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孤情淡韻

褚明錦滿身不自在,跑回侍郎府,翠屏兩人還沒回來,她吩咐采青給自己準備兩大桶沐浴水,把自己狠刷了近半個時辰,從浴桶爬出來時,那種粘膩不適的感覺總算稍微淡些了。

穿越後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以往沐浴出來,都是翠竹翠屏兩人給她擦頭髮,現在兩人不在,褚明錦看著濕漉漉的過了腰際的一頭長髮犯愁了。

「采青,使個人去接翠屏和翠竹回來……」褚明錦穿好衣裙,拿了布巾包著頭髮,走出去喊采青,話說了一半頓住了,李懷瑾在外間坐著。

李懷瑾到酒樓中找不到褚明錦,又往侍郎府而來,采青慇勤地把他往南苑西閣請。李懷瑾往日隨意自在進出馮丞斐的書房暖閣,只差沒進過臥房,也沒想著要忌諱,及至褚明錦走了出來,要避讓來不及了。

褚明錦衣裳穿得整齊,可熱水剛浸潤過的容顏在視覺裡香噴噴的,李懷瑾有些不自在地低頭,這一低頭,呼吸瞬間急促了。

褚明錦沒有穿襪子鞋子,赤著腳走出來的,水藍色錦繡薄羅裙擺半遮半掩著的一雙秀足,腳板綢鍛一般粉膩嫩滑,小腳趾那麼圓潤可愛,像濕潤的粉紅色花瓣。

流光溢彩的大紅嵌絲地毯襯托下,一雙小足比枝頭羞答答剛綻放的花朵還美麗誘人。

注意到李懷瑾的視線,褚明錦有些耳赤面紅,急切地縮了一下腳,裙子的長度固定的,怎麼縮了也遮掩不住,倒使那幾個小腳趾如不安的小兔子怯怯地要逃走般。

這簡直是挑戰李懷瑾的忍耐力,耳中聽得暗沉的吸氣聲,感覺到氣氛的不尋常,褚明錦道了聲「王爺,明錦失禮了。」急忙退回內室。

擦腳穿襪子穿鞋子,拿起梳子梳頭髮時,褚明錦有些煩躁,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想不出所以然。

再次走出去時,李懷瑾已不在外面了,采青在收拾几案上的茶盎。

「王爺呢?」褚明錦問道。

「到前面花廳去了。」采青垂淚低頭。

褚明錦哦了一聲,忽而明白哪裡不對勁了,李懷瑾剛才來了,為什麼不在花廳等候馮丞斐,卻直直地來到與臥房才帷幔相隔的主人起居的正房西閣內來?

「剛剛怎麼不把王爺請到花廳去?」褚明錦掃了采青一眼,有些不想去揣度這個低眉順眼的女孩兒其實使了壞心腸。

「王爺與老爺熟不拘禮,平常來了都是到處走動的。」采青低聲回道。

「以後王爺來了,招待到花廳。」

褚明錦沒有再追究,李懷瑾與馮丞斐的交情,她看在眼裡,知采青沒有撒謊,只是馮丞斐以前沒有妻室,怎麼樣都無妨,以後自己跟他一處起居,該避諱的,還是得交待一聲。

看看膳時了,褚明錦正準備吩咐馮翌去招待客人,馮丞斐回來了。

「剛沐浴了?頭髮濕濕的怎麼就盤起來了?」馮丞斐一手摟住褚明錦,一手把她頭上的釵環拔了,拉她坐到椅子上,進房間拿出布巾就替她拭擦頭髮。一面吩咐采青:「吩咐備膳,王爺也在這裡吃。」

「你見過王爺了。」褚明錦問道。

馮丞斐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凝重,沉聲道:「寶寶,我從君玉府上帶了你送去酒樓的那個婆子回來了,我上午問過她,又查了那道士的底細,昨日你失魂一事,是你四姨娘郭氏所為。」

「郭氏怎麼找得到那道士?」褚明錦略微一呆後,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他兄長那邊的路子……」馮丞斐緩緩道來。

那婆子要將功贖罪,有問的沒問的說了很多,將自己揣測的也說了不少,供出了郭氏的兄長郭從炎。

褚瑋倫給了郭氏娘家不少銀子,郭氏的兄長郭從炎用銀子買了官,現是挨著燕京的陽平州的同知,那道士原是他轄治州里清平觀的道士,早年犯了清規戒律,依道觀規條要處死的,是郭從炎替為說情得以撿回一條生命。

褚明錦滿腹怒火的同時,不由得起疑:「那道士當年犯的什麼事?」

馮丞斐讚許地看褚明錦,道:「當年之事看似與今日無關,溯本尋源,卻是大有關聯,寶寶,你怎麼想到這點的?」

「郭從炎不顧官聲救一個道士?顯然那道士所犯之事,即使不是直接跟他有關,也有間接的關係,抑或是當年他就藏了禍心,有意留下這麼一個人為已所用。若是當年就藏了這麼一個心思,實在讓心驚膽寒。」

「那道士當年所犯之事,雖然被郭從炎掩下了,不過我利用關係,還是查到了,他是在道觀中用兔子試驗牛痘。」

牛痘也即天花,在這個醫藥落後的時代,染上很難救治。

「好卑鄙狠毒的人!」褚明錦大聲痛罵,忽地想到一事,蘭氏的女兒褚明蕊就是染了痘毒沒有救過來的。

「格非,那道士犯這事是什麼時候?」

 褚明錦的指甲死死地掐進他的胳膊中,表情有些猙獰可怖,馮丞斐心驚,推開褚明錦,把她緊摟進懷裡,急切地問道:「怎麼啦?」

「你告訴我,那道士犯這事是什麼時候?」

「建元一年,距今十年。」

褚明蕊染痘死去恰是十年。

無需再查問,褚明蕊的死因昭然若揭,褚明錦目齜欲裂,面頰上的肌肉因極度憤怒而痙攣扭曲,握成拳頭的雙手格格作響。

「我要殺了她。」理智被怒火焚燬,褚明錦掙開馮丞斐的懷抱,朝門外衝去。

「寶寶,你站住,什麼事先跟我說。」看著目光灼紅如烈焰,口氣高昂淒厲之極的褚明錦,馮丞斐怎會放心給她跑出去,霎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褚明錦已經快瘋了,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她要殺了郭氏,替蘭姨娘報仇。

「寶寶,你要殺誰跟我說,我替你殺,先冷靜,慢慢和我說。」馮丞斐緊攥著褚明錦的手,他不能讓褚明錦去冒險。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褚明錦無法冷靜。

斑駁的老牆壁,破損殘缺的粉簷,頹倒焦黃的衰草枯塘,這些就是蘭氏的風貌,年僅三十一歲的蘭氏,居於錦繡之叢,一家子華衣美服,而她卻素衣薄簪,如暮年的老尼心如槁木地生活著。

若是褚明蕊活著,蘭氏怎會如此悲淒?

「寶寶,我是你夫君,不管什麼事,我一定替你辦。」馮丞斐不急於問話了,把褚明錦往屋里拉,單手倒了一杯水,端到她唇邊輕聲誘哄:「來,先喝口水。」

他的容色清淡,眼情安寧,輕輕地說著家常絮語一般的聲調,就彷彿天大的事,也有他頂著,不需得褚明錦操心的。

褚明錦深吸了口氣,緩緩平復了心心頭的怒火,道:「五姨娘的女兒明蕊就是染牛痘死的,十年前死的。」

「我明白了。」馮丞斐沉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追問,溫言道:「殺一個郭氏易如反掌,可是,你得想一下,你爹那邊怎麼交待。」

褚瑋倫寵郭氏如命,即使知道郭氏害死褚明蕊,肯定也不會給她殺郭氏的,若是她真殺了郭氏,因著馮丞斐的緣故,不能拿她如何,卻能為難褚陳氏與蘭氏。

「難道因為打老鼠忌著玉瓶,就放過她?」

「當然不能放過她,這事我來辦。」

馮丞斐眉頭一凝,滿室明黃的陽光中,秀色無雙的容顏閃過肅殺之氣,黑眸是不容輕忽的狠絕。

「什麼時辰了,還不開膳?」李懷瑾等不到主人到膳廳,過來催了。

葷素擺了一桌,褚明錦滿懷心事,無滋無味地吃著,吃得很慢。

「以往覺得你府裡的廚子做的菜不錯,今日怎麼覺得很難吃了。」李懷瑾用箸子夾了一塊肉,細嚼了片刻,搖頭歎氣。

馮丞斐見褚明錦面色鬱鬱,正在想法子要引開她的注意力,聽了李懷瑾的話靈機一動,道:「寶寶,你做的好吃,要不咱們自己去炒菜,你教我。」

「我也學習一二。」李懷瑾笑道,聲音雀躍。

有個李懷瑾在場,褚明錦不想進灶房。猶豫片刻,褚明錦對馮丞斐道:「今日有些倦,不想弄,鳳雙溪酒樓裡的廚子有很多菜式是我教的,你使個人去讓炒幾個菜送來。」

馮丞斐使了人去酒樓,三人也不吃飯了,閒聊說話等菜,李懷瑾笑道:「我上午去過鳳雙溪那個酒樓,鳳雙溪像換了個人似的,坐在櫃檯後面傻傻的。」

因為那傢伙昨晚當新郎了,褚明錦暗道,身體又覺得粘膩不舒服了。

「寶寶,哪不舒服?」馮丞斐一直看著褚明錦的,見她扭身體,關切地問道。

「沒哪不舒服。」褚明錦搖頭,哪說得出鳳雙溪把張若雨當作自己這個那個的話,悶悶地歎了口氣,問道:「格非,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原來的褚大小姐的?」

「昨日知道你失魂之時。」

「昨日才知道?我跟褚大小姐性情行事很相似嗎?」褚明錦大奇,難道鳳雙溪會把張若雨當成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應該不像。」馮丞斐有些赧顏。

「馮夫人,你就別糾纏這個問題了。」李懷瑾看不過去,替馮丞斐分辯道:「我們以前跟褚大小姐根本沒說幾句話,只是遇見時點頭致意。」

「嗯,正是。」馮丞斐點頭,道:「我跟她最近距離是新婚那夜,也只說過那一次話。」

因為不熟悉,所以沒發現,鳳雙溪會不會也與張若雨不熟悉,所以才誤以為自己的魂魄進了張若雨身體,張若雨就是自己?

可是,就算他再怎麼認為張若雨是自己,張若雨願意跟他這個那個,他也應該產生懷疑吧?自己喜歡格非他知道的吧?即便換了身體,一時間也不可能接受他的。

褚明錦滿腦子疑問,心中無限糾結了,就這樣放棄跟鳳雙溪合夥做生意了,不要與他往來了?

以往賺銀子是為了防患於未然,現在則是迫在眉睫了。

馮丞斐的身世是個不定時炸彈,說不準哪個時候他們就得離開朝堂,到得那時,褚陳氏和蘭氏就失了依仗了。

「格非,你們昨日不是新婚嗎?怎麼你夫人的臉色那麼難看?」李懷瑾悄聲問道。

再悄聲,三人一張桌子圍著,又不是咬著耳朵說話,褚明錦還是聽到了,李懷瑾說話的同時,還擠了擠眼睛,那意思似是在說不會是你無能沒讓你夫人快活到吧。

褚明錦又羞躁又氣惱,很想翻白眼,這位王爺未免也太好奇了,連他們床第之事都關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