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爭寵日

  姬央無力地雙手捂臉,從手指縫隙裡漏出一句話道:「祖母和阿姑那邊有什麼反應嗎?」

  玉髓兒道:「報了公主身體微恙。」

  姬央稍微鬆了口氣,總不能叫人知道她起不來床的真實原因吧?

  早晨剛用過飯,姬央就見羅女史走了進來,她有些心虛地不敢看老姑姑。

  羅女史滿臉陰沉地看著姬央道:「公主明知大年初一是什麼日子,怎麼能如此放縱?」

  姬央滿臉羞紅,北苑的事情或能瞞著戚母,但肯定是逃不過老姑姑的法眼的。

  「親朋好友這一日都要來拜年,見不著公主他們會怎麼想?」羅女史怒其不爭地看著姬央,「公主不能再任性了。」

  這冀州雖然都知道沈度娶了安樂公主,可這麼些時日來誰又曾同安樂公主有過來往?安樂公主又何曾參與過沈家的人情來往,人家根本就是將她排擠在外,她還油然不知。

  只是這些話羅女史不忍心同安樂說,只好委婉勸道:「公主畢竟是沈家主母,這樣的日子你不出面,外面的人只會說公主高傲,又無人婦之德。」

  姬央深覺有理,不停地點頭,也開始反省自己,她還真沒怎麼替沈度分過憂,「我這就去泰和院。」

  戚母待姬央是很慈愛的,「公主脾胃好些了麼?怎麼也不多歇幾日?」

  姬央挨著戚母坐下,甜甜地笑道:「多謝祖母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老人家就愛看笑臉人,戚母拉著姬央的手道:「你來得正好,若璞剛給我送了丸子過來,除夕那晚你脾胃不和可把他嚇壞了,當即就讓大夫連夜制了藥丸子過來,我這裡分了些,其他的我正要命人給你送去的。」

  姬央沒想到沈度還會如此細心,臉上的笑容不由甜中帶羞,「不用那麼著急的。我都不愛吃藥。」

  戚母笑了笑,還沒說話,就聽賀悠在一旁道:「真是羨慕公主和六哥呢,除夕那晚公主發嘔,我還以為公主是有了呢。卻沒想到是空歡喜一場。不過以公主和六哥的恩愛,早晚會有的。」

  「就你話多。」四少夫人王氏看了賀悠一眼,「他們新婚夫妻自然恩愛。」

  賀悠撒嬌地摟住王氏的手臂道:「四嫂,你可不知道呢,除夕放爆竹之前,公主同六哥一起可是不見人影了好一會兒呢,也不知躲到哪兒親熱去了。」

  姬央被賀悠說得心虛,更是霞飛雙靨,不太拿得準賀悠話裡的意思,難不成是看見她和沈度進了梅山腹?那可真是羞煞人也。對於野合這件事情,安樂公主確實沒有沈度那麼淡定。

  眾人都只覺賀悠牙酸,可姬央臉上毫無掩飾的羞紅卻理所當然地佐證了賀悠的「胡說」。王氏朝戚母看了一眼,見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心裡的操心也就放下了一些,實則沈度屋裡的事情也不該她來關心的。

  「這病了怎麼能不吃藥呢?」戚母叫侍女將裝了丸子的藥盒拿了過來,是褐色的小丸子,蓮子米大小,「吃吧,吃完了祖母獎你一碟蜜餞,保你覺得不苦。」

  戚母這話自然是玩笑,姬央本身對藥這種黑漆漆看不出成分的東西就有些牴觸,畢竟是宮裡出來的,小時候她母后沒少教她,「話可以亂說,藥不能亂吃」。這話可沒說反,她母后就是這麼說的。

  但是戚母「盛情難卻」,姬央想著沈度對戚母的態度,伸手捻了一粒放入嘴裡,慢慢地嚼著。

  王氏頗為驚訝地看著姬央,「呀,公主你怎麼嚼碎了吃,也不覺得苦嗎?」

  姬央慢慢地搖了搖頭,依舊細細地嚼著那丸子。

  苦當然是苦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苦,姬央苦著一張臉,皺了皺眉頭。

  戚母笑道:「製成丸子就是怕你覺得苦,可以一口吞了,你倒好偏要嚼碎了吃,可不是苦麼。」

  戚母說罷,侍女已經將一碟子蜜餞送到了姬央手邊。

  姬央伸手推開那碟子,「不想吃。」語氣頗為任性。

  戚母笑道:「良藥苦口利於病,這脾胃不調看著是小事,若是拖久了,小病拖出大病來,別看你現在年紀小,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腸胃好有多重要了。這丸子一日一粒,可別忘了吃。吃完了,我再叫人給公主送過去。」

  這一整日姬央都有些不得勁兒,有那昨日沒輪得上拜年的親朋,今日再度上門的,見安樂公主一副懶洋洋不搭理人的模樣也不覺得有異,蘇後的女兒嘛本就該如此無禮的。

  如此過了三日,北苑上上下下的人都察覺到了姬央的異常,只因安樂公主實在□□靜了,再無往日嘰嘰喳喳的熱鬧。

  羅貞看著姬央懶洋洋地趴在窗戶上抬頭望天。那天陰雲密佈,灰濃一團,實在無景可賞,放在往日叫安樂公主看一眼都嫌多,今日卻已經盯了一個時辰了。

  這些時日並沒發生什麼異常,羅貞想著唯一的不足就是冀侯好幾日沒踏足過北苑了,以安樂對他的痴情,恐怕正是為這個難受呢。

  羅貞心裡暗自嘆息,第一次希望安樂能學一點兒她母后的手段,將男人馴得服服帖帖的。

  「老姑姑。」玉髓兒低聲喚了喚出神的羅貞,然後朝姬央努了努嘴,無聲地做著口型道:「怎麼辦?」

  「不怎麼辦,過兩日再看吧。」羅貞道,若是能叫安樂就此清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這日子一下就過到了正月初八,上元燈節已經鬧騰了起來,侯府在南北通衢的信陽大街上紮了鰲山燈,衡水湖畔的樹枝上已經掛滿了各式花燈,整個湖面映得西山瑤池一般。

  衡水湖就在侯府邊上,府裡的活水便是引自衡水湖。

  「公主,今年衡水湖上還紮了燈船,有一組九玉蓮花船做得美極了,就是洛陽燈會都沒見過那麼精緻的燈船,公主,咱們出去看看吧。」玉髓兒絞盡腦汁地逗姬央開心。

  「不去。」

  姬央這幾日就跟被誰掐了舌頭似的,話癆變成了啞巴,能用兩個字回答的,就絕不會用三個字。

  玉髓兒嘆息一聲,求救地看向羅女史。不料姬央卻又開口了,「叫李將軍準備一下,等過了正月,我們回洛陽一趟。」

  玉髓兒大驚,連羅貞都愣了愣,這女兒家嫁人之後無緣無故地說起回娘家,通常不是娘家有事,就是女兒家自己在夫家受了委屈。

  回洛陽倒不是難事,只是羅貞憶起臨出宮時蘇後吩咐她的話。

  「不要讓央央回洛陽。」

  這是蘇後的原話。

  妖后不是昏后,很多事情看得比平常人還明白些,羅貞焉能不知蘇後的顧慮。

  「好好兒的,公主怎麼想著要回洛陽?」羅貞上前道,「可是受委屈了。」

  姬央抱膝坐在南窗炕上,下巴枕在膝蓋上,「就是想母后了。」

  「公主這樣回去,只怕皇后會以為公主受委屈了。」羅貞道。

  姬央癟了癟嘴,有點兒要哭不哭的樣子。

  羅貞氣道:「公主是堂堂魏朝公主,受了委屈何不大聲說出來,跟個小媳婦似的躲在這兒生悶氣丟人不丟人。你自己覺得委屈了,可你不說,別人又怎麼知道你委屈了?」

  「是啊,公主有什麼不開心的且說出來,咱們籌劃籌劃,也好回洛陽讓皇后娘娘主持公道。」玉髓兒道,她可沒有羅貞的顧慮,一心攛掇著姬央回洛陽,畢竟地兒熟,橫著走也不怕。

  兩個人都不眨眼地看著姬央,希望小公主能說點兒什麼。

  姬央將頭埋入膝蓋裡,「走開。」

  羅貞嘆息一聲,同玉髓兒退了下去。「心病還須心藥醫。」儘管羅貞想讓姬央看開一點兒,不要一直活在蘇後給她築造的無憂無慮的虛假裡,沒人可以一直無憂無慮。

  可看小公主這副模樣,羅貞又只覺得心疼難言,終究還是讓了步,讓玉髓兒去請了沈度。

  或許安樂感受不到,但羅貞是察覺到了冀侯的故意冷落的。打從她在北苑興了規矩後,除了除夕那日兩人同歸,冀侯是半步也沒踏入過北苑的。

  當初羅貞借由姬央的身份打了沈度的臉,讓他來之前必須派人來通稟,此刻卻不得不派人去請,心裡的五味陳雜可想而知。但誰叫自家公主如此不爭氣呢,離了冀侯就要死不活的。

  玉髓兒一直在大門邊守到亥時末刻才見著沈度。

  樂山掃了玉髓兒一眼,這大過年的就沒一天是安靜過的,不是松林苑的祁姬頭疼,就是浣花苑的柳姬心口疼,大小於姬也來湊熱鬧。

  只有安樂公主這個正主一直按兵不動,沒想到還是忍不住了。可她也不想想,前幾位那下場。全部挪到了靜雲山莊,叫她們病養好了再回來。

  這就是爭寵的下場。

  樂山跟了沈度這麼久只嘆息那些女人怎麼就看不懂,侯爺其實被後院那一畝三分地能絆住腳的,那裡就是他休息的地方,他累了就去坐坐,你等著就好,決不允許你不請自來地給他添麻煩。

  等了大半天,玉髓兒已經凍得手腳都僵了,見著沈度被他眼神一掃,不知怎麼的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