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幽州行(四)

  劉詢現在已經很明白姬央的本事了,他原本就想如此建議的,卻又擔心沈度捨不得公主冒險,畢竟戰場上刀兵無眼,萬一傷著可就不美了。

  那樣的美人總是讓人格外憐惜的。

  當姬央聽見沈度要帶她去夜襲鐵樂木部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願意帶我去?」她很不放心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怕沈度搞錯對象。

  「怎麼,不願意?」沈度斜倪姬央一眼道。

  姬央跳起來一個助跑上前雙腿用力地夾住沈度的腰,抱著他的脖子晃道:「怎麼會?怎麼會?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我還從沒夜襲過呢。」姬央光是想想都覺得刺激,興奮得想尖叫。

  得,又是玩。

  即使沈度對讓姬央涉險有幾分慚愧,可看她如此興高采烈,又實在內疚不起來。

  「我帶你去可不是為了玩,只因天象變化無端,帶上你是為了以防萬一。」沈度肅著臉道:「按說行軍不能帶女子,這一次是例外,你要穿上軍士的盔甲行不行?」

  「太行了。」姬央覺得沈度可真是太懂她的心了。

  「呵,別高興得那麼早。」沈度道,光是那盔甲本身的重量就夠姬央喝一壺的了,「既然穿著軍士盔甲,我就會以軍士來要求你,要求令行禁止,絕對不能胡鬧你能做到嗎?」

  「末將聽令!」姬央氣勢足足地喊了一聲,還真有點兒模樣了。

  「你還不夠資格混成將軍。」沈度打擊姬央道。

  「那我要自稱什麼?」姬央問道。

  「卑下。」沈度答道。

  姬央跟著重複了一遍,都覺得不如末將來得豪氣干雲,嘀咕道:「我不要當小兵。」

  「呵。」沈度冷笑著將那套盔甲壓到姬央身上,姬央差點兒沒把腰給閃了,覺得自己腳往土裡陷了至少一掌深。姬央倒吸一口涼氣道:「這怎麼這麼重?」她平日裡看黑甲衛穿盔甲的時候挺輕鬆的呀。

  「這已經是最輕的了。」沈度仗著身有武功,他用的盔甲已經是眾人裡最輕的,但也有四十斤重。

  「我能不能不穿啊,這樣穿著我走不了幾步路就該喘氣兒了。」姬央求饒道。

  「不行。除非你嫌命太長。」沈度拒絕得很乾脆。

  「可是我有金絲軟甲。」姬央從箱底里翻出那百年前海外小國進貢給魏朝的寶甲,可保人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平日裡這東西真的是一直藏箱底的,因著此次出門在外,也是怕有萬一,姬央才叫玉髓兒整理了帶上的。可惜那海外小國窮得厲害,這制寶甲的材料都沒湊足,只得了小小一件,穿在男子身上只能堪堪把胸口擋住,給女子穿倒還能將面前的要害部位都遮住。

  這也是為何姬央沒將金絲軟甲送給沈度的原因——女款的。

  那軟甲沈度聽說過,真見著時他用自己的佩劍試了試,看向姬央的眼神越發覺得她不成器,「你可真是浪費東西。」這等寶物居然在她箱底壓著。

  姬央由沈度幫著把那金絲軟甲穿上,「雖然叫什麼軟甲,其實也挺重的,又不太合身,穿著不好看。我平日裡沒事兒穿它幹嘛?」

  不過金絲軟甲再重,也絕對超不過五、六斤,比沈度的盔甲可是輕多了。

  姬央穿戴整齊後卻見沈度照樣將那四十斤的盔甲往她身上套,她連忙擺手道:「怎麼還要穿啊?」

  「鮮卑人怎麼會知道你穿了金絲軟甲,見你沒穿鎧甲,自然都會先朝你招呼,你的軟甲只能護住身上要害,卻護不住臉和腿。」沈度絲毫不在乎姬央的慘叫,給她穿好盔甲,將她抱上馬道:「你就在馬上坐著,也不用你走路。你適應一會兒就習慣了。」

  哼,說得倒是輕巧。

  姬央眼見自己是說不動沈度的,便轉移了關注點道:「郎君,你力氣可真大,我穿這麼重你居然輕輕鬆鬆就把我抱上馬了。」

  沈度對姬央這種無聊的話根本不予理會,嚴厲地道:「坐好了,背打直了。既然穿著鎧甲,就要像個軍士,我手下可沒有這種彎腰駝背的兵。」

  姬央趕緊直起背,兩個肩胛骨還向後擠了擠,把胸挺出來,可惜被那盔甲壓著,跟一馬平川的男人還真沒什麼區別。

  鐵木樂的軍隊昨日也遇著了暴風雪,是以紮營在山邊,如此可以阻擋一部分冰雪。

  因著吳龍還沒有消息回來,鐵木樂雖然有些懷疑,但又覺得吳龍肯定是被風雪所阻,所以也並不太放在心上,命令將士好好休整,準備一得到吳龍的消息就整軍出發。

  姬央他們是傍晚到的鐵木樂營地,兵分三路,兩路從左右夾攻,而姬央則跟著沈度的中軍繞道從山背後摸上那山頂,俯視鐵木樂營地的篝火。

  那鐵木樂的人根本沒想到吳龍已經將他們全部出賣,更想不到馬場的人會主動出擊,這會兒正在生火造飯,卻突然聽得有廝喊聲從山上奔下,嚇得抱頭鼠竄,連兵器都顧不得拿。

  不過鮮卑人戰鬥力素來彪悍,經過短短的慌亂後,鐵木樂很快就收拾了殘軍,但見來襲之敵當先一將銀甲泛光,一柄長槍舞得滴水不漏,以他為頭,整個軍隊成一個楔形迅速插入了他的營地腹部,勢不可擋。

  鐵木樂不敢戀戰,領著兵且戰且退,哪知這時卻又有軍隊從左右襲至,整個軍隊被包了餃子,中間還被斷成兩截,不能互相呼應。

  這一番廝殺直殺得鐵木樂是心膽俱喪,倉皇潰逃。

  姬央本是被沈度留在了山頂,又命青木領著二十個侍衛守著她。

  結果不僅姬央看得熱血沸騰,便是青木他們也是手癢難耐,只是軍令難違,卻只能在這裡寂寞哀怨地守著小公主。

  姬央低頭看了看旁邊掛著的弓箭和羽囊,這是沈度給她防身的,還特意問過她是否會射箭。

  射箭麼?這都是安樂公主玩得不玩的東西了,宮中寂寞歲月長嘛。

  姬央又回頭瞄了一眼青木,見他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下方的廝殺,果斷地趁其不備駕馬就往山下奔去。

  青木立即就回過了神,嘴裡罵了句娘,半點不敢遲疑地追了上去。

  偏偏沈度為了保護姬央,她那座下馬正是沈度的坐騎——紫電驄,聽著名字就知道馬跑得有多快了。青木的坐騎哪裡追得上。

  那山本就不高,姬央很快就衝到了山腳下,虧得她還不算魯莽,並不往那腹地去。姬央回過頭朝冷得跟塊木頭似的青木道:「你們不用護著我,我待在這兒沒事兒,去幫他們忙吧。」姬央指了指戰場上廝殺的人。

  青木卻不為所動,哪怕他很想去收割人頭,但冀侯交代下來的事情他總會半點不打折扣地去執行。

  姬央見青木和他的手下在馬背上坐得跟木樁一般直,也不再多言,她回頭專注地看向互相廝殺的幽冀士兵和那些鮮卑人,然後開始拉弓搭箭,冷不丁地射一支冷箭過去,就能看到場中倒下一個鮮卑人。

  姬央的性子雖然善良,但她的箭法卻果決得厲害,稱得上箭無虛發,若非是在夜裡,只怕定能箭箭命中要害。

  有鮮卑人發現了姬央,看她身上穿的盔甲和戴的兜鍪就知道是將軍,就想奔過來「擒賊先擒王」,虧得青木率領黑甲衛牢牢護在姬央馬前,又有那冀州軍士在後面纏住鮮卑人,如此才保了她無恙。

  如此近距離的廝殺越發叫姬央激動,手中箭越發射得勤,卻也救了不少冀州軍士的性命。

  到最後鮮卑五千人馬最後只逃出去不足兩千人,以少勝多,能有這樣的戰績,也算是大獲全勝了。

  將士開始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沈度也駕著馬緩緩地走到了姬央跟前,但他並沒看她,連掃她一眼都欠奉,而是直直盯著青木道:「你們為什麼下山?」

  青木和他的屬下其實早在沈度駕馬過來時就已經跪倒在了地上,「是屬下一時失察,沒能攔住公主。」

  「按軍法當如何處置?」沈度問。

  「當領軍棍五十。」青木道。

  「先記下,回到馬場自去領罰。」沈度道。

  兩人的對話簡短到了姬央最後才插上話,「不怪青木他們,是我自作主張的,他攔也攔不住,也不敢攔我。」

  「不敢攔你,攔不住你,這就是他們的錯。不服從,不勝任,難道不該罰?」沈度冷冷看了姬央一眼,遂不再理會她,徑直駕馬往前。

  姬央倒是想追上去,可她身上還穿著壓死人的鎧甲,剛才連連發箭,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連翻身上馬都困難。

  姬央著急地去解身上的鎧甲,只是越忙越亂,等她將那鎧甲解開費力抱上馬背時,沈度已經不見蹤影,大隊人馬也開始逐漸往南啟程回馬場了。

  一路上天公作美,連雪渣子都沒撒一點兒,姬央的作用絲毫不顯,只能淪為累贅,她心裡少不得有些陰暗之思,恨不能老天再來一場暴雪,也好叫沈度能理她一下。

  如今姬央才知道被沈度疾言厲色地斥責都沒什麼,被他無視才是最難受的。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彷彿都進不了他的眼睛,很是無力。

  一直到回到馬場,姬央都沒能成功和沈度說上一句話。之後接連三日,沈度都沒踏足過姬央的營帳,她等得雪都化了,想著沈度的氣應該消了些了,這才厚著臉皮又去沈度的大帳碰了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