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從炎認為褚明容能嫁鄭易理作平妻是天大的喜事,褚明容自忖殘花敗柳,得嫁入鄭家那樣的豪門貴閥為平妻也不錯,不假思索答應了,郭從炎又按鄭建業的吩咐,讓她瞞著郭氏,怕郭氏告訴褚瑋倫。
褚明錦與馮丞斐怎麼也料不到,聞人雄之死背後是這樣的隱情。此時,夫妻兩個陪在一邊,褚明錦暗暗傷神,馮丞斐雖則討厭褚明容,然尋思到底是褚明錦的妹妹,怎麼著想個辦法幫她免了死刑。
褚瑋倫見郭氏一直哭,再沒有個止住的時候,忍了傷心道:「如雲,別哭了,讓明容把事情的經過說一說,請王爺和格非幫忙想辦法。」
「姑爺,王爺,求你們幫忙想辦法。」郭氏收了淚,哽咽著跪了下去不住磕頭,不過幾下額頭便滲出血痕來。
褚明錦雖然恨極郭氏,此時見她愛女之心拳拳,也有些不忍,老爹站著不動,只能伸了手拉她起來,低聲道:「四姨娘,先讓明容把事情經過說一說,馮郎和王爺不會坐視不理的。」
「大小姐……」郭氏流淚不已。轉身看向褚明容,泣道:「明容,快些把經過跟你大姐和姐夫講。」
「大姐?姐夫?」褚明容眼光在馮丞斐與褚明錦身上移動,神色變幻,忽然淒聲大笑:「哈哈,沒什麼好說的,娘,那惡賊是我殺的,你們什麼都不用問。」
「明容,即便是你殺的,也把經過和你姐夫姐姐講一下,他們會想辦法保你無事的。」褚瑋倫見女兒愚頑,又氣又急。
「保我無事?能怎麼無事?」褚明容反問道:「能讓一切都沒發生嗎?能讓我還是清白之身嗎?」
這是哪來的理兒?我們欠你的?褚明錦氣極,想著褚明容遭此惡運,情緒激烈些難免,反覆吸氣,把到唇邊的怒罵嚥下,沉默著不開腔。
褚明容卻接著又道:「大姐既然疼我,好人做到底,讓妹妹嫁給馮侍郎作妾,好麼?」
馮丞斐無邊風華的眉眼打結,褚瑋倫面上紅紅白白,老臉沒地方埋,在馮丞斐發火前急忙開口,怒斥道:「別再給你姐夫姐姐添堵了,把事情經過說一下。」
褚明容不理他,緊盯著馮丞斐,多年愛戀,要致馮丞斐於死地,她心中還是有些不捨的,若是馮丞斐願意點這個頭,她就把鄭家的圖謀盡數說出來。
褚明錦見褚明容直勾勾看著馮丞斐,怒火霎那間在胸臆內點燃,褚明容這句無恥之極的問話挑起她的新仇舊恨,自己的夫郎被這般當物品掂記,自己的尊嚴被碾壓在腳下,這樣的姐妹,還理她做什麼?
「爹,我和馮郎先回去。」
李懷瑾聽得生氣著,正想開口說要走了,見褚明錦要走,一言不髮帶頭先走了出去,褚明錦不理褚瑋倫的挽留,拉了馮丞斐,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牢房潮濕發霉的濁氣在鼻息之間侵擾,兩側牆上掛著的油燈亮光隨著走動的氣流飄忽,帶來陰森沉重的氣息。三人走過長長的牢房走廊,快到走廊盡頭的大鐵門時,馮丞斐突然停下腳步,低聲道:「寶寶,君玉,褚明容有侍無恐,絲毫不擔心殺人償命的死罪,此事看來另有隱情,咱們趕快回去,在一邊悄悄聽聽……」
褚明錦與李懷瑾對視一眼,極快地點頭,三人放輕腳步,急忙往回走。
牢房裡面,褚瑋倫正在怒斥褚明容。
「你與你娘心思不正,害了自己,關你大姐什麼事?你大姐如今念著姐妹之情,還願意幫你,你不該這般不思悔悟不知感恩?」
「怎麼就是我們心術不正?」褚明容嚎啕大哭,「大姐如果不送那個惡賊回來,我何至於落得這麼慘。」
這理兒不是從心裡挖出來的,是從哪處糞便坑裡掏出來的,李懷瑾聽得不停搖頭,褚明錦不氣了,暗暗苦笑不已。
牢房裡面,褚瑋倫氣得週身顫抖,厲聲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女兒?你娘不找那惡賊污辱你大姐?褚家會與那惡賊有瓜葛?你大姐為保全褚家聲名,忍了委屈沒把那惡賊送到府衙,你還這般不識好歹,你若是不去柴房,會有今日禍事?去了,只要不是又愚又傻,能出什麼事?這跟你大姐有什麼關係?」
褚瑋倫罵到後面,聲音嘶啞,痛心疾首,李懷瑾點頭,褚明錦卻聽得心酸,老爹還是好的,可惜攤上這麼糊塗的母女。
「爹你如此捧著大姐,說她這好那好,不就因為她嫁了個好男人,有地位有名聲嗎?」褚明容冷笑了數聲,尖厲刻薄地道:「爹,總有一日,你會後悔今日對我這麼無情。」
馮丞斐眉頭一跳,褚明錦就在此時,也覺察到不對了。褚明容言下之意,是她有朝一日,還會比自己這個侍郎夫人地位更尊崇。
「明容,別頂撞你爹了,趕緊把事情經過說一下,你爹好找你大姐夫想辦法救你。」郭氏哀聲道。
「不用你們救。」褚明容得意地笑了幾聲,冷冷道:「娘你別看他們此時榮光,回過頭來,還得來求我救他們。」
聞人雄之死背後有陰謀!褚明錦看向馮丞斐,馮丞斐衝她和李懷瑾打了個手勢,三人靜悄悄走開。
走出牢房大門,李懷瑾搖頭不已。
「褚明錦,你們褚家這出的什麼奇葩啊?」
褚明錦沒理李懷瑾的冷嘲熱諷,馮丞斐也沒有接腔,三人沒有上褚家的馬車,緩緩地走著。
「明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褚明錦自言自語般道。
「又傻又瘋的,聲名什麼全沒了,還做著不可一世的白日夢。」李懷瑾嗤笑道。
「不是簡單的白日夢。」馮丞斐搖頭,沉思著道:「你們想想,就算她在做白日夢,可聞人雄的死是千真萬確的。」
聞人雄的死是千真萬確的,所以,褚明容即便是在做白日夢,也是有人給了她做夢的理由。
「娘你別看他們此時榮光,回過頭來,還得來求我救他們。」褚明錦低喃,學著褚明容剛才的說話,然後,臉刷地一下子變白了。
眼前平坦的青石板路在幻覺裡驟然間變成高山陡坡,溝深林密,張牙舞爪的巨獸朝他們張開血盆大口。耳中催命鼓角陣陣,似乎有人喊午時到斬,然後劊子手舉起寒光閃閃的大刀,被五花大綁著穿著白色囚衣的馮丞斐人頭落了地
褚明錦整個人無法自控地抽搐顫抖,額頭冒出顆顆冷汗。
馮丞斐在剛才已猜測到褚明容言語的背後是什麼,見褚明錦著慌,也顧不得是大街上,伸了手把她摟進懷裡,輕拭去汗珠,柔聲道:「不用慌,咱們已猜到了,想法對付就是。」
李懷瑾在褚明錦重複說出褚明容的話後,也猜到了,氣得狠狠跺腳,罵道:「這是要嫁禍給格非嗎?年紀小小的,跟她娘一樣的齷齪,褚明錦,你以後別再心軟了。」
怎麼可能再心軟?褚明錦此時只恨不得一刀捅死褚明容。
要構陷馮丞斐的,不肖說是鄭家,這個很容易推斷出。殺人要講證據,鄭家想必已跟褚明容講好了,褚明容將會做為馮丞斐殺人的人證。
「格非,對不起。」褚明錦有些淒然地看馮丞斐,自己的家人給他帶來這麼多麻煩,此次,不知能化解否?
「咱們夫妻一體,這說的什麼話?你把你夫郎當成只可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了,教我好生失望。」馮丞斐嘴上雖是責備,但眼底卻盈滿深切的寵溺。
李懷瑾被酸得牙齒都要掉了,忍不住道:「格非,褚明錦,你們要訴衷情,也等我不在時再說好不好?咱們快些回去,計議一下怎麼破解吧。」
怎麼破解呢?三人回到侍郎府,吃過晚飯,探討許久,仍是一籌莫展。
此事的關鍵在褚明容,要讓她改口不是沒可能,可馮丞斐不願意,連虛與委蛇都不想。
正苦思不得計時,下人來報,褚瑋倫到來。
都午夜了,褚瑋倫還過來,褚明容不是自誇著說不用他們救嗎?褚瑋倫還來做什麼?
「褚明錦,依我說,你娘家那些人,一個也別來往算了。」李懷瑾哼道,頗有些不想讓馮丞斐和褚明錦去見褚瑋倫之色。
老爹(岳父)來了,哪有避而不見之理,馮丞斐微笑著搖頭,拉了出褚明錦出去相迎。
夫妻兩個把褚瑋倫迎進廳中,褚明錦捧了茶遞給褚瑋倫,溫聲細語道:「爹,差人來喊女兒一聲,女兒回去就是。」
「爹不想給你四姨娘知道。」褚瑋倫拿起茶杯,狠灌了一口,喘了會兒粗氣,咬著牙道:「格非,錦兒,明容在你們走後……」
褚瑋倫講了褚明容的說話,前面的馮丞斐與褚明錦都知道,聽褚瑋倫說到後面,兩人對視了一眼,在心中默默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同時又頗感欣慰,褚瑋倫站在他們這邊的,倒免了日後糾結不安。
褚明容到底年輕,又張狂慣了,郭從炎吩咐她不得洩露半絲計劃,等公堂審訊時再裝出要包庇馮丞斐又沒包庇住的樣子,她看不得馮丞斐與褚明錦夫妻恩愛,強忍著沒說出謀算,卻忍不住言語輕蔑,褚明錦與馮丞斐聽出來了,褚瑋倫人生經驗更加豐富,略略思索,也覺出不對來,遂言語試探,雖打聽不到全部,卻聽出來了,褚明容進牢房前,與郭從炎見過面。
「明容自己是想不出要嫁禍給格非的,看來,那惡賊的死也不是她所為,與郭從炎有關。」褚瑋倫道,看著馮丞斐。眼帶愧疚。
褚明錦聽說郭從炎牽涉其中,想起蘭姨娘的事,恨得牙齒咬得格格響。
「我這幾年給了他不少銀子,少說也有十來萬兩,不知他為何還要反咬一口。」褚瑋倫又恨又傷心,夏家在虎視眈眈,馮丞斐現是褚家女婿,褚家的依仗,馮丞斐出事,褚家也岌岌可危。且女婿涉嫌殺人,三女兒又牽扯進這樣的醜聞,此案過後,褚家大廈倒塌顯而易見。褚瑋倫想,三女兒沒有一絲成算,看不透,他不信郭從炎也看不出此中危機。
郭從炎為什麼要反咬一口?想必是對蘭氏還不死心,褚明錦與馮丞斐相視一眼,褚明錦緩緩道:「爹,你知道女兒為什麼懷疑四姨娘害死明蕊嗎?」
褚明錦把道士試驗牛痘,郭從炎保道士一事說了出來。
褚瑋倫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為自己識人不明羞慚,好半晌喃喃道:「可是,郭氏真的沒有害明蕊的必要。」
「郭氏也許沒有害明蕊的必要,郭從炎卻不是了。」褚明錦咬了咬牙,道:「爹,你發誓,等下聽到的,永不說出去。」
……
「黑燈瞎火的,蘭姨娘為什麼不辯真偽,女兒就說不清了,那道士現在信王府關著,爹可以過去問他,另,我蘭姨娘是不會說謊的,爹有沒有在那時偷偷回來?」
「寶寶,別說了。」馮丞斐大聲喝道,褚明錦從激憤中回神,看到褚瑋倫的神色,嚇得大喊:「爹,爹,你說話。」
褚瑋倫雙眼血紅,冒血般的紅,臉頰的肌肉一顫一顫急劇跳動著,而一雙攥成拳頭的手,青筋突起,手心在往外滲血,很快很快地淌著血。
「爹,爹,你說話。」褚明錦搖褚瑋倫,褚瑋倫一口血噴出,轟地一聲整個人倒地,無聲無息。
「格非,爹這是怎麼啦?」褚明錦急得大喊,雖不是自己親爹,可因與自己這具身體血脈相連,不知不覺中,也當成親爹了。
「別急,爹這應該是怒火攻心,你去喊個人上君玉府上找太醫過來。」馮丞斐鎮定地指揮著,一面把褚瑋倫翻過去,臉朝上平躺地上。
侍郎府急成一團,褚府裡,此時,郭氏的院子裡,西廂中燈火閃爍,兩顆離得很近的腦袋正在竊竊私語。
褚瑋倫起了疑,言語試探,郭氏聽得褚明容進牢房前見過郭從炎,聽得褚明容說她不會有事,不需求馮丞斐救她,回家後又疑又憂,左思右想,使人到娘家看郭從炎在家嗎,若是在家,讓來褚府一趟。
郭從炎自攀上鄭家後,一心做著飛黃騰達的美夢,對同知官位也不看在眼裡了,仗著背景硬,更不把上司放在眼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此時沒在陽平州,在燕京城裡褚瑋倫給郭家買的那一處大宅子呆著,郭氏使人找他,他也要打探褚府的反應,連夜過來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郭從炎要使妹子安心,亦且認為圖謀已成,不擔心了,把隱情一一道出,郭氏當場跳起來。
「哥,你好糊塗,鄭家是什麼門楣?公堂之上審訊,還有什麼能掩飾的?明容曾給聞人雄污辱一事勢必傳開,鄭家怎麼可能迎明容進門?」
「這個?」郭從炎有些回答不上。
郭氏哭起來,道:「嫁禍成功,馮丞斐人頭落地,明容也討不了好處,褚家出此醜聞,只怕……只怕老爺回天乏力,商號倒閉只在早晚了。」
褚家商號倒閉是肯定的,郭從炎就是要褚家倒閉,然後乘機作亂,佔有蘭氏。當下冷哼道:「倒閉就倒閉,你哥哥我高官得做,還少得了你的好處?到那時,你也別陪著褚瑋倫受苦了,另找一戶好人家嫁了,照樣享受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