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步步緊逼

  時間滑過一個月,喬言生活照舊。她盡心陪著靳尚排通告,核對他一次又一次出席發佈會的時間,忙得沒顧上自己的事情。楊開基本也是足不出門,問他為什麼宅在靳尚身邊,他回答得很清楚:躲避淺草的糾纏。

  喬言聽後長舒一口氣。

  不過顏佳佳一直沒讓她省心。有幾次她正跟靳尚強調颱風及致謝辭時,佳佳總是要鬧出不大不小的麻煩,過了一段時間後,她總算明白了:佳佳就是房蔚送到他們身邊,用來製造麻煩轉移視線的。

  轉移什麼視線呢?

  這事和冬泉街的原住戶簽字協議拆遷有關。

  上次在聽證會上,以四叔為代表的提價團與房蔚為代表的聽證方並沒有談妥最後價格,房蔚開價每平方米補償七百多,並表示這是底線,四叔等人尚在猶豫,喬言委婉提醒過這個價格有待提高,但終究四叔還是在拆遷同意書上籤了字。

  就在四叔猶豫簽字後,原來一批觀望的老住戶都紛紛跟風,765家全部簽字完畢,表示首肯動工。

  這一切,都發生在喬言不知情的時候。那時的她正陪著靳尚在外地走穴,手機充電器被佳佳藏起來了,接不到任何外在消息。然而就在這一天半內,房蔚第二次組織原住戶代表舉行了會議,用雷厲風行的手腕徵集到了這765家的首肯動遷權。

  喬言聽到消息後無疑猶如挨了一記悶棍,她難以置信地追問四叔:「您為什麼這麼輕易簽了字?現在又跑來告訴我您後悔了?您叫我怎麼辦?您要知道,那簽了字的協議是具有法律效率的!」

  四叔搓手,很為難地告訴她:「小言,你彆氣了,彆氣了啊。叔是一時糊塗,中了房蔚的道了,不是不珍惜你辛辛苦苦為我們爭取來的權益……哎,你看我說話又不利索,都把你氣紅了眼……」

  喬言去衛生間洗了次臉,回來坐在沙發裡,聽著四叔告訴她來龍去脈。

  房蔚首先拿到了喬家最年長的謝書嫻女士的簽字,並有祖傳簽章為證,那上面紅拓的謝女士名字清清楚楚加印在拆遷協議書上的,既有謝女士親筆簽名,又有章印輔證,四叔他們怎麼會懷疑老喬家已經首先妥協了下來,背後同意了房蔚的補償價格呢?

  喬言聽後臉發白:「我奶奶簽了字?還有印章?」

  「是的。」

  她急得手指發抖:「但叔您也不能就看喬家一家的主意啊!您可以和其他住戶商量下——」

  四叔不等她說完,又丟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當時開會的還有喬廠長的幾位老戰友,他們都到場了,代表各自老宅兒孫簽了字。我一看大家都認了,就跟著簽了……」

  喬言完全懵住了。

  她僵著脖子坐很久,才想起一個問題: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喬言把自己關在臥室裡,走來走去。她想起了一些往事,打電話向喬遷求證,喬遷支支吾吾之下還是透露出了答案:房哥帶著他去拜訪過爸爸的那些老戰友,許以便利,聲稱武市這期房改工程非常重要,如果做好了,能讓省委領導有政績向中央進軍。

  他說話無非很巧妙,既點出了後台硬,又抬出了政績來規勸人。

  「你怎麼知道那些叔叔伯伯住哪裡?」喬言咬牙切齒地問。

  喬言拖著聲音回答:「我上次去你那裡,偷偷翻過你的手機——」

  原來如此。房蔚看過她的聯絡簿,挑選出對他最有利的名字,吩咐喬遷找到了地址。

  一瞬間,喬言幾乎對這個弟弟絕望了。她不抱希望地問:「奶奶那邊也是你哄著簽字的吧?還有那枚和田玉簽章,應該也是你偷走送給房蔚的吧?」

  喬遷回答是。他用要和琪琪結婚的理由騙奶奶簽字,拿到最大限額的補償,奶奶以前只教導姐姐喬言,完全冷落過他,他算準了奶奶虧欠的心理,跪下來苦苦哀求她,終於讓老人家簽了字。

  喬言打房蔚電話,他不接。到蔚遠總部申請會談,前台小姐一看到她,就擺出標準笑容說:「喬小姐,房總不在。」

  喬言越過吧檯直接朝電梯門走,那位小姐慌慌張張拉住她,臉色變得又白又冷。「喬小姐,請你別為難我,上期做接待的是啾啾,她就是因為隨便放進你被我們老總開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

  言盡至此,又恃保安圍了過來,喬言無奈離開。

  她抽空堵在蔚遠車庫外,房蔚驅車徑直離開;去了一次半山湖公寓,外院大門的保安只對她笑著,怎麼也不肯放她進門,解釋說:「上次喬小姐離開我們這地兒,房先生就吩咐說了,以後不能讓你進來。」

  房蔚,你真是狠。

  喬言心底冷笑,果然和那天晚上說的一樣,走出公寓大門你就翻臉無情。

  喬言沒見到房蔚,對靳尚代言Style聯合品牌的事情多關注起來,有些擔心房蔚會插手干預,六親不認。她連著催昆昆去找商打探後繼情況,昆昆總是回答:「商說他不管後面的事。」

  昆昆都不能拿下商公子的主意,那可以表示靳尚的代言有點懸,至少商家沒在合同上應允過「一旦代言,必不換模特」的承諾,如果他們提出靳尚外形不適合走高端人群,鐵定會撤銷合約。

  喬言精心打扮一番,假托芷姐名義進了芷蘭居,在包廂裡找到了喝茶的商。茶几上有兩個冒著熱氣的茶杯,品嚐的卻只有一人。

  儘管受到各方面壞情況的制約,喬言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黯淡的地方。她光彩照人地站在商跟前,直接說明來意。

  商一如既往地推脫,明顯表示出不耐。

  喬言知道他和房蔚一個鼻孔出氣的,說不定還受到了房蔚的指使。她抱住手臂默默端詳他,無論他怎麼冷嘲熱諷也不開口,逐漸讓他冷掉了聲音。

  「您知道吧,昆昆一直說我們很相似。」喬言打定主意說,慢慢俯□子,衝著商俊秀的臉頰吹出一口氣,「我就在想,既然我們如此相似,說不定這點能讓我愛上您。」

  商冷笑:「怎麼,您靠得這麼近,是想□我?」

  內連閣子間的小門喀嚓一響被推開,穿著修身西服的房蔚走了進來。他拿起茶杯抿了口,對仰頭攤靠在沙發背上的商冷冷說:「我先走了。」

  喬言連忙跑到包廂門口站住,攔住了房蔚的去路。「希望您能聽進去我的一句話。」

  房蔚抬手解開袖扣,使他的手腕活動得更加方便些。喬言看得懂他的動作,對著他冷漠的眼睛說:「做人別太絕,留點迴旋餘地。」

  她拉開門先走了出去。

  她的厭恨已經表現得很清楚,至於這句勸告有沒有效,她不敢擔保。

  日子不咸不淡地度過,喬言工作磕磕碰碰地進行中,四叔打來緊急電話:「拆遷辦的隊伍來了,小言快回來看看吧。」

  看來四叔沒有和房蔚取得和解,他的反悔和不斷吵鬧讓房蔚徹底失去了耐心,房蔚乾脆拿著拆遷同意書請動了工作人員,要提前強行拆除冬泉街了。

  喬言很擔心住在街尾的奶奶,打車趕了回去,靳尚看到她匆忙的樣子,也跟上了車。

  喬言極力推諉:「靳尚,這不是鬧著玩的,您趕緊回去!」

  靳尚拍著她的腦袋笑:「不用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做事吧。」

  拆遷現場來了五台鏟車和推土機,轟鳴作響,推倒房屋時揚起的塵土瀰漫了底下原始住戶的眼睛。拆遷辦的主任揪住四叔的衣領,大聲叫著:「叫他們拿著東西出來!老躲在房裡要出人命!」

  四叔和他對叫。那名叫邢斌的主任簡直要提起四叔的身子,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這片的人最難辦!開發商已經加了補價,提到了850,你他媽地還不滿足!」

  被摧垮的是東頭兩家的二層樓房。戶主抱住孩子站在機器前,死都不再讓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喬言拔腿跑回奶奶的紅磚小院,剛進院門,一個閃著白光的搪瓷缸子飛了出來,喬言閃到一邊,還對跟在了身後的靳尚嚷了句:「小心!」

  靳尚側身躲過,走到搪瓷缸旁看了看,笑著說:「哎喲,喬姥姥,這個好像是我小時候喝水的杯子。」

  掩映的門板裡傳來奶奶激越的罵聲:「你這個賤蹄子——」

  「奶奶!」喬言突然大喊一聲,砰地跪在了院子裡磚路上,截斷了老人家千篇一律的說辭,「今天沒時間罵我了,您一定要出面阻止這件事!」

  陳舊的大門迎著冬日薄陽,撒著淡朴的光。屋內沉寂極久,萬籟仿似無聲,靜得靳尚走到喬言右邊,想拉起她跪著不起的身子。

  「我已經有八年沒出門了。」奶奶蒼老的聲音傳出來,一改往日浮躁叫罵,變得很清楚,「不過我眼睛沒瞎,看得懂周邊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是你的,喬言。」

  木門吱呀一響大開,隨著梨花枴杖點地的篤篤聲,一道藍色的確良襖褂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謝書嫻女士滿頭白髮,臉頰塌陷瘦削,佈滿了小塊老人斑。她的身姿硬朗,走到喬言跟前不需要彎腰,直接用垂下的眼睛就能看得喬言一動不敢動。

  「說吧,出了什麼事。」她一開口,就使用了喬言慣對喬遷的口吻,蒼老的聲音裡幾乎不帶什麼波動的感情,說道,「總能找到解決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