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不恰當的組合在一個不合適的時間地點,遇見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這一系列的巧合加起來,便組成了一托盤的杯具。
林栩臉色煞白地站著,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而對於林戩的問話,他更像是沒有聽到。一雙眼稍顯木訥地在我和林戩臉上移來移去,緊接著他面孔漲紅,下唇也咬得死緊。
說真的,不要說我,恐怕連林戩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我敢打賭林戩這次假公濟私的旅遊知道的人超不過一個巴掌,而他來雲鎮的行程也是臨時定的,這麼算來知道他下落的人就更少得可憐,而這些人當中肯定不包含林栩。
那,他是怎麼知道並找到這裡來的?
我略為不安地看了一眼林戩,只見他面色不變,輕輕地捏捏我的手再鬆開。上前攏了攏弟弟的濕髮,十足好哥哥的派頭,「怎麼淋得這麼濕,你會生病的。」一邊說著一邊還把他往樓梯口帶,我趕緊往邊上閃了閃,為這一對兄友弟恭讓出路來。
豈料,林栩剛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就像是觸電一樣地把林戩的手甩開,啪的一聲。這動作幅度大一點,引得旁人注目。我心咚地一跳,生怕林栩會當場發脾氣給他哥難堪。幸而林戩對這個弟弟是溺愛慣了,僅僅是微微一哂。
可林栩此時的面孔已經由紅轉成了鐵青,我從來沒見他有這樣的表情,完全像是變了個人。當他那混雜著憤怒與疑惑的目光掃到過來,我下意識地往牆上貼得更緊了些。
很奇怪吧,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心虛。可是,當他的眼睛定在我臉上的時候,我的臉頰突然就燒了起來。林栩的眼神似乎在埋怨和質問,彷彿我欺騙了他一般。難堪的情緒從心底升起,我索性低下頭。
相比起我的猶豫,林栩卻顯得相當積極主動。他一步上前,抄起我的手蹬蹬蹬地就往樓上走,一邊走還一邊問,「你住在幾樓,幾號?」他這突兀的舉動真是把我嚇傻了,張嘴就把房號報給他。真不知道林栩那纖細的小胳膊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我竟然被他拖著往上走了好幾階。不過,當走到拐角處的時候,我只覺得另一隻手突然一沉,人便被墜住,走不動了。
弟弟在樓梯上,哥哥在樓梯下。我恰好在樓梯中間,拐角處的扶彎把手就像一把槍對準我。
時間凝固了幾秒後,林栩突然發力,手上使勁兒往上一拽。我毫無防備地被他拖了一把,可另一隻手卻是在林戩手上墜著,相互作用力下人就往前撲,胸口咚一聲撞到拐角扶手上。
好痛!
先戳到心再壓到肝,最後就頂到了肺……
我頂你個肺啊!
這奇異的拉鋸場面果然引來不少人的側目,作為一個默默無名二十幾年的路人甲,我的臉皮表示壓力比肺還要大 。所幸林戩年紀稍長些,覺著在這個時候和弟弟頂牛隻會讓人圍觀看笑話,因此他很快就鬆開了手。
他一鬆手,林栩就像是開足馬力的火車頭轟隆隆地帶著我就往樓上衝。我身不由己地被拖上樓,開鎖匠早就等在房間門口了,遠遠地看到我就頂不耐煩地嚷,「是哪間?」
我想也沒想地就指了指林戩的房間——原諒我吧,這真是下意識的反應,因為我原本就指望林戩付開鎖費來著,所以他的房門得先開。鎖匠不愧是專業人士,工具一劃拉沒幾下就把鎖給弄開了。當房間門大開的時候,正對門口的衣架上赫然掛著林戩的衣物。我哪怕神經再遲鈍也無法忽略手上突然傳來的刺痛,再一扭頭看小白兔,嘖嘖,那眼睛都被紅蘿蔔素染得一糊塗了。我這時才覺察到不妥,趕緊叫住鎖匠說還有一間,我的房間。
「還有一間?」鎖匠看了看我,再看看林栩,「那得再加一百。」
「什麼?再一百?」我顧不得正在種紅蘿蔔的小兔,悲哀的小市民天性發作,「開兩個鎖要兩百?」其實給五十都算多,但人家就是要宰遊客的麼,人家根本不給講價。再加上林戩站在我身後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我心一軟,想著到這時候了人自然是比錢重要許多,便作罷了。
鎖匠雖然黑心,但業務水準還是不錯的。價錢一談妥,手上嘩啦啦地就把另一個房間的鎖也弄開了。我一邊支使林戩拿錢,一邊不著痕跡地瞄林栩幾眼。見他臉色稍緩,正想鬆一口氣呢,他幽幽的聲音就響起來,「你們住隔壁啊。」
我和林戩很默契地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來的時候就剩這兩間了。」這是實話,我和林戩來的時候二樓的確就剩這兩間。而且訂的時候也有考慮住得近些有什麼事好招呼,當然我那時是沒想到就近還有方便被吃的便利,還真是便宜某人了。
林栩的眼睛在他哥和我之間溜了幾圈,挺不高興地『哦』了一聲。這種尷尬的時刻我索性腳底抹油,先溜進房間留他哥倆去說話。可沒成想我前腳剛進房間,後腳林栩也跟進來了,這娃還習慣很好地隨手關門。我來不及開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戩那張帶著錯愕的臉瞬間消失在重重扣上的門板後面。
看他站得那麼近,鼻子不會被拍扁吧。
門一關上,林栩便沒有了剛才的氣勢。低頭默默地把背包往地上一卸,然後就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本來是要準備一進房間就洗澡的。可林栩和電線杆子似地戳在這裡,任我臉皮再厚也辦法大大方方地拿著小內澡巾地進浴室。當我吞吞吐吐地說我要去洗澡,他就和觸電似地彈打了個激靈,忸怩怩地往邊上一靠,仔細看連耳朵都紅了。
我的耳朵也紅了。
他這是不打算走了嗎?是想守門……還是圍觀來著?
我憋了又憋,到底是沒忍住,「那個,你,你不去換衣服啊。這樣濕著,會感冒的。」
他看了看自己,聲音輕輕地,「沒關係,等你先洗完,我再……」
=口=
於是,除了守門和圍觀外,還要跟在我後面洗澡嗎?
「小栩,其實,其實你哥那邊也能洗的。」
林栩這時才像是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變成紅蘿蔔了,連連後退之餘不忘連連擺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這麼一邊語無倫次一邊往後退,很快就貼到門上。恰好這個時候門上又傳來輕輕的兩聲叩擊,林栩就像是被人拔了蘿蔔纓子似的定住不動。
敲門的人見裡面許久沒反應,索性就自己開了門。果然是林戩,他大概就沒走,只等著弟弟出來。不得不說,林戩真正地正兒八經起來,還真有讓人心安神定的感覺。他先看了我一眼,爾後注意力就轉到弟弟身上,「小栩,你的房間開在對面。熱水也好了,去洗洗吧。」
林栩抬眼看著他,幾乎是從喉嚨裡『嗯』了一聲。
我鬆了一口氣。
當三個人都把外觀倒飭好了的時候,也到了吃宵夜的點了。雲鎮的小吃挺多的,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還有小吃的攤子,賣賣雞絲涼粉或是迷你餡兒湯糰,不過今晚下雨估計沒人擺攤了。我和林戩都是不耐餓的主兒,看林栩的樣子似乎在路上也沒有好好吃飯。於是林戩索性讓民宿的老闆娘下廚炒了幾盤菜,三個人圍了一張桌子。
這一頓飯雖然貴,但味道還不錯。林家兄弟修養很好,吃飯的時候都沒說話。我呢,雖然有滿肚子的疑惑與不解,可看人家安靜地用餐,自己也不好揮著筷子BLABLA。好不容易熬到他們吃完,我也趕緊把筷子一扔,嘴一抹,問道,「小栩,你是一個人來這裡的嗎?」
林栩點點頭,「我先搭飛機,然後包了車來的。」
我心別別地跳,想著這小少爺長這麼大第一次獨自出遠門,竟然還知道包車。這小子運氣可好,沒碰上居心叵測的壞人,「你是一個人還是和人拼車?」
「我一個人,」林栩想了想,報出一個很離譜的數字來,然後問我,「從那裡到這裡,這樣包車價是不是還挺划算的。他拉著我開了大半天,還請我吃飯了。」
我半張的嘴過了很久才合上,心裡恨不能把那開黑出租的抽筋剝皮,可嘴上還得說,「還好,還好。」林戩卻是極不贊同地皺眉,「你和大哥說了嗎?他允許你一個人出來?」
林栩臉上的表情僵滯了一下,爾後眼睛裡又慢慢地聚起了紅蘿蔔素,「大哥,大哥他,他……」他後面的聲音越來 越小,可我挨得近耳朵拔得又長,終於是聽到他在說什麼。
但,這消息實在太勁爆,勁爆到我不但激動地跳起來,還放開嗓子吼道:
「蝦米?林老大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