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春之季

  姬央被拉得有些踉蹌,一下就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旁邊的樹幹,又看了看沈度,然後「吃吃」地笑了出來,眼睛裡又像湖水融了星子,「我就知道六郎剛才是跟我玩笑來的。」

  「走吧。」沈度之所以收手,只是不想跟姬央玩這種無聊的較勁遊戲而已。

  姬央半個身子幾乎都壓在了沈度的手臂上,一來是撒嬌,二來是真的困得有些走不動了。

  沈度受不了姬央的賴皮,他將她攔腰抱起,嘴裡諷刺道:「堂堂安樂公主,走路跟沒了骨頭一樣,宮裡的女史是怎麼教你規矩的?」

  姬央舒舒服服地圈著沈度的脖子,將臉靠在他肩頭,也不說話,沒規矩就沒規矩唄,能被這樣抱著,她可以隨便沈度怎麼諷刺。

  沒聽見話癆回答,沈度垂眼一看,小公主已經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好嘛,這說睡就睡的功夫也沒誰了。

  回了北苑,玉髓兒見自家公主是被冀侯抱回來的,心裡立即偷笑了起來,也難怪公主早早就將她打發回來了。

  沈度放下姬央,自進了淨室洗漱,出來時卻見玉髓兒正輕聲喚著熟睡的姬央,「讓她睡吧。」這時候被叫醒,只怕不容易再入睡。

  玉髓兒蹲了蹲身,正準備退下,卻聽姬央從睡夢裡迸出一句,「沐浴,要沐浴。」

  玉髓兒抬眼看了看沈度,見他沒什麼表示,趕緊給露珠兒使了個眼色,兩人扶著姬央入了淨室。她家主子如今新添了一個毛病,每日不沐浴,睡到半夜也要起來折騰。她哪裡知道這都只是因為沈度的一句話而已。

  玉髓兒和露珠兒都是熟手,伺候姬央的時候輕手輕腳,哪怕是沐浴也並沒怎麼吵著姬央的,當然小公主那睡功也是功不可沒。

  姬央沐浴後被侍女扶著頗有點兒「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嬌弱,沈度冷眼看著一撲到床上用臉蹭了蹭被子就又昏睡過去的姬央,今夜自然只能是一夜無語到天明。

  哪知到了半夜,沈度很快就被姬央吵醒,她不過微微有所動作,他就警醒了。

  不過小公主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沈度並不想慣著她,所以自裝睡不提。只是姬央似乎一點兒收手的意思都沒有,哪怕沈度裝死,她自己也玩得不亦樂乎。

  在姬央的動作過分露骨的時候,沈度一把捉住她「討嫌」的手,「睡覺!」

  姬央壓低著聲音道:「你醒啦?」聲音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歡喜。

  沈度發現自己成親後添了一樁新毛病,但凡姬央高興了,他就不高興了。

  姬央俯身親了親沈度的臉頰,嬌嗲嗲地拖長了聲音道:「郎君~~」她的手被沈度抓得生疼,但腰肢卻是能扭的,她本就騎在沈度身上的,扭一扭、磨一磨非常折騰。

  沈度掐住姬央的腰將她推下去,一字一字地道:「我現在想睡覺。」

  求歡被拒了?這還是第一次!姬央對沈度的忽冷忽熱都習慣了,一點兒沒把他的抽風往心裡去,何況他明明是有興致的。

  姬央重新翻身上去,俯身在沈度耳邊道:「郎君,不用你動的,你繼續睡你的。」她學著沈度的樣子,在他耳邊呼氣,每次沈度這樣弄她耳朵的時候,她總是癢得反抗不了,學生跟著師傅學的本事,轉頭就用到師傅身上了。

  但沈度的耳朵可沒姬央那麼敏感,他的臉色已經黑沉得可以刮出一層鍋灰了,小公主不知道哪裡學來的葷言浪語,並沒叫沈度產生性趣,反而產生了怒浪滔天,心裡將能引著姬央學壞的人都懷疑了一遍,戾氣四溢。

  姬央被沈度散發出來的戾氣所駭,不知又哪裡不對了,但聽他問:「你在哪裡學來的這些下作手段?」

  姬央的手被抓得越發痛了,忍不住痛哼了一聲,老老實實地交代道:「跟大娘子壓箱底的小冊子學的。」

  又是那冊子?沈度對大娘子沈薇的不謹慎都有些生氣了。「你又去看那冊子了?你知羞不知羞?」

  姬央被沈度問得臉紅不已,「我知道啊,所以這種事情才不能口口相傳,要畫在冊子裡壓在箱子底下給女兒家看嘛。」

  「你自己難道沒有啊?非要去翻大娘子的嫁妝?」沈度心想難怪呢,這些時日安樂表現得那麼乖,年前那麼熱鬧,她也沒鬧著要出門,這都是在翻沈薇的嫁妝呢。

  姬央打呼冤枉,「沒有全部都翻的,哪有那種機會啊,別人會以為我覬覦大娘子的嫁妝的。我就是機緣巧合的看一看而已。」

  「呵。我看是守株待兔吧?」沈度不留情面地戳穿姬央的行為,她這是抱怨大娘子沒給她機會多看兩眼?

  姬央「嘿嘿」一笑,她的確是好奇的。當初出嫁時,她和母后鬧得不太愉快,所以蘇後在新婚之夜的事情上只是敷衍了幾句,她的嫁妝箱子裡也沒有小冊子,姬央對夫妻的敦倫之事全是來自沈度的調教和自己思想的放飛,又是新婚燕爾,怎麼可能不好奇?

  人之本性,實在不能怪小公主。

  沈度初識人事的時候,自然也是好奇的,那種精品畫冊也沒少收藏,冠禮之後可能是漸漸成熟,心思再沒放在這上面,此時看著姬央,他也知道她是好奇的,小公主對什麼事情都既好奇又想玩,若是引導不得到,就怕誤入歧途。

  「女子應貞靜自守,那種冊子放在嫁妝箱子裡是用來羞鬼神的,連鬼神都避之不及,你倒是上趕著去看,《女戒》你沒讀過嗎?」沈度故作疾言厲色道。

  簪纓之族的女兒,誰能沒讀過《女戒》?每次罰抄書,都是這本。

  但是安樂公主卻可以堂堂正正地道:「母后不讓我看,說那是對女子的壓迫。」

  沈度氣得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難怪蘇姜能弄得天下大亂。

  姬央眼見沈度脾氣越來越大,不肯再和他扯這些道理,趕緊道:「可是我都知道的,貞靜嘛。在人前我從來不說這些的,可是咱們是夫妻呀……」姬央的意思很明白,夫妻之間,既然能做,為什麼不能說?

  你別說,小公主這話也是有些道理的。哪對恩愛夫妻私底下是正正經經的呀?

  「你還有理了是吧?」沈度也不想跟小公主扯歪理,打算一刀切地壓制她。

  姬央很委屈地道:「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啊。初一穿新衣就預示著這一年都有新衣穿,初一若是不……那寓意多不好啊。」姬央覺得自己也很不容易的,就因為這樁心事,她睡著了心裡還惦記著,這才半夜醒過來的。

  沈度也沒想到姬央是這種心思,柔和了語氣道:「那也不用半夜折騰吧?今晚不也是初一麼?」

  姬央搖頭道:「你晚上不是要在別院宴客麼?誰知道鬧到多晚呀。」除夕是家宴,大年初一這一晚,沈度的確是要大宴冀州官員的。

  姬央見沈度語氣和軟了,趕緊道:「我知道你這一整日也累了,我們就一下下好不好,就一下就行了。」

  這話似曾相識,聽起來極其彆扭,片刻後沈度才反應過來,這是徒弟學了師傅的本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小公主可沒她師傅那般無奈,她是真的說到做到,說「一下」還真就沒有第二下,沈度不動,她就當他默認了,自己折騰著坐了下去。事前沒有任何愛撫,她其實也沒什麼準備的,以往能玉暖水香,那是因為沈度憐惜她,這會兒以沈度的本錢,姬央那真是疼。

  是以姬央也只是應付了「一下」,完成了「寓意」,便翻身往旁邊倒去。

  沈度覺得有點兒牙癢,他的潛意識裡總覺得姬央有蘇後的血脈,所以但凡她說一點兒葷話,他就容易往壞了想,此刻他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同姬央一樣繼續睡覺,早起時可以狠狠訓誡她一番,罰她抄一百遍《女戒》。

  大年初一抄女戒,這一年大概都能記住女戒了。

  但沈度的自制力並沒能幫他。他心裡煩躁,遭殃的就是姬央。

  帳子外值夜的青青和子衿聽見裡頭漸漸響起的動靜兒,不由一愣,這不早不晚的行事,還是第一遭。

  次日初一,去冀州的寶濟寺燒香之行,安樂公主並沒能成行。北苑傳來的消息是公主身子微恙,戚母心裡不悅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姬央醒過來的時候見外面天色還早,才露一絲白,喚了玉髓兒進來伺候她更衣,「去寶濟寺怎麼安排的?聽說那兒齋菜很有名。」

  玉髓兒道:「今兒已經初二了。」

  一開始姬央還沒反應過來,她打了個哈欠,身體酸得連抬手扯著都疼,片刻後才不敢置信地看向玉髓兒,「初二了?!」

  玉髓兒點了點頭。

  姬央稍微鬆了口氣,總不能叫人知道她起不來床的真實原因吧?

  姬央一陣臉紅,她身子骨向來好,隨便沈度怎麼折騰,她次日總還是能起來的,像這般睡了一天一夜的還是第一回。她想起夜裡的感受,一次又一次總以為沈度馬上就要結束了,結果……

  結果姬央發現,至今她都還沒探到沈度體力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