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言趕到樓層裡一看,那個張局正抵在房蔚身前,不讓他再進一步,而夏凱抱住了手臂,靠在牆壁上衝著他冷笑。
「我沒想到我們再見面是這種情況。」夏凱依然保持著公子哥的翩翩風度,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他拂了拂西服衣擺,淡笑著說:「你搶了老子的女朋友,還敢對老子動粗,簡直就是牛逼大過天,以為湘城也是你房蔚開的?」
張局這個時候應該是瞭解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夾在兩人中間一直斡旋。「兩位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都是熟人,別搞僵了。」
喬言聽說他們倆很熟,非常吃驚,沿著壁角慢慢地走了過來。
房蔚緊抿住嘴,臉色冷得鐵青。他先看了看除去了手銬、站在一邊的麻叔,對他說:「麻叔,打個電話,把這一層的電子錄像帶走。」
張局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小房,你這樣做就不好了。」
喬言也聽懂了,她看到麻叔已經在執行房蔚的命令,調關係來拿錄像,方便他肆無忌憚地對付夏凱。她衝過去抱住了房蔚的腰,死死扒住他,抬高了聲音叫:「房蔚,你囂張過了頭吧?還想在警察面前打人?不怕再關一次?」
夏凱不慌不忙地脫下西服外套,遞給一邊的助理,也吩咐著說:「等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准跟我爸說。」
眼看兩人真的槓住了,周圍的人說了都沒用,喬言轉到房蔚身前,抵住他的胸口,抬頭說道:「來這裡以後一直都是夏凱在照顧我,你真的要恩將仇報?」
房蔚低頭看看她的臉,眼裡火氣稍緩。夏凱站在身後說:「喬言,你過來。」喬言抓住房蔚當然不敢放手,也沒辦法回到夏凱身邊去,夏凱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想將她轉個面來。
房蔚突然推開了喬言,抓住夏凱手腕,將他反手扭住了胳臂,腳下也使勁踢去。沒想到夏凱也練過強身術,處在不利的情況下,他還能矮□子掙脫房蔚的抓擊,轉過身來,避開了那一腳,並且還以顏色側踢了一下。
兩人一交手就分開,喬言抓住這個空檔,蹲在地上摀住後腦喊道:「房蔚,我的頭被你打破了,在流血呢!」她這一說馬上緩解了場面,兩人都撲過去查看她的傷勢,看到沒事才鬆了臉色。
喬言借房蔚一推之機使詐嚇開了兩人,手上用力連抓帶拽,將房蔚推進房裡先鎖好了門,再回頭找夏凱。
夏凱在另外的空房間裡依在牆壁上抽菸,抱住手臂淡淡地看著她。她還沒開口,他就說道:「喬言,你不自重。」
喬言摸出紙巾擦去汗,冷笑:「這話怎麼說?」
夏凱對著她的素面吐出一口煙。「你也知道我沒那麼愛你,玩玩而已,但我還是趕過來了,你想過其中的原因沒有?」
「哦?您還有這個心思?恕我眼拙,我還真是沒看出來。」
夏凱皺了眉,捏住她的下巴,移過來擺過去地看。「你臉皮怎麼這麼厚,喬言,我是來救你的,你怎麼一點不知道感激。」
喬言聽他話中有話,拍下他的手,冷冷說道:「什麼叫救我?——把話說清楚。」
夏凱仍然把玩著她的頭髮,還時不時偷空摸她的臉蛋,漫不經心地說:「房蔚就要和於諾結婚了,是於諾的男人,你老跟他纏在一起算什麼?」
喬言低下眼睛想了一會,發現他說的是正確的,但也沒解釋什麼。
夏凱又說:「你帶著靳尚吃了這麼多苦,眼看著快要被《週報》評為王牌經紀人,這個時候又和房蔚攪在一起,把自己辛苦建立的形象給毀了。」
喬言避開夏凱的手指,看著他:「說下去。」
再朝下說,夏凱就暴露出了很多問題。儘管他的言談舉止都是淡淡的,但話裡痛恨喬言「不自愛」的意思極重。喬言等了半天,沒聽到他說出個所以然來,冷不丁地問:「夏凱,您管我這麼多做什麼呢?其實說到底,我又不是您的責任。」
夏凱的臉色變了變。「你以為你是寶呢?個個想抓著你不放?」
喬言笑了笑:「那你就走吧,這三天別來找我。」
夏凱抓住她的手腕冷笑:「我實話告訴你吧喬言——是我爸勸我承擔起責任來的,要不就你這條件這容貌,還真是入不了我夏凱的眼。」
喬言心道「總算來了」,繼續試探著他,希望他能說出真心話。有關她不瞭解的真心話,比如他和房蔚是怎麼認識的,比如他們為什麼這麼看不慣對方。
夏凱並不是傻人,看得出來喬言的目的,他的臉上有過一番掙扎,才說出了心裡話。「我和姨父就是你找了兩三年的……那兩個投資人。」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這是不二法則。
喬言全身冰冷地坐在沙發裡,聽著夏凱揭示了一切——
大約兩年多前,夏凱帶著一大筆資金入駐武市,準備發展房地產業,想開創自己的企業。他發現武市已經被人脈關係過硬的房蔚壟斷了,私下去找他,希望能憑藉房夏兩家的優勢,聯合開發即將要公佈的世紀度假村計畫,遭到拒絕。
那個時候的夏凱是年輕氣盛的,想急於做出成績,背後又有家裡和姨父撐腰,難免有些與房蔚一較高低的念頭。
因為據他所知,房蔚還是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敢那麼直接地打壓他,使他拿不到任何一份房改合約,這些情況都激發了他的鬥志。
世紀度假村的藍圖剛好規劃在離開發區不遠處,囊括了忍冬山泉水廠。
夏凱知道房蔚想拿到喬家老廠的地皮,先一步找到喬父,提議買下整個廠。喬父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又提議入股擴大品牌生產,順利地誘導喬父轉出了所有資金背水一戰。然而夏凱是玩票性質,又抵不過姨父的規勸,漸漸地收掉了鬥狠的心思。
他在喬家工廠裡虧掉了一筆錢,數額不是很大,但讓他面子不好過。
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條消息,有正規報導說忍冬山泉裡含有致癌物質,頓時砸倒了市級品牌的信譽。
喬家陷入慌亂,夏凱陷入厭煩。他去找房蔚,質問這條消息是不是房蔚授權公佈的,房蔚卻笑話他說話做事不經過大腦。
夏凱抽走了所有資金,包括以姨父名義注入的投資,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武市。一週後,他請姨父打電話給喬家,勸他們將工廠抵押出去,降低自己因不明智投資帶來的虧損。姨父回答說是喬家女兒接的電話,已經聽從了他的提議,準備售廠了。
姨父問:「你為什麼要我提醒喬家,把底價報低點?」
夏凱煩躁地回答:「喊那麼高沒人要,忍冬廠我去考察過,裡面的生產線有漏洞。再說我跟房蔚達成過協議,我出面叫喬家低價賣廠,他方便收購,再返回一半我虧損的股份。」
利益驅動之下,他主動去找了房蔚兩次,先鬥狠再商談合作,以這種方式擠垮了喬家,促使喬言走向了房蔚。
來到湘城重新開始創業,夏凱卻睡得不大安穩。他的事業取得很好的發展,但他的良心迫使他繼續關注著喬家的後繼情況:喬父氣急攻心離世了;喬言做了一年的孕母,後被趕出門,在界內留下笑柄;喬家奶奶病情加深,怒斥喬言種種忤逆行為;甚至喬家唯一的兒子喬遷,最後也跑到房蔚公司裡當起了職員。
夏凱不是沒有悔恨過,他覺得自己太過於自私,造成另外一個家庭無辜受難,幾經猶豫向父親說出了一切。夏父面冷心善,連同夏母一起勸他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那個時候,淺草已經很迷戀楊開了,回來時向他描述了在武市的種種,笑著說到了房蔚。「這麼厲害的男人也被喬言掐死了,這是報應對吧,哥?」
「那喬言呢?」
「那個女人更心狠手辣,我得想個辦法讓她離開楊開。」
夏凱等到了「心狠手辣」的喬言,卻發現她和傳言有誤,他懷著複雜的心情主動接近了她,引起了房蔚極大的痛恨。
喬言聽著夏凱剖析往事,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她看見夏凱蹲在跟前,想都沒想揮手甩了一巴掌過去。
夏凱承受了她這一巴掌,苦笑著說:「喬言,你如果想哭就哭吧。」
喬言咬牙又抽了一巴掌,將他兩邊都掄圓滿了。「滾!都是一群人渣敗類!」她踢開夏凱,不解恨,又沖過去對他拳打腳踢,眼淚卻始終含著不掉下來。
夏凱站著一動不動,讓她打。看到她蒼白著臉大步朝外走時,他突然使出大力抱住了她。「喬言,喬言,你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好好補償你。你不管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離開房蔚。如果還不行,我倆結婚好不好,對,結婚,讓我負責照顧你的後半生,幫你完成想做的事。」
喬言發力掙扎,冷冷地說:「放手!」
夏凱沒有放手,只是緊緊抱住她,將她圍困在自己胸裡,傳出的聲音近似喟嘆。「我知道現在時機不當,但我還是想對你說——我喜歡你,真心喜歡你,不是愧疚那麼簡單。」
喬言懷著麻木的心情將夏凱怒罵一頓,極盡所學之能,說到最後,她還補踢了一腳。夏凱悶哼一聲,撫著受傷的膝蓋彎下腰,臉上痛得抽走了血色。她的怒氣已經發作得差不多了,給下面即將要質問的房蔚提供了很大便利。
至少,他沒得到夏凱那樣的待遇。
喬言一打開房門,就直接走到房蔚跟前,冷冷盯住他的眼睛。「我就問你一句話,房蔚。」
「你怎麼了?」房蔚想伸手摸她紅掉的眼眶,眼裡透出了點慌亂,「是不是夏凱對你說了什麼?」
「你還能裝得這麼鎮定,真是不簡單。」喬言拍開他的手,譏笑,「你以為夏凱不敢對我說以前的事,所以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看著我和他交往。噢,不對,你也三番兩次要求我離開他過,看來心裡多少還是在意的。」
房蔚示意跟進來的麻叔退出去,幫他帶上門。「有什麼事坐下來說,我今天就在這裡,隨便你處置。」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一直好著脾氣和她周旋。
喬言就差提著他的衣領質問了。這個時候她扯住房蔚的外套,將他揪得近自己身來,仰臉問道:「兩年前那則消息——到底是不是你散佈的?」
「不是我。」房蔚站著不動,低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再重申,「真的不是我。」
喬言咬牙:「那你做了什麼?」
房蔚伸手抱住她,防止她跌倒。「我不是對你說了嗎?你爸想我收購老廠,我覺得價格太高了就沒答應,一直到夏凱來找我時才跟他合作,低價從你手上買走了老廠。」
喬言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你怎麼能這麼冷血呢,看著我爸有難不知道幫下忙,還反過頭來答應夏凱去踩低價格?」
房蔚慌張了起來,不住地親她的臉頰,企圖緩和她的情緒。「我那個時候做的事,是每一個商人都會做的啊。」
喬言推開了他,冷冷說道:「你走——你不走我走。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從今以後,我就當你房蔚這個人沒存在過。」
房蔚更不敢放手。
房蔚沒有走。在長達兩個小時裡,他緊緊抱住喬言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無聲地流淚,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不斷哄著她,逗她開口說話,無奈她冷得像塊鐵,只哭得暢快淋漓,完全沒有緩和下來的意思。
房蔚嘆氣說:「我什麼事都答應你,好不好?你別哭了。我馬上就叫人整理下礦泉水廠的資料,一個星期後轉讓給你,不收你一分錢,好不好?唉,你別哭呀,對我說句話吧。」
喬言還是沒說話,似乎在通過無聲流淚來洗刷所有的委屈及苦楚。房蔚替她擦完了一盒紙巾,讓她的臉不至於被眼淚鼻涕淹沒了,還照顧著她幹涸的嘴唇。
喬言補充完水分,哭得頭暈,整個地栽向了沙發。
房蔚連忙脫下她的外套和雪地靴,抱來薄被,幫她蓋好了,拖過椅子坐在她對面,不斷端詳她的臉色。
喬言拉高被子,轉過臉去,睡了一會又被房蔚弄醒,隨即冷冷地瞪著他。
他彎下腰看著她,無奈地說:「我怕你躲在被子裡哭,就想把你翻過身來對著我。」僵持了一會沒發生什麼改變,他又嘆口氣說:「是我錯了,你睡吧,我坐在這裡看著你。」
喬言的心裡仍在痛哭著。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耳邊聽到房蔚在說:「喬言,今天是大年夜,我給你的紅包留在了武市,是棟公寓,裡面還有你喜歡的東西。」
他站起來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陣,再開口說:「鑰匙放在你口袋裡了,有空就回來看看。」
喬言聽他有離別之意,心下稍微緩和了點,沒再那麼冷硬。
睡到半夜,她又被房蔚拍醒餵水,從被子裡伸出手臂就要接下他的杯子。
房蔚仍是親力親為。他抱起她的上半身,將水杯移到她嘴邊,服侍著她將熱水喝了下去。死寂中,她沒有過多反應,他卻開口說道:「你跟著我一年讓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兩點準時醒來,叫你起來喝水。後來你走了,我可以不用醒過來,但一到兩點我還是睡不著。」
喬言徑直睡下,他在她臉上親了親,低聲說:「回來吧,我們從頭再來,一定會讓你高興些。」
她還是沒反應。
他合衣坐在她身邊,沉默了一夜。
餘下兩天的時間過得很慢。喬言打開筆記本,翻查各方面訊息,重點關注的還是靳尚電影的後繼報導。網站裡不斷有影片的花絮,確保了公映之前吊足了觀眾的胃口,她看了也很滿意。
明星要的就是效應和適當的曝光率。
房蔚大多數時候出了門,委託麻叔陪著她,他們之間一時也沒過多的交流。
冷局在大年初二,也就是最後一天被打破——房蔚準備帶著麻叔回武市,叫喬言照顧好自己,不管有什麼事都要給他打電話。
喬言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謝謝,不用了。」
房蔚一向是罔視她冷漠的人,只管問自己在意的事。「後面你有什麼打算?」
四叔目前還沒消息,工作上了正軌,喬言要考慮的事情不多,首當其衝就是房蔚。
「開年後我就去相親,找個差不多的男人嫁了,看能不能幫我打理下水廠。如果你說話不算數,我就湊足錢再從你手上買過來——總之徹底擺脫過去,好好生活。」
這是她的心裡話,她沒有騙他。
房蔚馬上走回來,攬過她的腰桿,冷冷地說:「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喬言變了臉色,和他對峙半天,麻叔過來打圓場,拉開了房蔚。
兩人最後一次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