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江飛雲不是第一個到天策峰的。
他過去的時候,蘇漓江的十一個弟子個個都跟沒頭蒼蠅一樣在找師父,江飛雲也是心驚肉跳,他進入大殿之後仔細搜尋了一番,更是萬分震驚。
倒掉的丹爐,散亂的藥草,地上那兩搓觸目驚心的黑灰,那是人燒掉形成的灰。白玉石柱上的血痕蜿蜒了一地,之前應該是有什麼人被釘在了石柱上。
那血滴一路出了大殿,只是到了門口就再無蹤跡。江飛雲厲聲質問:「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誰被燒死了,誰又逃了!」
江飛雲作為無量宗修為數一數二的修士,遭受到的攻擊也不小,這會兒本就受了傷,神魂也虛弱得很,這麼一吼更顯聲嘶力竭。
「我們沒看見。」
「她一直在這裡。」眾人口中的她自然是楚靈,只可惜楚靈一幅魂不守捨的樣子,竟然是被活活震得神魂重創,儼然成了個癡呆。
杜溪之剛剛從池塘那邊過來,眼睛裡都包著淚,「婆婆不見了。」
「師父也沒找到。」
這十來個少年對蘇漓江是打心底尊敬,他們從沒遇到過那麼好的師父,所以這會兒都緊張得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天策峰給翻過來。
江飛雲現在在意的不是這個。他立刻跑到大殿密室之內,發現太上長老的魂燈還未熄滅,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只是那魂燈如此微弱……
就在江飛雲心情七上八下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我還沒死。去處理無量宗的事情,對外說靈悟真人沖擊元嬰引來七重天劫,使得無量宗受到波及。目前蘇漓江重傷閉關。」
「弟子遵命。」
明明是護山大陣啟動了,怎麼會是蘇漓江渡劫,然現在蘇漓江失蹤了,實在有些可惜。
江飛雲出去的時候傴僂著背,然而他聽到一個聲音,「孽障,還敢反抗。」
江飛雲身子微微一震,心頭也是重重一沉。他也是活了千吧年的人了,心中多多少少會有些猜測,莫非是太上長老奪捨蘇漓江,然而現在雙魂共處一個身體之內?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那護山大陣又該作何解釋?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讓所有弟子統一口徑,並將無量宗發生的事情對外做出解釋。
只可惜才把傷亡清點,將剩下的弟子召集起來,就有不少其他門派修士找上門來。他們大都就是在虛海試煉島附近的,全力趕過來,也就不到半日的功夫。
「什麼?靈悟真人渡劫失敗?怎麼我們得到的消息不是如此?」
江飛雲服了七品回生丹,雖然不能徹底讓他復原,卻也能讓他看起來面色紅潤,氣定神閒。他聽到此話心中暗道:「從事發到現在,無量宗結界封鎖,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傳訊符之內全部禁用,你得到消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睜著眼睛說瞎話!」
「靈悟真人資質逆天,只可惜根基稍淺,若是再等十年,必定能成功進入元嬰期。」江飛雲自顧道。
「明明是你們太上長老渡劫失敗,怎麼又變成了蘇漓江!」說話的人跟無量宗不怎麼對付,言語十分不客氣。
「放肆!太上長老福運通天,壽元綿長,如今魂燈明亮,你竟然咒他!」執法堂堂主直接出手,那人也不接招,伸手一擋接著道:「千機閣出的消息,難道你們還要掩飾?」
千機閣!
千機閣是修真界販賣消息之地,三百年前陡然出現,一出來就拋出了幾個重大訊息,後來經過核查基本屬實。
他們號稱知天下事,連修真大派掌門那天穿什麼顏色的底褲都能打聽清楚。當然事情並非那麼誇張,但當年皓月宗一位貌美女修的裡衣顏色卻是真的讓天機閣說對了,皓月宗自然不會讓自己門下修士被這麼調侃,一怒之下打算挑了千機閣,結果連對方老巢在哪兒都沒摸到。
還被捅出了宗門一位長老年輕時做的一件很丟臉的風流韻事,被人家帶著孩子找上了門,赤0裸0裸地了臉,讓全天下的人看了笑話。
自那以後,再無人敢挑釁千機閣。
不過千機閣並不參與任何勢力爭斗,它只販賣消息,最缺德的是,賣不賣給你,還得看他們心情。
簡直是一窩子神經病!
現在,千機閣竟然插手無量宗的事情了?
江飛雲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下一刻他就聽到素來關系不錯的一位皓月宗長老抬頭看了一下,緩緩道:「千機閣發了大量玉簡,幾乎人手一枚。上面說太上長老奪捨失敗,元神重創不曉得躲在那個角落裡,沒有個幾百年恢復不過來。」
之前那個挑釁無量宗的修士冷笑道:「即便恢復過來,也不是渡劫期了吧。如今這無量宗可沒了渡劫期修士,是不是日後我們七大門派,就得改口叫六大了,嘖嘖!」
沒有渡劫期修士坐鎮,無量宗就不再是巔峰門派之一,不再有昔日榮光。這也就算了,宗門最近本來就形勢危急,因為試煉島的緣故已經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本來按照太上長老的說法,他們還能隱瞞一陣,卻沒想到,千機閣會從中作梗……
是誰說不好,偏偏是千機閣!還要鬧到天下皆知……
正道修士還能有所顧忌,那些魔道邪修,想到這些,江飛雲就覺得氣血翻湧,無量宗大勢已去啊……
他極怒之下吐出一口鮮血,而之前那人又道:「哎呀江飛雲你也受了重傷的啊,剛剛看你氣色不錯原來是服了七品丹藥強撐著,這無量宗,真是大勢已去咯。」
「桑老賊,你閉嘴!」
被他呵斥的桑丘呵呵一笑,不再說話,眼睛望著無量山,目光銳利如劍。
「無量宗竟然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皓月宗長老終於再次出口,江飛雲心中湧起希望,若是皓月宗能出手相助的話,無量宗一定能渡過難關的。
「我們那小祖宗特別喜歡蘇漓江,不知道蘇漓江願不願意改投我皓月宗門下。」長老面含微笑地道。
「噗!」聽得這話,江飛雲簡直氣得吐血。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身後竟然傳來了一聲應答。
「好。」
人群分開,一襲白衣的蘇漓江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裡,他姿容俊美,一如周身都在發光。
「古風陽強行奪我肉身,這樣的人,不配為人師。這樣的門派,不配為正道!」蘇漓江一字一頓地道,他身後跟著楚玉,此時的楚玉,已經不再隱藏修為,而是元嬰期劍修。
猶如一聲驚雷炸開,震得周圍的人腦子裡嗡嗡作響。
偌大的宗門,萬年基業,一夕之間,毀於一旦。
無量宗大量弟子改投他門,樹倒猢猻散,任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尹長老實力不俗,不如到我萬劍門來,掌門定然不會虧待您的。」
元嬰期以上的長老到哪兒都受歡迎,無量宗現在根本已經無力回天,除非太上長老露面,然而,他能露面麼?
……
比起其他六殿,陣符殿離開的人反而要少一些。殿主沒走,幾位長老也留了一半,其余弟子倒是走得不剩幾個,整個陣符殿依舊顯得冷冷清清的。
「方師兄,你不走嗎?」少女神情沮喪,任誰好不容易進了修真大派,結果這宗門一夕之間就散了,又成了無根浮萍,都高興不起來。
「不走。」
「可是我們師父也走了啊!」若是師父還在,還能有留下的理由,可他們的師父,恰好是陣符殿內離開的那一批。
方定遠坐在陣圖旁邊,仰頭看著那陣圖,看著陣圖上繁復的花紋,腦子裡想起的是那天夜裡,陣圖上浩瀚的星河,還有站在陣圖前面的她,沖她微笑的模樣。
就像是刻在了他心裡,怎麼都抹不去了。
「我要領悟陣圖。」方定遠斬釘截鐵地道,末了,他補充了一句,「像她一樣。」
師妹聽到他字,自然就理解成了陣法宗師峨長光。「可是數千來來,都沒人領悟陣圖……」
有。
方定遠心中默道。他起身站在陣圖前,用手指輕輕撫摸那些刻痕,緩緩地從陣圖的一頭走向了另一端,就像當初她做的那樣。
他不是想跟峨長光一樣。
他只是想跟她一樣而已。
「有志氣!不愧是我們陣符殿的好男兒!」說話的是寧虛子,「方定遠是吧,你師父走了,不如改投我門下如何?」
方定遠抬頭,看見面前這個和藹的胖子,想到了這個胖子曾經對李馨眉的寵溺。他直接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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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宗的一切變化,都沒有影響到封印之下的禁天涯。
禁天涯下,蘇停雲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