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拒絕

  喬言觀看電影時很專注,眼睛盯得緊緊的,似乎一個鏡頭都不願意放過。坐在旁邊的房蔚有話說:「喬言,喬言——」

  她推開他的手臂,低聲嘖了聲:「我說您能不能不打岔?」

  房蔚將水瓶持之以恆地遞過去:「喝水的時間到了。」

  每隔兩小時餵一次,這個頻率是他悉心試出來的。

  她恍然接過,舔舔乾渴的嘴唇,開始牛飲。就在她灌注時,他又加了一句:「怎麼喝水都舍不得挪開下眼睛,電影就這麼好看?」

  喬言轉過臉朝他嘆氣:「我還只有五年的機會,趁現在眼睛沒瞎,當然要看個夠。」

  房蔚抿住嘴沉默,正視著她,探究的目光伸入到她瞳底深處。

  喬言先回過頭,繼續關注餘下的內容,還抽空看了下震動過了的手機屏顯:楊開在09月13日16:48到09月13日17:08一共呼叫您2次。

  喬言快跳了起來,感覺到身邊的氣壓過低,她連忙側身說:「對不起,我先離開下。」說完也不等房蔚有所表示,逕直先走出影廳。

  一到外面的展廳,喬言馬上回撥過去,向楊開致歉未及時接到電話。她和楊開分開快一個月,平時無論她怎麼傳呼他,那邊總是沒動靜,昆昆每次看她拿著手機發呆,總是毫不留情地恥笑她,幸災樂禍地說喬大小姐也中了桃花劫。漸漸地,喬言失去了勇氣,再也不敢在每晚的七點和九點雷打不動地打電話過去,而是改變了習慣,將手機貼身收藏,心底默默盼望著他能回應她。

  沒想到今天楊開居然回電了,而且是一連撥了兩次。

  「楊開,你在嗎?」那邊寂靜了兩秒,喬言捧著電話問,深深克制住了嗓音波動,「是不是我一接到電話就開始辟裡啪啦,讓你無從適應?」

  楊開爽朗的笑聲傳過來:「喬言,你在一分半鐘說完了一個月發生的事,我的確沒機會打斷你。」

  喬言訕訕,眼睛隨便挪到《諸神之戰》的宣傳海報上,臉不知不覺地紅了。

  可惜那邊的楊開看不見這種實屬少見的奇蹟。

  好在楊開一直在笑,用快樂感染著她。他說:「我走過西雙版納,去過香格里拉,覺得那片神奇的土地也吸引不住我,最後想來想去,還是回來看看吧——」

  他沒有說破什麼,可是喬言一顆心已經飛揚了起來。相比較分開千里遠,他的這種「回頭看看」顯得彌足珍貴。更何況只要他能回來,她就會想辦法接近他,鍥而不捨地追求他,無論結果是否成敗,她至少能告訴自己——我曾經努力過,老來不後悔。

  楊開溫潤如春的聲音持續傳來,喬言聽得安心了不少,儘量聽他說著,不忍心打斷。她正勾著頭用指尖無意識地戳海報,身後響起導播小姐的聲音:「小姐,請別點了好嗎?這張海報我們還有用處。」

  喬言背一凜,看到那張留下了印子的宣傳畫,非常懊惱。楊開適時笑著掛斷電話,她馬上回頭低聲說:「對不起。」

  順著導播小姐的背影看過去,喬言發現房蔚已經站在了大廳裡,正冷著眉眼對著她,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喬言嚮導播小姐走近兩步,笑著說:「小姐小姐,您長得好漂亮啊,別動好嗎?我想用手機把您拍下來,添到我的素材裡去,因為我正在做一個課題,是描述古典美的,您的氣質和外形剛好吻合……」

  導播小姐的臉稍稍降下霽色。喬言拿出高像素的手機,真的對著她擺弄了兩下,完全澆息了人家的火星氣。

  喬言趁機說:「能送我一張《諸神之戰》的宣傳海報嗎?我很喜歡車田正美的繪筆,這裡面的『神之鎧甲』就是他畫的。」

  喬言將海報小心收起塞進包裡,被房蔚拉住手腕,帶進了西餐廳。

  她沒點餐,就包了幾塊糕點,打算後半夜肚子餓了時填充一下。

  房蔚安靜進餐,並沒有招呼她,吃得不慌不忙。差不多時,他擦淨了嘴說:「楊開回來了?」

  喬言不由得抬起眼睛:「您居然偷聽我打電話?」

  「你的聲音比較大,整個展廳都聽得到。」

  喬言閉緊嘴,對上他的目光,忍不住又開了口:「您那樣看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是白痴,當然知道剛才的聲音大不大——」

  房蔚置若罔聞,繼續說著:「聲音大了也就算了,還要露出一副傻樣的笑,連展廳小姐站在你身後有兩分鐘都看不到。」

  喬言馬上想到,他可能追出來站定的時間更長。

  「您吃好了吧?我想走了。」她頓時覺得意興索然,不想再耗下去了。

  房蔚揚手壓下她的手臂:「坐下,我還有話要說。」

  喬言爽快落座。「說重點,我時間不多,耐心也不多了。」

  房蔚沉默了一會,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和平時她的做法一樣。

  喬言索性冷了臉,一口氣說:「您也知道,通常我沒耐心時,說的都是真話,所以您有話直說吧,我會老老實實回答您的。」

  現場氣氛本來就不大融洽,現在又被她直接撕下堆著笑的偽裝,空氣頓時清冷了下來。

  房蔚緩和了口氣說道:「這個《諸神之戰》公映的日期你知道吧?」

  喬言毫不猶豫開口:「知道,8月6號,一個多月前。」

  「那你還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喬遷惹毛了王利發,被拖進了人間天堂打了一頓。」

  「還有呢?」

  喬言沒再說話,微低了頭看桌布,不讓房蔚看清楚她的眼睛。

  房蔚的聲音變冷:「喬言,你怎麼不敢看我?」

  喬言抬頭與他對視,眼珠定住不動,等著他把話說完。

  房蔚繼續說:「於諾那天拉我看這部片子,麻叔發消息給我說了喬遷的事,我當時想都沒想就把於諾丟下了,叫來一一去哄王利發,在你來之前穩住了場面。」

  喬言聽到這裡,臉色稍稍露出一點異樣,也被對面捕捉到了。房蔚問:「你好像並不吃驚?」

  不,她是在吃驚,只不過程度稍輕,她想到剛才對他說過要講真話,就把這句心底話也說出來了。房蔚問原因,她爽快回答:「那天在BLUE外面,我聽到于小姐說過——您看這部電影看了半截就跑出來了,我當時猜想您可能覺得悶,特地跑到人間去找樂子,只是湊巧碰上了我和喬遷。」

  她攤著手笑了笑,坦然面對他寒下來的臉色。果然他開口的語氣就是冰冷。「喬言,你的確很能忍,也很能裝。你可能猜到了什麼,偏要裝作沒發生過,連帶著我對你的關心,你也一手抹個乾淨。」

  原來他終於沒等下去,選擇了在今晚說出了心裡話:他在意過她,還有可能是喜歡她,儘管這點表白有些隱晦。

  他相信她聽得懂。

  實際上她不僅聽懂了,而且能想到更多。

  兩人佔據了西餐廳一角,面對著底下萬千燈光。喬言轉眼注視川流不息的街道說道:「房蔚哪,我不想和你再糾纏了,因為我覺得這樣很沒意思。我倆的合約只有一年,在那一年裡我們就是很直白的肉|體關係,不存在有什麼感情,至少我不會對你產生什麼異樣的感情——我這樣說,夠明白了吧?就算你現在回過頭來找我,不管是餘情未了還是我做情婦比較稱職,反正這些理由都不能讓我好奇,就像平時我不跟你說話那樣,你也完全當我隱形吧,看到我走過去,沒必要時千萬別開口,好好和於諾過日子。這樣,我會覺得更自然些。」

  房蔚坐著沒說話,身體僵硬得像尊雕塑,不過他的臉色已經冷到底了,不能再有什麼變化。喬言又說道:「你也說過我很毒,像條蛇,時不時地盯著你想找到把柄,甚至還要過你的命。這些你其實都沒說錯,我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改不了。朝後來說,就算你今天對我這麼溫柔過,對我坦白過你想找我回去,我還是不會心軟的,後面該幹什麼照幹不誤,完全不會顧念舊情面。」

  說了這麼多,她覺得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無論誰再攤上她這樣的女人,應該是避之不及的。

  房蔚從頭到尾只說了五個字:「走吧,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