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水邊的確不同於咖啡館。
一邊是熙熙攘攘的三條街區,另一邊是水流潺潺的鴨川,但在河邊行走還是能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寧靜。
「今天玩得好開心。」
「唔,我也好開心。」
她又接上了我的話。我倆一唱一和,漸漸有了默契。
第一次來三條時因為走累了曾在河邊休息,但沒坐多久就發現氣氛不對——四周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
現在我和她也能像那些情侶一樣坐在這裡,今非昔比啊。
大家都心知肚明,來這裡就是為了感受氣氛。每張長椅之間的距離也剛好,隱約能聽到邊上的人說話,卻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
「電影真好看。」
「非常好看。」
「披薩真好吃。」
「太好吃了。」
四周漸漸地安靜下來。
對岸有個人正扛著自行車走上通往街道的樓梯,河堤上紅葉繁盛,櫻花樹低垂的枝丫上開放著花瓣快要落盡的殘櫻。
我們眺望著對岸的景色,不知不覺就陷入了舒心的沉默之中。
「你一定要問清楚她的態度!」我想起了好友說過的話,說清楚絕對要比不說來得好。
於是我轉過身面朝她。
就在我變換坐姿的時候,腦子裡突然蹦出很多問題。
談戀愛,要怎麼談?
我可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啊。初中畢業後的整個高中時期我都和戀情絕緣。
所以談戀愛究竟要怎麼談呢?怎樣才算戀愛?我現在好像還沒有想到答案。
唉,有些人從不去想卻能無師自通,而想不通的人就算踏破鐵鞋也找不到答案。
發覺我在看她,福壽小姐「嗯」了一聲也轉過頭看著我。
「啊呀,氣氛好像變得有點怪。」
「怎麼了?」
我把思緒整理了一下說:
「福壽小姐,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太好?」
她淡淡一笑,注視著水面出神地說:
「也沒有……」
停頓了一兩秒後,她又接著說:
「其實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說。」
是說第一次有人向她告白吧。
「是嗎……」
「嗯,約會也是第一次。南山君你也是第一次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她會這麼說讓我覺得很意外。
「我猜得沒錯吧。」
發覺被人看穿了,我只能苦笑。
「其實我呀,也是完全沒有經驗,卻總是讓別人覺得經驗豐富,或者很受歡迎。但我也不能和別人說我真的什麼都不懂吧。那挺丟人的。不知不覺,我不去接觸別人,也沒人會來接觸我。其實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我突然有種遊戲裡找齊所有道具,打開機關時的感覺。
因為她全身貼滿了完美的標籤啊,才會給人很受歡迎的錯覺。不過就算她知道,也沒辦法為了把這些標籤剝掉而刻意表現得不完美。因為自己的審美和進取心不允許。
我一直放不開是因為我沒有她那麼完美,也沒有她那麼自信。
「所以那時候……你突然對我說一見鍾情,我有點小興奮……覺得很高興。」
原來當時她是這樣想的啊。
但我當時抱著消極的心態,向她搭話的時候,就沒想過能成功。
「但也不是誰都可以的哦。」
怕我誤會,她馬上補充道。
「對這件事我一直很慎重,慎重得有些過頭了。因為我非常憧憬戀愛,所以才不得不慎重考慮啊。恐怕再這麼下去會變得神經質了呢。」
「有這個必要嗎?」
「嗯嗯,必須的。」她斬釘截鐵地說。
「但是……」
她剛想補充,卻搖了搖頭。
「……沒什麼。」
強風從河面上吹來。
水面就像一面磨砂的鏡子,倒映著輪廓清晰面目模糊的我們。
「你冷嗎?」
「唔,沒事的。」
夕陽隱去,四周的溫度開始降低。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用彷彿融化在薄暮中的聲音說。
「什麼秘密?」
「其實我一直在偷偷地看你。」
我一驚,不知道該說什麼。
「嘿嘿,你沒有發覺吧。」
說著她抬起頭眨巴眼睛看我。
看我?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在你開始看我的時候,我就開始看你了。」
這句話在我腦子裡繞了一圈我才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一直嗎?」
我小小地吐了一下槽。
她笑了。
「反正就是看你。」
互相打趣一番後,我們就靜靜地坐著,用心感受身邊那個人的存在,注視著面前的河水緩緩流淌。
……你還在等什麼?
就像被人拍了下腦門似的,這句話突然提醒了我。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但這只是第一次約會啊——踟躕。
突然這麼做會不會被討厭?——害怕。
今天的約會到現在為止無比順利,不如就這麼結束,然後下一次的時候再說。腦子裡的小人已經開始給我提出穩當的建議了。但我還在猶豫,就這麼回去嗎?要等下一次嗎?
忐忑不安時,我瞅了一眼身邊的她。
想要從她那裡獲得一點鼓勵。
為什麼我總感覺她注視著水面的側臉在給我發信號,「我在等你喲……」我甚至都能聽見她這麼對我說了。
這一整天我們說了很多話,我體會到了許多男女交往時才有的感覺。
但,但還差這臨門一腳……
我是個男人!我必須拿出勇氣!
「……福壽小姐。」
她沒有馬上轉過來。
嬌俏的小耳朵微微地抖動了一下,彷彿在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做準備。
準備好後,她這才轉過臉來。
平靜的臉上,只有兩隻如星一般的美麗眼眸映射著希望之光。
她對我做出了無言的應許,那強有力的目光,彷彿要將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掃瞄進內心深處保存到永遠。
「請和我交往吧!」
我將此生第一次說出口的話獻給了她。
她的眼睛就像初春解凍的湖水般變得濕潤。
「呼哧。」
福壽小姐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我聽到一個帶著鼻音的回答:
「好的。」
聲音聽著有些黏糊。她抬手擦了下眼睛,又說了一遍:
「好的。」
看著她的臉,我突然想起她的名字。
福壽愛美。
人如其名啊。
她說自己是福笑的福,但我覺得她的名字裡還有暖陽一般的笑和能帶來閃亮幸福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