林戩雙手抄在胸前,可憐巴巴地挨著他,「怎麼辦?」他估計是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把一雙大眼惡狠狠地瞪著我,把我瞪得自動萎縮成一團,乖乖地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林戩和前台交涉了許久,直到發了脾氣拍了桌子,對方才同意找人來開鎖。我這個時候已經呈現出臉青唇白的殭屍狀了,林戩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等開鎖的人來了,我抖簌簌地站起來跟過去。沒走兩步腳就軟了,好在旁邊有個挺結實的男人,關鍵的時候就起了支撐作用。

  「真廢柴。」

  「哇,你真行,你怎麼看出來我是廢柴的。」

  「郝炯,你真是……」他氣結,「我真是——」

  「怎麼樣?」這糾結的小臉蛋吶,真是越看越順眼了,我顧不得自己馬上就要感冒發燒,調戲起來他來,「想怎麼樣啊?」

  就在他那恨不能扒我皮抽我筋的注視下,我突然就感覺到背後有股冷風竄過,緊接著一個讓人頭皮發炸的聲音響了起來,

  「哥哥。……郝,郝炯?」

  

  幾乎同一刻,我和林戩齊齊回頭。

  兩三米外站著一個背著迷你登山包的林栩,似乎也被淋得挺慘,身上沒幾處乾的地方。頭髮濕成了一片,白嫩嫩的手指尖也還滴著水珠。此時,他藏在漁夫帽下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正因為震驚而瞠得老大,嘴唇也有些哆嗦。

  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凍的。

  這是一個太過尷尬的時刻。我一雙手還交叉著抄在林戩手臂上吃豆腐,只能半張著嘴,「啊啊……」地不知所措。相比起來,正被吃豆腐的男人心理防線就強大多了。只見他再自然不過微笑著,順時應景地招呼道,

  「小栩,吃過晚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