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看見他正拿著一根銀針扎我的手,針尖滑過寒光,我嚇得渾身一哆嗦,一下子清醒了。他轉頭看我,說:「你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發現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間裡,床邊立著一個鐵架子,上面掛著滴瓶。隨即我感到手背一痛,針頭已經扎進了我的手裡,我有些驚恐的看著瓶裡的液體一滴一滴流進我的身體。
他說:「這是葡萄糖,打完了再輸退燒藥。」他的聲音那麼平和,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了。他居然還給我輸液,我有些感激地看著他,說:「謝謝你。」
他也不理我,只是站在一旁,看著藥液一滴一滴的落下,待一瓶快輸完了,又換上了另一瓶。我支撐了一會,覺得漸漸睏了,半夢半醒間,他似乎還給我蓋了蓋被子。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呢,我一定是夢到了我爸,小時候我生病了,我爸爸就這麼守在病床前陪著我,給我削水果吃,給我講笑話聽。我爸爸蒸的雞蛋羹特別好吃,裡面拌了蝦仁肉末,上面還撒著一層小蔥碎和魚肉鬆。我生病沒有胃口,什麼也吃不下,我爸爸就天天給我做雞蛋羹吃,每天醫院家裡的來回跑。
我覺得眼角涼涼的,一隻手似乎放在了我的額頭上,我感到爸爸真的就坐在床邊看著我,照顧著我。我緊緊抱住了那隻手,覺得胸口被動作牽扯的撕裂般的疼,我已經疼醒了,滿頭的冷汗,卻不敢睜開眼睛,我一睜開眼睛爸爸就不見了。我更加用力的抱緊了那只手,喃喃:「……我疼……」
那隻手似乎要抽走,我死死地抱住,哭了出來:「不要走……我真的好疼…..」我又昏睡了過去,抱著那隻手我睡得很安心。這一覺似乎很長很長,我醒來的時候,屋裡已經空蕩蕩的一片漆黑了。
我身上蓋著一個大厚被子,渾身出透了汗。我靠著枕頭坐了起來,周圍安靜的黑暗令我安心,只一會兒,就聽見門被「砰」地踹開了。
他打開燈,大步朝我走過來,手一下子掐上了我的脖子,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腦袋就重重的撞到了後面的牆上。他的手狠狠的收緊了,我立即感到呼吸困難起來,肺好像一個脹大的氣球,馬上就要炸掉。我很無措,我本來以為自己暫時已經安全了,可不知道又怎麼了。我連反抗都忘了,被迫仰著腦袋傻愣愣的看著他,大口地呼吸著,嘴唇漸漸冰涼了。
他終於放開手,將我身子一板按倒在床上,我覺得脖子好像都腫了,氣管被緊緊堵住,呼吸困難極了。我幾乎是呼一口嗆一下,胸口的燙傷一下一下抽搐的疼。
雖然只是兩天,可我對他的身體感到特別的陌生和抗拒,尤其是我渾身都疼的難受。他突然猛地用力了一下,我似乎暈過去了一剎那,但很快又疼醒了。隨即又是狠狠的一下,我感到口腔裡翻上了濃重的血腥味,我艱難側過頭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我的臉色太難看了,他終於停了下來,卻狠狠的板正我的腦袋:「那些人是不是你放走的!」
我沒想到他才發現,怪不得他之前那麼輕易的饒過我。我緩了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一開口就哭了。我說:「我錯了,我已經認錯了,你饒了我吧……我,我又不能幫你把他們抓回來……求求你饒了我吧,我真的好疼。」
他笑了:「這裡疼麼?」他的手按在我胸口的燙傷,一點點用力,我整個人幾乎蹦起來,急劇的疼痛襲來,我真的呼吸不了了,一口氣也呼吸不了了,我啞著嗓子大哭,卻只能空洞的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持續而劇烈的疼痛令我絕望。我的眼前已經黑了,神智卻還清醒著,我感到他終於鬆開了手,然後又壓上我的身體。
我感到自己變成了一條魚,被滔天的巨浪抽打到了岸上,沒有水,無法呼吸,已經漸漸干涸了,在灼熱的烈日下,馬上就要死去了。巨浪卻還在不斷的抽打著我的身體,一波又一波,那麼鑽心的疼。我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
那麼黑,卻一直有一雙冰涼的手在游走,緩慢的操縱著我的神經,不讓我死去。最後那只手狠狠地搖了搖我的身體,又拍拍我的臉,最後停留在了我的下巴,緩緩摩擦。我又聽見了冰冷的聲音,好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我真的應該殺了你……」
我感到壓在身體上的重量消失了,額頭上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在一朵雲上慢慢搖晃,很舒服。又好像坐在車上,他冰冷的目光通過後視鏡就能看到我,車在飛馳,我眩暈的想吐。
我好像無意識的喃喃:「我要回家……」
他說:「這就是你的家。」
我知道自己一定說了很多胡話,最後說得太多,在夢中我的嗓子都要乾的裂開了,我輕輕地一咳嗽就被疼醒了。
他就在我的面前,他的臉離我那麼近,我的心被狠狠揪起來,覺得渾身又開始劇烈的疼了。他微微動了一下,我立刻哭喊起來,我的嗓子已經啞的不像話了,可我還是用盡全部力氣祈求他:「求你……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看著我,眉心動了動,拿起一個東西,說:「先喝水。」
我卻以為他要拿什麼打我,本能的躲了一下,緊緊閉起眼睛。
他又重復:「過來喝水。」
我的大腦好一會兒才領悟這句話的意思,我一邊看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地爬過去將那個水瓶子接了過來。水流過嗓子也疼得厲害,我覺得脖子已經被他掐腫了,只留下一個細細的小縫能流過水,我一點一點的喝著,直到將整瓶水都喝了下去。
然後我縮回了床腳,他的手一下一下敲著床單 ,突然問我:「你想吃雞蛋羹?」
我愣了一下,然後謹慎的點點頭。我想我一定是在夢話中說出來了,我在夢中說不定還罵了他幾句。
他想了想道:「這裡只有生雞蛋。」
我居然開始教他,我說:「雞蛋羹很簡單的,把雞蛋打好,放一點水和鹽,蒸幾分鍾就可以了。」
他卻說:「沒有鍋。」
……他在逗我玩麼?我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著他,他的目光一轉,我趕忙低下頭去。他站起來,道,「輸完這瓶液,自己換上。」 然後便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我下意識的想,他莫不是給我買雞蛋羹去了,可隨即我又搖搖頭,我不該這麼看的起自己。
他一離開,我覺得渾身都放鬆下來,眼皮漸漸睜不開了,可我還是堅持著這瓶液輸完,然後換上藥,便沉沉睡去了。
藥中似乎有催眠安定的作用,我睡得很美,醒來的時候居然有盒飯擺在身邊。沒有雞蛋羹,卻有很香的豆腐,嫩滑的魚柳,都是很好下咽的的食物,輸液管已經被拔掉了,我知道他一定回來過。
吃完飯我又睡著了,接下來的三天他都沒有碰我,只是每天都給我帶來很香的飯菜。我就沒有離開過床,吃了睡,睡了吃,像頭豬一樣過著日子,身體倒是恢復了過來。
這天我醒來後,在床頭刻下了第五個正字的第三筆,懶懶的翻了個身,卻見門突然打開,他走了進來。
還是大清早的,他怎麼來了?我抬頭望望天窗,看是不是我黑白顛倒記錯時辰了。
他將扔到一邊的鞋子踢給我,道:「下床。」
我趕緊跳下床穿好鞋子,他說:「走到門口。」我聽話的幾步走到門口,他又道:「走回來。」
我有點納悶,但還是走了過去,他問我:「哪裡不舒服?」我搖搖頭,幾天沒下床我腳下有點發虛,但是走路卻還是沒問題的。
他有點滿意地說:「好,那走吧。」
直到跟著他上了兩層樓走到大門口,我才反應過來,不,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我不由停住了腳步,他輕輕拉我不動,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也傻愣愣的看著他,半天才不可置信的問:「你是要帶我出去麼?」
他嗯了一聲,我幾乎是夢游般的被他拖出大門,上了車。
坐在熟悉的車子上,我覺得後背一陣冷意,更是對他的帶我出去的目的忐忑不安,我不禁又問:「我們要去哪?」
他反而問我:「你想去哪?逛街買衣服,還是吃飯?」
我覺得我都傻了,我懷疑他也是在夢游,我甚至開始擔心他會不會一腳油門將車子開進臭水溝裡。半晌,我才結結巴巴道:「還是……逛街吧。」
他沒再說話,發動車子向前駛去,沿著坑坑窪窪的小路走了一段,便上了公路。我看著兩旁飛快掠過的樹木,反而平靜了,就算掉進臭水溝裡,也比把我關在那個小屋子裡強。
車子下了高速,我看著遠遠地有一片過山車的輪廓起伏在濃密的樹陰中,在路口一拐,我果然看到了遊樂場的大門。又行了不多時,車在一家大商場前面停下了。他鎖了車門,對我道:「走吧。」
我看著商場裡人潮湧動,不禁想,他對我真是放心啊,也不怕我鑽進人群跑了。只是剛一作想,就感覺他淡淡的目光看向了我,他道:「想做什麼一定要考慮好了,這裡你可不如我熟悉。」
我想起了汽車後備箱裡那一盒子的工具,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對這裡的確熟悉,也的確有逛街的樣子,先給我買了一杯奶茶和爆米花,然後帶我到幾個櫃台試了一些衣服,買下了兩三件,我想我總算有換洗衣服穿了,即便那些衣服都是露胸露背露大腿,我也可以不介意了。
最後他又挑了一件水藍色的裙子,乖乖的圓領式樣還算保守,只是胸前有一大塊水滴形狀的鏤空。我不認識這些衣服前面的一大串英文牌子,只知道價格並不便宜,付賬的時候我悄悄瞥了一眼賬單,有些被嚇到了。
我想我還是挺費錢的,他在刷卡的那一刻,不知心中有沒有後悔,覺得養著我太麻煩,還是殺了我好……
我不安的咬著吸管,在心中胡亂想著,路過內衣櫃台,他突然停住了,問我:「你不需要麼?」
我蔫蔫地走了進去,翻看了幾件,這時候一個導購小姐走過來了,熱情的向我介紹著,還拿著那一件件內衣直往我身上比劃。一想到他的目光就透過薄薄的玻璃牆在我身後,我就渾身彆扭,我趕緊謝絕了導購小姐的熱情,低著頭走了出去。
他從上到下看了看我,我覺得他的目光特意的在我胸口多停留了一下,然後道:「第二件很好。」
出了商場太陽正高,我手裡拎了大大小小的紙袋。他帶我去了一家私房菜館,那裡的烤魚很好吃,我吃了一大碗米飯。
車往回開的時候,我縮在座位裡睡著了,只覺得太陽一直隨著車走,熱烘烘的光線透過玻璃正好晃在我的眼睛上,很暖。待我醒來側過頭看,發現他還在開車,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衣服牽扯出一小溜褶皺,他認真地注視著前面,陽光從天窗漏進來,在他的頭髮,鼻梁,打下了一道柔和的高光。我又向前望去,透過稀稀疏疏的樹叢,已經能看到那個二層廠房的輪廓了。
隨著慢慢駛近,我卻發現那廠房前面似乎停了一排車,再近一點,我嚇了一跳,發現居然是警車,足有七八輛!他一定也看見了,車子突然一個急轉,他一打方向盤將車按原路開了回去。
我忍不住又回過頭看了幾眼,那一片警車離我的視線越來越遠了。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帶我出來了,他不是突然大發慈悲,而是他早就知道今天會有警察來查,所以把我帶了出去,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個空房子,那裡面的痕跡一定都被他打掃乾淨了。
我有點坐不住了,我一下子想起了我放走的那四個人,說不定是他們報的警。可若是如此,他一定會很憤怒,因為我的原因給他造成了威脅,他一定會對我很生氣的。我不禁怯怯的看向他,他的側面平靜得很,看不出一點情緒,甚至在我看他太久的時候,還靜靜地瞥了我一眼。
我放心了,不管和我放走那四個人有沒有關系,他沒有遷怒我就好。想著想著我又有點開心,既然有警察在調差了,我相信我遲早會被救出去的。
我的心情頭一次這麼輕鬆,那個破廠房是回不去了,直到他找了一家賓館帶我住了進去,坐在雪白鬆軟的大床上,我甚至還翹著腳哼了幾句小曲。
他坐在另一端淡淡地看著我,我還沒明白那個目光有什麼深意,他就大臂一展把我樓進了懷裡,嘴唇直接吻向了我的脖子,他的手緩緩向上,我只覺得胸前一涼,衣服就被他撕成了兩半。我欲哭無淚,雖然剛買了新衣服,可舊的也不能隨便撕碎了啊。
他的手還在不斷下移,甚至有撕碎我褲子的嫌疑,我艱難的仰著頭想抗議,他的唇就順著脖子滑了上來,印在我的唇上,然後使勁的一咬。我痛得一叫,聲音被他直接吃進了嘴裡。他在我的嘴唇上重重地噬咬,咬完上唇咬下唇,然後尋到了我的舌尖,也重重的一下子。
舌頭一陣麻痛,我有點驚恐了,伸手想推開他,可是他力氣那麼大,我覺得他恨不得把我整個人像衣服一樣揉碎撕爛。安安全全過了三天,我不適應他的身體了,真的不適應了,我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就像電鋸一樣,沉默地,狠狠地切割著我的身體,我整個人即將支離破碎。
我好像又回到了三天前,我溺在水裡,四周都是一片冰冷的漆黑,沒有空氣無法呼吸,唯有頭頂一點光亮照在我眼裡,我掙扎著想向上游去,卻被一陣一陣的巨浪打翻,沉進更深的水底。
我覺得胸口又開始疼起來了,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沁在冰冷的海水裡都不能把這火澆滅,我又聞到了皮膚殘酷的燒焦味道。
巨浪那麼猛烈,一下一下打在身上疼痛無比,可我還是掙扎著向上,不停地掙扎,可是四周的水還是冰冷的漫上來了,嗆進我的口鼻,我劇烈的咳嗽著,頭頂的光亮離我越來越遠。我離死亡越來越近。
我似乎睜開了眼睛,我看見眼前他的臉離我那麼近,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表情卻是淡漠的,他狠狠地用著力,想把最深刻的疼痛附加給我。我微微偏過頭去,視線透過淚水,好像從前方看見了另一個他,那個他深遠的看著我,表情似乎有點擔憂,他在擔心我麼?
我覺得淚水一下子漫出來了,我開始大哭的求著,我開始求遠處的那個他,我覺得他能救我。多可笑,可我就是覺得遠處的他能救我。
我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魔鬼是禽獸,可遠處的那個他不是,他能幫我,能保護我。
我不知道我都哭喊了什麼,只覺得身體上的動作慢下來了,眼前淚水一晃,遠處的他不見了,只是眼前他的臉更加清晰了,他眼神復雜的看著我。我覺得渾身好像都被抽空了力氣,我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好人,他幫我把那個禽獸趕跑了,現在的他是溫柔的,不會傷害我的,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側過臉小聲的哭起來。
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著,沉默的良久,他尋到了我的唇輕輕地印了上來。
第二天他又把我帶回到了那個廢舊的廠房裡。我想警察已經來過了,沒有查到什麼就一定不會再來了,他或許也是這麼想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還算不錯,每天都至少有一頓香噴噴的飯菜吃,他還是每天傍晚時分都來,但對我似乎溫柔了一點,也或許是我小心翼翼沒有惹到他。夜裡醒來,他都緊緊抱著我,靜靜的月色透過天窗,像牛奶一樣化在空氣裡,我貼在他的胸口,好像整個房間裡都響徹著他安靜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