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看向他,支著腦袋敷衍一句:「不勞您費心。」
說完,將車窗搖上,隔絕外部的一切聲音。
車窗搖上的下一秒,姚謙墨的車開始加速,迅速超越我所坐的計程車,消失在前方道路上。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像現在這樣疲累過。身體,心靈,頭腦……此刻,我的一切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
我就像是無意中踏進了一個漩渦,身不由己的沉淪,漩渦之下,就是無底深淵。
我回來的目的,是為了得回恆盛,我無意傷害別人,更不想要自傷,但事情走向完全不在我預料之中。
一步錯,步步錯——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繼續走下去,尋找轉敗為勝的契機。
到目前為止,托尼對我的幫助,和李牧晨對我那一點不確定的愛戀,讓這個契機終於有了一點眉目。
可是同時,漸漸的,我也發現,周旋在我周圍的人,很可能沒有一個曾對我付諸過真心。不僅如此,似乎又有很多的秘密,正等著我去揭穿。
David Yang和胡騫予,姚露西和胡騫予,姚謙墨和胡騫予……這些人,這些複雜的關係……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圍繞著胡騫予而展開的。
似乎我身邊每個人都和胡騫予有關係。
那麼,還有多少秘密,會在之後被慢慢揭開謎底?
而這個謎底,到底與我和我父親,有什麼相關?
我想的頭都要炸了,無奈,揉一揉吃痛的太陽穴。我真的不知道,誰能幫助我解答疑問,哪怕只是告訴我一點點蛛絲馬跡也好。
我目前為止,唯一的希望,就只剩姚露西了。
關於露西和胡騫予的關係,光憑姚謙墨的一面之詞,並不能完全說服我。姚謙墨不惜出賣自己的朋友和妹妹,又是有著怎樣的企圖?
我想了想,無路可走,只能打電話到露西的家宅,現在唯一的希望,是露西能夠解答我的疑問。
那套房子曾是托尼送給露西的訂婚禮物,但如今,也不過一週不到時間,事情早已面目全非,新房變成軟禁新娘的地方。
傭人接的電話。
「麻煩請姚露西小姐接電話。」
對方跟我打官腔:「對不起,姚小姐已經睡了,暫時……」
「我是林為零,我跟露西通話,是經過托尼允許的。」
傭人應該是詢問了托尼,得到托尼的同意,電話很快轉接到露西手中。
「為零……」露西聲音聽來極其憔悴。
話語裡無不透露著虛弱氣息的露西,我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整理了心緒,儘量平和的說:「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考慮措辭,思考該如何將她與她那些前男友的關係問出口,「……你哥哥告訴了我一些事,關於你的男友。」
「……」她不說話,有哽咽聲傳來。
我深呼吸,努力忽略掉她的哭聲:「我換個方式說。我之前沒有發現,你的那些男友,全是和恆盛有利益關係的人。你是為了胡騫予才……」
露西收住了哽咽,卻只給了我三個字:「對不起。」語畢,她又不說話了。
其實我還想問,問她認識胡騫予,是在認識我之前,還是之後。可是,我竟有些害怕得到她的答案。
露西此時的沉默,對我來說倒是一劑清醒劑。一直揪在我心頭的悶窒感此刻正漸漸消散,我也相通了,其實露西並沒有欺騙我,她只是沒有把真相告訴我而已。
我們都不再開口,我正要掛斷電話,露西卻又突然囁嚅著說:「為零,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我哥哥。」
我掛機的動作僵住,愣怔片刻,一時忘了開口。
而這時,露西已先我一步,掛斷了電話。隨即傳來的忙音,提醒我收線。
醒過神來的時候,我不禁失笑。最近總有人奉勸我「小心」,胡騫予要我小心張懷年,姚露西要我小心胡騫予。
那麼,這個世上,到底還有沒有人可以由著我放心去信任?
恐怕是沒有的吧!我拍一拍自己僵硬的臉頰,放空心思,強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回到家,我沒有心思睡覺,開電腦,看道瓊斯。
冬令時節,美股直到凌晨4點半才收盤,我也沒得空閒,一整個凌晨都耗在股票裡。
受不利消息影響,恆盛在海外的上市公司,今日的股價跌的一塌糊塗。胡騫予這次的確是栽得重了,李氏表面上與胡騫予合作,背地裡卻使了這麼個陰招。
商業信用對於商場上混飯吃的人,無異於和生命一樣重要,而李兆佳這次完全不顧自身信用,悄悄佈局,臨時倒戈,聯合托尼,將整個商業合作計畫都給毀了。
胡騫予絕對沒有料到,也一定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他就這樣急匆匆地去香港找李家談判,贏面很低。
胡騫予在這件事上一定已經焦頭爛額,哪還分得出精力去顧及恆盛的海外股票?
而我有了托尼的援助,在期指方面大力買跌,壓低恆盛股價的同時,趁機大筆購進股民拋售出的股票。
手裡擁有大筆恆盛的海外股資,對我絕對是有利無弊。
幸而第二天不用上班,我草草睡了幾個鐘頭,之後,在電腦前等開盤。今日一開盤,恆盛股價大跌,我自己手頭的股票,沒有購進也沒有賣出,一來是擔心胡騫予很容易查到我手頭資金在國內的動向,二來,此時我不購進股票,也是因為不想便宜托尼,讓他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看電腦看的眼睛有些酸澀,我離開電腦桌旁,去給自己準備吃的。
簡單的弄了點三明治,我端著餐碟,一邊吃一邊踱步到窗邊。此時陽光明媚,入冬以來,很少有這麼好的天氣。
正準備返回廚房給自己弄一杯喝的,此時,外頭門鈴響。
我過去開門,門外是快遞公司的人,說有我的包裹。
「林為零小姐麼?您的包裹,請簽收。」
我有些疑惑,倚在門邊,斜眼瞅了瞅包裹單,是同城快遞,但發件人那一欄是空白的,未填。
簽收之後,我一路返回,一路拆包裹。
包裹裡只有一張光碟。我將光碟正面背面看了個遍,兩面的封簽上同樣都是一片空白。
我回到電腦桌,又看了會兒大盤走勢,這才關閉交易,把光碟放進光驅。
光碟裡只有一份影音文件,我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開了文件。立刻有畫面跳出來。
畫質不甚清晰,似乎是在昏暗場景裡拍攝。我擰眉細看,看不出個所以然,正要關掉,此時,有女人的呻吟聲,尖銳的刺進我的耳膜。
我怔住,手僵在鼠標上。
此時,鏡頭調轉,我湊近,更仔細的看,終於看清,那是張床,床上那對男女……還有那張床……那是我在胡家大宅住了許多年的那間客房裡的床……
男人赤裸的剛硬的背脊,殘酷的律動的節奏,女人的呻吟,白嫩的大腿,妖嬈地扭動著的腰肢。
我的呼吸窒住,想要移開視線,可是目光卻不受自己控制,看著電腦屏幕,一瞬不瞬。
女人的呻吟裡,夾雜著魅人的法語,「Dennis,別再……別再折磨我了……給,給我……」
只要按下鼠標,我就可以關掉這段視頻,但我的手指一點都不聽使喚,聲音和畫面同時攫住我即將繃斷的神經。
最後,我只能「啪」一聲用力合上電腦翻蓋。
我腦子亂極了,呼吸也不受自己控制,呼吸變得無比凌亂。我死死咬住牙齒,手還按在電腦上。
我對自己說,林為零,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早就已經知道胡騫予和露西的關係了,現在也只不過是用眼睛再度見證了一遍而已。
可是,沒有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咬破嘴唇,也拉不回自己的一點理智。
最後,我用力扯開電腦線,將電腦扔向對面牆壁。
電腦撞擊堅硬的牆體,一聲巨響之中,還伴隨著電路短路的聲音。
我看著分崩離析的機殼,終於能夠迫使自己平靜下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著電腦殘破的機身,呆了多久,換回我思緒的,是我的手機鈴聲。
我頹然地走過去拿包,翻出手機。來顯:胡騫予。
我接起電話,對著聽筒,沉默。
那頭,胡騫予也頓一頓,之後開口:「為零,說話。」
聞言,我無聲地笑,隨後說:「嗯。」「在家裡?」
「嗯。」
他問一句,我就答一句,一來二去,時間過去很久。
最後,已經無話可說了,我只能問:「你打給我,有什麼事?」
「我剛回到酒店。」
「一到這裡就埋頭處理亂七八糟的事,剛才才回到酒店。」
「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
「抱歉,我忘了,不該問這個的。」
「不要緊。我等會兒又要出門,這幾天,可能也就打這麼個電話。在家裡,乖一點,嗯?」
「嗯。」
想你了,就打個電話……
在家裡,乖一點……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迴響:幸好,幸好有這張光碟,否則,心動了,代價,太可怕。
我掛了電話,摸摸自己手心,全是汗。
看著牆角那一片電腦殘骸,我笑一笑,笑自己依舊還是太衝動。
嘆口氣,過去檢查電腦。
內存條已經燒燬,機子算是徹底報廢。光驅彈出來,裡面的光盤竟然沒有損壞。我將光盤取出,仔細檢查。光盤部分磨損,但應該還能播放。
我看著這張光盤發了會兒呆,之後打電話給李牧晨。
李牧晨今天應該很忙,香港那邊麻煩事不斷,他們財務室一定也忙得焦頭爛額。雖然如此,電話還是很快接通。
他沒有說話,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尷尬,他不知如何開口也很正常。
我想了想,說:「下午,有空麼?」
「怎麼了?」
「我想暫時先住到酒店去,你,能不能幫我搬家?」
片刻沉默,李牧晨猶疑著問:「什麼原因?」
「這房子,是胡騫予的。你知道,我不想……」我沒有說下去。
他便不說話,又是半天,才應允:「好。3點半,我去接你。」
「嗯。」我語氣漸漸輕下去,「牧晨,你……有沒有想我?」
他原本聲線極其緊繃,此刻聞言竟輕笑出聲:「傻丫頭。」語氣寵你。
我簡單地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帶的東西不多,我打算在酒店住一晚,姚謙墨的房子我不能再住。明天回無錫老家一趟,去看看自己一直沒有勇氣去看的父親。
之後,去香港,而不是待在這裡。
我按照包裹盒上的號碼,打電話到快遞公司,說有快遞要送,請他們上門取貨。
快遞公司效率挺高,取貨員很快到。
我要寄兩份包裹,一份是公寓的鑰匙,寄到姚謙墨公司去。
而第二份包裹,我要投遞這張光盤。我把光盤給那取貨員,要他3點40左右把光盤寄到我這裡。
取貨員原本低頭填單子,聽我這麼說,抬頭,看怪胎一樣看我。
我沒必要同他解釋,直接付錢。
他走之前,我怕會有疏漏,再次提醒道:「一定要在3點40左右送到。麻煩你了。」
剛才一時沒了理智,竟然為了一張光碟,為了一個臭男人而弄壞自己的電腦,砸的時候沒想這麼多,現在開始後悔。
裡頭很多重要數據,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復。
臥室裡還有一部台式機,我開電腦,聯網,幸而網絡硬盤裡備份了一些重要數據,不至於讓人過於沮喪。
我打給托尼,問他在香港的子公司有沒有經理人職位暫缺,我自薦上崗。
他沉默片刻,似乎仔細思考了,隨後在那頭笑:「林小姐,你真的準備好了?」
如果他是問,我是否已經準備好要明明白白的和胡騫予鬥,那我的答案自然是肯定。可是,如果他是問,我真的要親自出手弄垮恆盛,我的答案,是否定。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我不會讓你失望。」
他沉吟一聲:「我現在身體也不是很好,在香港的事務,的確需要一個林小姐這樣的職業經理人。」
我笑:「謝謝。」
「那林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可以上任?」
「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