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喜歡我?」懷裡的人瞇眼笑著,那一個酒窩像是盛了陽光一樣。
她的手還摟在了他脖頸上。
白夙手腳僵硬,他想把懷裡的人扔掉,然而……
有些捨不得。
等把人平放到床上,白夙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你受傷不輕,好好休息。」
此時天上烏雲滾滾猶如有誰在揮毫潑墨,屋內光線黯淡,他說完之後起身走到桌邊,點燃了一盞燈。
那燈是從他儲物法寶內取出來的,燈盞古銅色樸實無華,燈芯是草葉搓成,看起來極為普通,等到燈火點燃,燈火昏黃,卻將房間照得影影倬倬,還有一股淡淡的異香。
白夙又拿出一張琴,緩緩道:「風急雨驟,我為你彈一曲吧。」
修長的手指按於弦上,一時間,奏響殺伐樂章。
其聲壯,似鐵騎刀槍冗冗;其聲高,似風清月朗鶴唳空。曲中殺伐之氣驟顯,白夙臉色泛白,手指上亦有鮮血溢出。
蘇停雲這會兒沒有身體控制權,也沒法開口說話,她知道白夙不會憑白無故做這樣的事,但此時此刻,她也沒辦法阻止。
她只能在識海內歎息,「生無可戀啊。」
「那你去死啊。」軒轅問天冷笑一聲,灰影囂張猙獰。
「你他媽還真去,這麼點兒小事你也去?」他吼話時聲音都變了,恨不得直接把蘇停雲給滅了,碾壓成渣,怎麼有這麼死不要臉的人!偏偏他可以鎮壓她,讓她不能動,可以讓她受盡折磨,卻不能阻止她死,因為這裡就是她的丹田識海,而他現在沒有身體寄居,只能呆在她丹田識海。
軒轅問天啪啪啪鼓起了掌,隨後半靠在床上,「別彈了,曲子是不錯,但想拘我元神,你也太天真了點兒。」
「默默點了引魂香,再配拘魂法器,在這低界強者受限的地方,哪怕是高階修士的元神也抵擋不住,但很可惜,我不是高階修士。」
說完,她翻身坐起,因為坐得有些遠,只有小腿和腳露在了床外頭,軒轅問天忽然說了一句,「腿真短。」
他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天道規則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使得他的元神被一絲一縷的削弱,使得他的記憶也越來越差,但他依然拼了老命去記得那個人的名字,記得她也是個子矮矮的,記得他似乎說過,腿真短。
「你想怎樣?」白夙轉身,冷冷道。
「不怎麼樣,在這個容器裡呆幾天,你是怎麼發現的?」軒轅問天雙手環抱胸前,隨後感覺有點兒不對頭,而對面白夙神情更冷,「我無法將你的元神從她體內驅除,就說明你的元神強度遠遠高於我,既然如此,你可以輕易滅掉她的元神。」
白夙咳嗽了一聲,「而你沒有這麼做,就說明你對這個容器有需求,而不能讓她死,我說得對吧。」他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也沒什麼可以囂張的。」
軒轅問天忽然咳嗽了一聲,聲音低低的道:「白夙你怎麼知道的?他不敢殺我。」
蘇停雲:「……」
這軒轅問天靈魂強大,可以瞞住任何人,所以現在他要偽裝成她,旁人肯定分辨不出來,可惜她根本無法提醒,還不知道軒轅問天要做出什麼過分事來。
「這些人都對我很重要,若你敢傷害他們,我就敢死給你看。」蘇停雲惡狠狠地道。
軒轅問天只是走到了白夙面前,焦急地道:「你手還在流血,你不能用靈氣,我幫你止血吧。」
白夙眉頭一皺,「別裝了,你不是她。」
軒轅問天稍稍一愣,隨後退後半步,「你到底是如何分辨的?」
蘇停雲也挺好奇,心頭也有一些感動,她沒想到,白夙這樣都能分辨出到底是哪個元神在控制身體?
而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於是運轉靈氣調理身體,同時道:「白夙我暫時沒事,這個在我身體裡的是個大魔頭,若我死了,它也完了。」
「你受傷不輕,快點兒服藥調息,白三叔傷得更重,掌門他們管不過來白三叔的傷勢,你快去看看。」
說完之後,蘇停雲有些疲憊地喘了口氣,而這個時候,白夙點了點頭,「我先去看三叔,你自己當心。」
「他還真分得出來。」軒轅問天有些疑惑地道。
蘇停雲在凳子上坐下,剛剛白夙給她的丹藥雖好,卻也需要靈氣運轉才能恢復,而她神魂受損更重,哪怕魔氣滋養也只是保住元神不散罷了,蘇停雲服下了凝神的丹藥,這才緩緩下了閣樓。
「我要去跟師父他們打個招呼,你不要多生事端,還是那句話,活著艱難,死卻容易得很。你要借我的軀殼可以,躲在裡面逃避天道也行,但你若要生事作惡,那我們就一起死了罷。」
蘇停雲慢吞吞地往閣樓下,一邊下樓一邊道:「你逃了千萬年總該膩了,如今能有個港灣給你靠,相信你也是個聰明的魔,知道該怎麼選擇。」
「呵呵,你還威逼利誘起我來了?」軒轅每天呆在外面,每天都會一點兒一點兒消散,連記憶都會缺失,只有在這具身體裡,他才真的能夠安穩。所以,他知道,蘇停雲說的是對的。
她對自己狠,狠到他認輸了。
其實若是從前,軒轅問天不會輸,然而心裡有了那麼個不願意忘記的名字,他就有了軟肋,而當初凶神惡煞高高在上的惡魔,也會懼,也會怕。
怕遺忘,怕他不再是他。
軒轅問天沒有說話,他雖然沒有答應好好相處,卻也沒有強行控制蘇停雲的身體了。
只是偶爾會突然冒出一句,「區區人仙,螻蟻一只,不堪一擊。」
蘇停雲沒搭理他,就讓這魔王一逞口舌之快好了,總比他搶身體,做惡心事好。
之前有天雷直接劈到了閣樓,柳飛舟想要靠近,卻發現閣樓外有結界,他根本無法過去,此時看到蘇停雲從閣樓裡出來,他稍稍松了口氣。
然看到蘇停雲臉色煞白,神色疲憊,元神虛弱之時,他又緊張起來,「你怎麼樣了?」
「沒事,白三叔怎麼樣了?」蘇停雲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又詢問了一下白三叔現在的傷勢如何。
「傷得很重。」柳飛舟道。至於其他的他也不是很清楚,雖然他本是這裡除了蘇停雲以外最厲害的丹藥師,但他是個對外人漠不關心的人,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白家三叔,對於柳飛舟而言其實是個沒什麼交情的陌生人。
因此柳飛舟並沒有圍在那邊,而是守在蘇停雲的閣樓前。他擔心蘇停雲,害怕她會出事。
「我過去看看。」
蘇停雲這會兒神識虛弱,都無法用神識去窺探,只能慢慢地走過去,待看到白三叔渾身是血的躺在草地上,蘇停雲心頭都咯登了一下。
軒轅問天:「又不會死,雖然這天道規則厲害,但他也沒做出什麼違背天道的惡劣事,且及時停止,這天雷只是讓他記住規矩,雖然傷得重,卻不致命。」對抗天道規則,軒轅問天最有心得。
蘇停雲:「可是看著很慘。」
渾身是血,衣衫襤褸,且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像是被天上的神劍在他脊背上砍了一刀,深可見骨。
「早用了藥,這麼點兒傷,算什麼慘?」軒轅問天冷哼一聲,他天天都被凌遲,一點兒不覺得慘。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輕松過。
這些人類修士就是沒點兒狗屁用,若他是人,必能封神。
蘇停雲也不知道白三叔醒了沒,她瞧見白夙皺著眉讓大家把白三叔拖到神木底下,叮囑掌門好好照看,這才抬頭看了一眼蘇停雲,沖他點了點頭。
軒轅問天又道:「那人醒了,還囑咐白夙把他說得更慘一點兒,讓掌門照顧他。」
白三叔和白夙之間是傳音的,蘇停雲根本聽不到,然而這些傳音入密,對於軒轅問天來說,簡直毫無秘密可言。
掌門不忍將白三叔直接放到神木底下,去房間裡取了軟墊鋪在地上,然後才讓白三叔躺了上去,她沒有親自給白三叔剝掉血衣,而是喊展魚他們過來幫忙,結果白三叔幽幽轉醒,面色慘白地道:「多謝,我自己來。」
蘇停雲:「……」
眼看白三叔沒事,白夙也傷得不重,蘇停雲就打算回去修養了,她受傷反而是最重的一個,這會兒走路都有些頭重腳輕,偏偏旁人也幫不上忙,柳飛舟看她進了樓房,也返回閣樓修煉,他這十年來沒日沒夜的苦修,然而這還不夠。
哪怕他馬上就要突破元嬰了,離她依然遙不可及。
回到閣樓,蘇停雲返回了戒指當中修煉,她閉目養神,靈氣在體內徐徐運轉。
這會兒大白小白也沒有被壓制了,大白嗷嗷叫著撲向了軒轅問天,幼龍殘魂鍥而不捨地撲過去咬他,軒轅問天索性往地上一躺,任由他們撲來咬去,到最後灰氣才撲騰兩下,「咬夠了沒?」
他天天被天道折磨,如今這言靈和劍魂的攻擊,簡直跟撈癢癢一樣,完全不會對它造成什麼傷害。
大白自個兒都折騰累了,軟趴趴地一團,像泥一樣貼在地上。過了許久,小白忽然開口,「你是上古魔神?」
「恩。」
「魔神是霧?你沒手腳沒身體的嗎?」
誰說老子沒有!軒轅問天幻出身形,只不過周圍依然黑漆漆的,雖然身材高大有手有腳,卻依然看不清楚五官。
就像個影子一樣。
「那你活了那麼久,肯定會講很多故事吧?」小白又道,它話音落下,大白就開始附和,「對啊,講故事。」
軒轅問天:「滾。」
小白:「我可以講故事跟你換。」
軒轅問天:「再聒噪我滅了你。」他殺不掉言靈,滅掉個舌蘭草的稚嫩元神,卻是輕而易舉。
小白哈哈哈魔性地笑了三聲,「我給你講峨長光的故事。」
軒轅問天:「……」
他冷哼一聲,「你先說。」
蘇停雲靈氣運行一周天下來,就發現大小白跟那魔頭軒轅問天排排坐在了一起,竟是在聊天?
她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