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交流

  花楠一哆嗦,左腳撐地,麻利兒地領著摩托轉了半圈,使勁一踩油門,轟地一聲躥進大道,跟被孫悟空追著的妖怪似的,一路噴著黑煙兒,跑了。

  直到騎出去二里地了,他肚子裡還一個勁兒地念叨:千萬別被他看見,千萬別被他看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心虛,但就是嚇得腿肚子都快轉筋了,一顆心也呼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只要剎個車就鐵定得飛出去掉在馬路上。

  花楠想,老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年提著西瓜刀砍人的時候心都沒這麼跳過,真被梁笙一通皮帶抽怕了?又一琢磨,那天被抽的時候老子也沒嚇成這慫樣兒啊,這是突然反應過味兒來了?

  他琢磨半天也沒想出個結果,反而因為騎車不專心,差點兒撞到一輛出租的車屁股。他趕緊定了定神兒,老老實實地握著車把往家趕,又心說管他為什麼怕呢,老子打死都不承認不就得了?

  梁笙剛剛進門,就聽見了極具穿透力的一聲油門兒轟響,他心裡一突,想了想,把人重新放回地上,掏出手機給花楠打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呼叫自動轉入語音信箱。

  他心裡又一突,趕緊再發了條兒短信:「臭小子幹嘛呢?」

  一個小時之後,花楠才回他:「浴缸裡睡著了。哈哈。」

  梁笙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又翻了幾次身,還是從床上坐起來,彎腰撿起襯衫穿上。

  旁邊的女人也跟著他起身,柔弱無骨的漂亮小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揉了揉,柔聲勸道:「累了一天了,就別趕回去了吧。」

  梁笙搖搖頭,站起來穿好褲子,又把領帶重新打好:「最近忙。不用送我了,睡吧。」

  女人答應一聲,跪在床上替他把領子折下來整理好,又依依不捨地拉住他手,水一樣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梁笙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印下一吻,親完了又趕緊退後一步,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了韓素的電話。

  韓素第二天就奉命跑來做說客了。

  花楠這幾天正練雕花兒,切半個西瓜拿刻刀雕,先雕出綠底兒白花兒的,鏟掉一層皮兒後,再雕白底兒紅花兒的,最後把皮兒都鏟掉,用小刀把瓤切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從方片開始,到紅桃,到黑桃,到草花,再到桃花,玫瑰,最後是渾圓的一個小球兒。

  他使慣了砍刀,小刀還不太利索,練了幾天才練到紅桃。於是廚房的流理台上,花楠和韓素一人佔著一邊兒,倆人一個切瓜一個吃瓜,中間的冰盤上還鎮著大大小小的桃心兒,乍一看還挺浪漫。

  韓素嚼著桃心兒西瓜,從國際多極分化的現今形勢說起,到國家分設各部各司其職,再到一個市長後頭還跟著好幾個副市長分管各個部門,洋洋灑灑地侃了四十多分鐘,突然就思維發散了一下:「其實呢,笙哥身邊兒的情況也是差不多的。你看,跟道兒上人應酬時帶的人,和跟官場上的人應酬時帶的人就肯定不一樣,就跟聽演唱會和聽歌劇穿不同的衣服似的,是吧?那都是擺著給別人看的,有需要順手就用用,沒誰當真。」

  花楠頻頻點頭:「嗯嗯。」

  韓素趕緊趁熱打鐵:「但是自個兒喜歡的就得好好收著,不派什麼用場,就是看著心裡就美。」頓了頓又補充,「那就不是幾年的事兒了,那是奔著一輩子去的。」

  花楠手上削著西瓜,也不知道聽沒聽他說話。

  韓素決定挑明白點兒:「昨晚上那個不是什麼要緊的人,你彆氣笙哥。不過笙哥的身份也決定了,他身邊兒肯定不止一個人。」

  花楠沒接茬兒,把最後一片兒紅心放在盤子裡,又招呼韓素:「我都切了這麼多了,你使勁兒吃啊!」

  韓素看看他,一推盤子:「不吃了!我過來這麼一會兒都走了兩趟腎了,等會兒再吃出個尿頻尿急尿不盡來怎麼辦!你趕緊給個痛快話兒不行啊?生不生他的氣!」

  花楠擦擦手坐下,眼睛裡竟然閃著點兒奸詐:「我要早給你痛快話兒了,你能幫我吃那麼多麼?我待會兒把這些榨汁兒,你把西瓜汁帶走,成不?」

  韓素無奈地瞪他一眼:「怕了你了,說!」

  花楠聳聳肩:「我早就知道他身邊兒不止一個人,要不他不過來的時候去哪?不過昨晚上我第一次見著,他又沒進門兒就給人抱起來了,才把我嚇了一跳。回來想想,覺得像是偷看了別人洗澡似的,特不好意思。生氣什麼的,倒是真沒有。」

  韓素睜大眼睛:「沒有?你不是跟笙哥處得挺好的麼?」

  花楠一挑眉:「挺好我不還是叫他笙哥麼?說白了,我就是替我家那倆禍害賣屁股還債的。他幹我,我挺樂意,他不幹我幹別人,我也不會心裡憋氣。統共就五年的事兒,好好過不行麼?」

  韓素瞪著眼睛看著他,好半天才擺擺手:「行了去榨汁兒吧,對了,手機給我。」

  花楠掏出愛瘋遞給他,端著盤子起身:「幹嘛?」

  韓素隨口道:「給你下個微信。」

  花楠哦一聲:「我也就用手機發短信打電話,你給我下了我也用不上。」

  韓素下了個Find my phone藏在文件夾裡,又跟新買的ipad做了一下關聯,心說老娘這是給自己下的,笙哥再想知道你看見什麼就自己查去,吃醋還是生氣你們自己解決,別再打擾老娘的夜生活了!

  花楠不生氣,笙哥很鬱悶。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做低伏小死皮賴臉的準備,等的就是韓素表達清楚他後宮佳麗無數的現狀後,帶回一個臭小子心裡不舒服的反饋,梁笙再閃亮登場,用溫柔甜蜜加適當暴力把小狗崽子收拾利索了,事後摟著人,一字一頓地來一句,不管我身邊來來去去多少人,你永遠是最特別的。

  妥妥兒地搞定。

  梁笙向來是個好情人,各種風格各類語言的情話也說過不少,「最特別」這個定語他並不是第一次用。但他覺得,要是對花楠說的話,他肯定說得倍兒真心實意,24K限量保值。

  可是花楠說他不生氣。

  那感覺,就像你信心十足地抬高了腿上台階兒,結果前頭卻是一片平地。

  啪嚓一下就摔了一臉血。

  涉及自家老大逼良為娼的黑歷史,韓素沒敢提花楠「賣屁股還債」的那一段兒,只陪著小心轉達了花楠「撞破姦情」時的心情,以及他對「幹屁股」的看法。

  梁笙面無表情地聽著,心裡有個小人兒氣吼吼地滿屋砸東西:偷看個屁啊!洗澡個屁啊!不好意思個屁啊!平常那麼沒羞沒臊的,現在你說句在乎能死啊!

  但老大還是要有老大的風度。他不動聲色地聽完韓素的匯報,接過挨拍的,從牙縫兒裡擠出殺氣十足的七個字兒:「操不熟的狗崽子!」

  雖然他想要的結果就是花楠不生氣,但過程不能省略。生氣代表著在乎,代表著心裡有他。梁笙自認為花楠跟他這八九個月裡,他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好幾樣兒。倆人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床上也交流得倍兒和諧,就算這小子再怎麼沒心沒肺,這麼長時間下來,也該知道投桃報李了。

  可他硬是沒反應。

  梁笙不住冷笑,行啊,不是不生氣嗎,不是知道他不過去的時候身邊兒有人嗎?他就冷著他了!他倒要看看,這狗崽子還能不在乎多久!

  於是一場由梁笙單方面宣佈的冷戰,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