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佩佩打電話跟我正式道謝。事情跟唐曉說的一樣,一點小衝突,然後五個打一個。佩佩覺得要不是我突然出來攪局,唐曉估計要被他們揍殘。
其實我覺得這丫頭多慮了,看那小子掄著板磚不要命的狠樣,我不在他也死不了。我在,兩個打五個,勝算還是高。因為老子也是一員猛將。
我一邊聽電話一邊捏了捏最近見軟的腹肌,決定今晚跳花壇再多一百個。
「學長,糖包子說他找你有事,我問他什麼事又不說,支支吾吾的。看上去想要你電話號碼呀。」佩佩雀躍地說。
我一邊攪著泡麵一邊笑,「別給他。」
「我沒有給他哦,」佩佩惋惜地,為那小子求情,「但是他真很崇拜你呀,學長,你是他男神。」
我差點被口水嗆住。
這小子是這麼跟人說的?
粉絲的愛還真是變態而瘋狂,還肉麻。
「你把他電話發我,」我往泡麵裡丟了一把白菜葉,「我有空再找他。」
「好呀!」
我拿了那小子電話,沒幾天就給忘在腦後。接了點小活兒,幫一個電影雜誌寫個專欄,天天蹲網上翻資料看片子。楚復旦拿著我的簡歷比量了一下,聯繫了幾家公司,面試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對我中間空缺的三年演職生活產生了懷疑。
「為什麼沒有簽約經紀公司呢?找人包裝你嘛。你是不是得罪經紀公司了?」
「既然已經做自由職業了,為什麼想要回來重新進公司?」
「你對前途發展有規劃嗎?如果臨時有片約,你會辭職嗎?」
「你之前也只有一年零八個月工作經驗而已,我恐怕你只能從最基層做起。」
「雖然你不介意從基層做起,但是考慮到你的年紀……」
為了答謝楚狗蛋,我又陪他深夜買醉,這狗蛋酒精上腦就開始扯淡,「不然你來我公司做銷售,我給你提成,提高的……」
今天沒開車,我自己也端了一紮啤,「我不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
「哎!不用多說話!你往那兒一站,衝著客戶笑就行了。好多來看房的都是年輕女的,買婚房,還有大媽,給兒子……」
「留著當備選吧,」我說。
「我這兒不行,還有XX,XXX和XXX……」他又報了我們幾個哥們兒的名字,就是那幾個賣保險賣安利賣紅酒的。
我搖著啤酒沫兒,「行,都記著,都當備選。」
遠處有人衝我揮手,還叫我名字,「小陸哥!這邊!」
我拋棄了楚狗蛋,走到那桌去跟那幾個人聊起來。叫我的人是本市的一個小導演。小到什麼程度,比我還要小兩歲,可能還沒我出名。剛畢業的時候自費拍了個文藝短片獲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獎,之後卻一直沒拉到贊助。現在偶爾拍拍MV,做做後期,甚至還拍高價婚紗攝影。
我跟他在一次電影交流會上見過,我看過他那短片,畫面精細華麗,非常令人驚豔。雖然我不愛太複雜的東西,但還是挺欣賞他。
「我這段時間到處找人問你呢,」小導演說,「我看了你的戲,很不錯啊。有興趣跟我合作嗎?」
「好啊,我也喜歡你的戲,什麼合作都行。」我笑。
我們互換了聯繫方式,又聊了一陣,我就得回去扛楚狗蛋了。
費盡力氣把他弄回家,他老婆還在外面跟姐妹們打通宵麻將沒回家。小孩在自己臥室裡開了道門縫偷窺我們。
「虎蛋,幹嘛呢?」我逗他。
那孩子碰地把門給關了,過一會兒又打開,撲上來衝我們大喊,「爸爸好臭!」
我給他爸爸解了領帶,隨便用枕巾擦了幾下臉,脫了鞋扔床上去。「是啊,叔叔都被熏死了!」
那熊孩子從後面一撲掛在我背上,「叔叔你也臭!叔叔明天帶我玩!」
「你外公外婆呢?」
「外公生病了,住醫院,他們好久沒來啦。」
「媽媽呢?」
「媽媽打麻將!」
「走吧去睡覺,明天叔叔來接你。」我把他拎起來送回臥室。這孩子也可憐,娘不愛,爹管不著。
第二天是週三,我早上八點就去接孩子。因為估計沒人給他做飯。
連楚狗蛋都還在睡呢,被我踹起來,一父一子打著哈欠吃我買的豆漿油條。
我看著水槽裡發餿的碗筷直皺眉,房間地上全是小孩玩剩亂扔的玩具殘骸。餐桌上擺了一堆零食盒子。沙發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些換下來的褲子襪子。
月入三萬,這他媽日子過得還不如我。
「楚復旦,你不然請個保姆。」我說。
「他媽不讓。他外公下周就出院了。」楚狗蛋捂著腦袋說,他宿醉還頭疼。
「你們去哪兒?」他看我拎著他兒子往外走,他兒子油乎乎的手裡還抓著根油條。
「帶他去遊樂園,有事兒你打電話。」
「哦,你開我車去吧,不用擠公交。」
「免了,」我把他兒子架在腰上,拉開門,「你兒子就欠虐!」
他兒子是真欠虐,一上公交人擠人地就開始哭鬧,非要跟個孕婦搶位置,被我拎開了還衝我蹬腿兒。
我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拽著他後衣領把他扯到一邊去,他就開始大喊,「打小孩!大人打小孩!」
周圍人一看他,他就換詞兒了,「他不是我爸爸!救命啊!」
我手一攤,「行,我不是你爸爸,我走了,你自己去遊樂園。」轉身就故意要往車深處擠。
熊孩子一看我沒了,當即急了,包著眼淚也跟著往車裡面擠,一邊刨人腿兒一邊喊,「叔叔!叔叔!你是爸爸!你別走!」
我尋了車廂後半截稍微空一些的地方站住,剛一抬頭就愣了。
佩佩,唐曉,還有幾個他們的同學都坐在那兒,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爸爸!」熊孩子正巧這時候從人腿兒裡鑽出來,一把抱住我大腿,「爸爸別丟下我!」
那幾個大點兒的熊孩子嘴都合不上了。
我今天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運動服,拎著熊孩子的小書包,裡面有他的奶瓶。早上起得早,髮型也沒弄,頂了一頭亂蓬蓬的頭髮,黑眼圈,嘴上估計還有沒刮乾淨的胡茬。
「……」我的嘴也合不上了。
愣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低下頭,把那熊孩子從我大腿上剝下來,拍打拍打衣服,把奶瓶小書包掛他背上。這段時間裡表情已經梳理得差不多了,這才泰然自若地直起身,沖那群學弟學妹溫和地笑,「好巧。」
「學長!」佩佩先打招呼,「這你兒子呀!好可愛哦!」
「不是,我朋友的小孩,」我往楚虎蛋腦袋上揉了一把,溫溫和和地,「叫姐姐。」
楚虎蛋就沒見我這麼笑過,估計也是被嚇著了,居然老老實實地,「姐姐。」
「告訴他們我是誰?」
「叔叔。」
另外幾個孩子這才反應過來了,紛紛跟我打招呼。
「學長你怎麼沒開車呀?」佩佩問。
「怕把孩子慣壞了,帶出來擠擠公交。」
「學長你真懂教育!」佩佩姑娘一張嘴塗了蜜一樣,「你們這是去哪兒玩?」
「遊樂園。」
「真巧!我們也是!」佩佩說,「弟弟過來,坐姐姐身上好不好。」
楚虎蛋看見漂亮姑娘比他爹還狗腿,二話沒說就爬上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拎他下來,佩佩旁邊的唐曉就站了起來讓了位置。
楚虎蛋順勢一腳踩在唐曉那空位置,然後一屁股坐下去,兩隻手還攀著佩佩姐姐的胳膊。
我剛要去拎他,讓他別得寸進尺,他就被唐曉拎起來了。
唐曉扔木墩子一樣把楚虎蛋丟到一邊,粗著嗓子道,「不是給你坐的。」
他頭上戴了頂新棒球帽,不知道在帽舌陰影裡是什麼表情,總之楚虎蛋是哇地給嚇哭了,一頭撲進旁邊佩佩懷裡。
唐曉沒理他,轉頭跟我說,「你坐。」
我簡直哭笑不得,「你坐吧,我不用。」
唐曉鉗著我胳膊硬把我按那位子上,然後把楚虎蛋從佩佩身上扯下來,凶巴巴地吼道,「哭什麼哭!抱我大腿站著!」
楚虎蛋都被他嚇懵了,期期艾艾地還真抱了他大腿。
佩佩幾個學生都要笑瘋了,「唐曉你別欺負人家小孩子。」
「欺負什麼,」唐曉硬邦邦地說,「我在網上看的,熊孩子就這麼治。」
我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
唐英雄立刻把腦袋擰到一邊去,看都不看我。
「學長,你們跟我們一起玩吧,」佩佩親親暱暱地黏我,「我們可以一起排隊哦。」
「好啊。」我笑。正好一個人對著熊孩子也煩。
至於我這一身破落裝扮,反正他們都看過了,破罐子破摔反而還坦蕩一些。
幾個學弟學妹都是上次話劇社裡見過的,一路上熱熱鬧鬧地聊了一段,也不算無聊。只是那姓唐的小子,站在那裡擰著腦袋看風景,頭一直偏過去一直偏過去,看得我都難受。
楚虎蛋在下頭抱著他大腿,也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我不忍心見他們二人這麼苦哈哈,伸手去扯了扯唐曉衣角,「哎。」
那小子慢吞吞地把腦袋轉回來。
楚虎蛋趁機鬆開他大腿又攀佩佩懷裡去了,被幾個漂亮姐姐笑著逗弄,簡直如魚入水。
「佩佩說你找我有事?」
「就,就墨鏡的事,還你。」
「哦,等我有空吧。」
「你現在不是有空嗎?」他粗著嗓子。
「那你現在帶錢了?」
「當然沒有!我不知道會遇到你。」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跟我拽。
「……」那還說個屁說!
這小子猶猶豫豫地,腦袋又往窗外擰了好一會兒,才說,「下週四晚上六點,你來XX劇院吧。XX路那家。」
「幹什麼?」
「有,有個舞臺劇,你來看,看完給你。」
我逗他,「下週四我沒空。」
他抬手捂了捂帽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粗著嗓子說,「你請假好不好?」
「嗯?」
「你沒空,你請假好不好?」
我覺得好笑,這他媽什麼說法,憑什麼我要請假去,想了一想突然明白了,「怎麼?舞臺劇你演的?」
他腦袋擰得脖子上都出青筋了,憋了半天沒說話。
媽蛋,我覺得他太他媽好玩了,忍不住就要繼續逗,「好啊,要是你演的我就去看,我還沒看過你演。」
簡直能明顯看到他脖子上青筋跳了一下,過了老半天他才粗著嗓子道,「哦,那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