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雙溪之前去銅陵進貨,回來後只美食會那天見了褚明錦一面,連話都沒說上,這些日子魂牽夢縈,剛才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心道這等大事,需得找褚明錦商量一下,還有這地契真假要找衙門證實,褚明錦是侍郎夫人,行事方便,田地在哪裡好不好,也要去查看一下。
褚明錦比自己懂得多,沒有她同行不妥。
鳳雙溪找了這麼多個借口,不過是想見褚明錦,乃是潛意識裡醉翁之意不在酒。
馮丞斐昨日從楊府接了褚明錦回家,見她心情不好忙著安撫她,後來安撫到床上去了,還沒來得及告訴褚明錦,鳳雙溪以為褚瑋倫是他殺父滅門仇人,要她避著鳳雙溪。
褚明錦聽得酒樓夥計說鳳雙溪找自己有事,尋思這麼多天不見面,張若雨跟鳳雙溪的感情應該定下來,自己再露面沒關係的,投資了那麼多銀子,也得去關心一下進項了,遂往酒樓而去。
侍郎府的馬車讓李懷瑾用了,轎子給馮丞斐坐著上朝了,褚明錦步行著前往酒樓的。
禍事已遠去,替蘭姨娘報仇了,昨晚又舒服得緊,褚明錦這日週身上下通體舒暢,整個人浸泡在愉悅中。鳳雙溪見到她時,她一雙明眸比之前更顯清澈,睿敏中卻又有初沐歡-情的柔媚。
這脈脈風情是馮丞斐帶來的變化,想到褚明錦的身體如艷麗的花朵在馮丞斐身下綻放,鳳雙溪胸腔裡有一團火在燃燒,灼烈殘忍地一直燒到他心臟深處去。
視線相撞,褚明錦微微一笑,道:「鳳兄。」
「不怕我拐著你的銀子跑了?不使人請你,就不來了?」鳳雙溪繃著臉陰沉沉道。
褚明錦無奈地笑了笑,委實難以相信,鳳雙溪喜歡過自己。
鳳雙溪哪只是喜歡過褚明錦,他從來就沒停止過喜歡她,此刻他的臉是一片漠然之色,身體裡面卻是一陣冷一陣熱,有沉積千萬年的極寒冰河與正在洶湧噴發的火山岩漿在激烈碰撞,激起一道道蝕骨的熱潮衝擊著他的大腦,褚明錦若是有半分在意他,稍微細心觀察,就能看到鳳雙溪的手在顫抖,而鼻翼,則比平時動得厲害,他在吸氣,想把那淺淡的褚明錦的氣息多聞片刻,深深地印進腦海裡。
「找我來,是要告訴我賺了多少銀子嗎?」褚明錦問道。
「帳本一會我拿給你看,今天先說別的事。」鳳雙溪往樓梯那邊走,那意思,是要帶褚明錦進後院詳談。
吃飯的那個灰衣人眉頭一跳,褚明錦和鳳雙溪若是進後院,那事要行得天衣無縫絲毫不引人懷疑就有些難度了。
灰衣人心念轉動間,聽得那頭褚明錦笑道:「鳳兄,咱們就坐大堂說話吧,小秦,給我們徹一壺茶來。」
後院是鳳雙溪的住處,褚明錦要避嫌疑,不想進去與鳳雙溪孤男寡女獨處。
世事難料,誰也不知平靜之下,竟是暗流激湧,謹慎避禍,卻反而招災。
褚明錦要坐大堂,鳳雙溪知曉她的心思,心頭黯然,也不反對,轉過身跟在褚明錦後面,兩人在大堂一側坐定。
鳳雙溪把自己記下的地契信息拿給褚明錦看,褚明錦認繁體字有些困難,看得久了些,小二上茶了,她還在看,鳳雙溪那雙深沉冰冷的眸子看似漠然無情地平視著前方,實則眼角瞬也不瞬地看著褚明錦,
那個灰衣客人起身往櫃檯走去,經過他們的桌子時,指尖輕彈,一縷粉末飄進褚明錦面前的杯子裡。
茶水微微蕩漾,片刻之後,平靜如故,波紋不復見。
以物易物的利潤顯而易見,田地在古代跟現在的房產一樣,是增值物業,褚明錦沉吟片刻問道:「鳳兄,你覺得這樁生意能做嗎?」
「只要證實了那些田地確是聞天所有,這生意便能考慮,咱們若想不帶風險地做成這一筆生意,可以先堪查那些地,請人估了價,找好買主,簽個三方買賣。」
有道理,褚明錦點頭,剛才走路來的,有些渴了,拿起茶杯喝茶,才喝得一口,皺眉道:「這是白露茶?怎麼這麼難喝?」
「難喝嗎?」鳳雙溪冷笑,道:「我記得那日麵館中,那泛黃沒有茶味的茶你一大碗喝完也沒嫌棄,看來當了幾天侍郎夫人,嘴刁了,品味高貴了。」
褚明錦訕訕一笑,端起茶杯喝完杯裡的茶,心頭有些赧然,也許是的,跟著馮丞斐身邊,吃食噲精噲細,忒講究了。
「你現在出來一趟不易,要不,今日咱們就去衙門查一下,若是這些地真是聞天名下的,且不是剛轉到他名下的,就去地頭上考察一下,把這事先初步定下來。」
褚明錦不想到處走,轉念一想,鳳雙溪衙門裡沒人,方會提出讓自己陪他走一趟,遂點了點頭。
鳳雙溪說,管田地的不是燕京府,而是倉糧署,褚明錦哦了一聲,心道這個倉糧署,也許就是現代的國土局。
在倉糧署,一辦事人員接待了他們,吱吱唔唔著,鳳雙溪遞了一塊十兩足錠銀元寶過去,那人瞬間眉開眼笑,不等褚明錦亮出馮丞斐的名字,笑容滿面道:「兩位稍等,我去搬記錄出來找找。」
「這麼容易!」褚明錦嘀咕,早知道用銀子能搞定,就不來了。
鳳雙溪冷哼一聲道:「怎麼?用不著亮出你侍郎夫人的身份,不夠面子?」
褚明錦給噎得慌,靜默半晌,自已開解自己,跟鳳雙溪生悶氣,那是給自己添堵,悶氣散了,反打趣道:「你叫錯了,我如今是尚書夫人了。」
鳳雙溪唇角微挑,像是在笑,卻無聲無息。
兩人靜靜等著,約一盎茶工夫,那辦事人員出來了,抱著一大包檔案。
「你們要查的,是這個年份的,我看看。」
那人從沉暗的微微泛黃的袋子裡拿出一迭同樣泛黃的紙張,一張張翻過,然後拿出其中幾張,道:「是這些了,天祐六年過的地契,所有人是聞傑,元豐三年來辦過承繼,理由是聞傑病逝,所有人變更為其子聞天。」
鳳雙溪道了謝,與褚明錦出了倉糧署。
「看來沒問題,聞天父親在世時就擁有的,不是為了設套騙我們剛買的。」鳳雙溪道,褚明錦贊同地點了點頭,兩人步履輕快,在他們看不到的背後,那個辦事人員在拭額頭的汗,好半晌,把那幾張挑出來單獨放,其他的裝回袋子裡。
褚明錦自己就曾造過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小冊子勾騙吸引李懷瑾的注意力,剛才卻沒有注意到那辦事人員拿出來的那幾張紙,與其他的略微不同,只因為,怎麼也不會去想,這是一個局,九五之尊的皇帝親自給她設的局。
為了使這個局沒有破綻,免使愛子李懷瑾發現怪責自己,皇帝可謂用心良苦了。
「那田地你請人去看一下,我就不去了。」褚明錦對鳳雙溪道。
鳳雙溪是很想找借口與褚明錦多呆一會兒的,沉默著不回答,想著怎麼讓褚明錦陪他一起去看。
褚明錦拱手正要告辭,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傾斜,瞬間失去知覺。
「大寶……」鳳雙溪失聲驚叫,雙臂張開,褚明錦的身體滑落進了他的懷中。「大寶,大寶你怎麼樣?」
「公子,以前我妹子也突然暈倒過,大夫說最好是平放免使心跳壓抑,片刻心跳平復,便能醒來,公子還是把這位姑娘先平放吧。」一過路的婦人熱心地對鳳雙溪道,手指指向一邊倉糧署的台階,從鳳雙溪雙臂中半攬過褚明錦
跌落在他懷裡的身體柳條一般綿軟,溫熱而又輕柔,鳳雙溪在那一瞬間忽然之間就愣住了。婦人把褚明錦從他懷中攬走了,他還張著雙臂直怔怔的。
我竟然抱到大寶了!鳳雙溪身體發顫,沒有一觸即離的遺憾,只有海嘯襲境的震撼與混亂,滔天巨浪將他甩入迅猛的洪濤中,帶來讓人顫慄的瘋狂與恐怖。
「真能平躺一會就自行醒來?」也許很久,也許一瞬,鳳雙溪從迷亂中醒來,焦灼地問那個過路婦人。
「是的,以前我妹妹就是這樣,我看這位姑娘剛才也是好好的突然暈倒的。」
褚明錦靜靜地躺在青石台階上,秀麗的的容顏在暈眩中顯得有些蒼白,蝶翅一般黑濃的睫毛遮住了一雙剪水秋瞳,冰雪凝成的肌膚渲染著謫仙一般的清冷虛無。
鳳雙溪一眨不眨地看著,想把這清洌出塵的容顏印在腦海裡,想褚明錦快些醒來,又想她不要醒來,自己可以多看一眼,他伸了手想摸上眼前日思夜夢的臉,卻顫抖著久久不敢撫上。
她是有夫之婦,還是仇人的女兒,自己應該立刻遠遠地離開她的。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擔憂掩蓋了想多看褚明錦兩眼的渴念,那個婦人一直在旁邊沒有離開,鳳雙溪看向她,懇求道:「勞煩大姐幫忙上醫館找個大夫來,可好?」說完遞過一兩銀子,他想抱著褚明錦上醫館的,可那婦人說要平放。
而且,即便是救護也不應該在褚明錦不同意暈迷中的情況下觸及到她的身體,鳳雙溪還謹守著,這個時候,他一點齷齪的念頭都沒有——趁著褚明錦暈迷人事不醒,佔有她的念頭。
「好的。」婦人應下。
鳳雙溪感激地道謝,惶急擔心之中,他沒有想到,這一處街道很偏僻,這麼久連一個行人經過都沒有,那個婦人怎麼出現得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