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巧戲惑聞

  覆蓋了半張臉的紫色軟錦離她如此的近,她甚至能夠從他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影子,紅唇因獰笑而更顯詭媚,屈了一條腿輕輕磨蹭著她的腿。威脅還在繼續:「要說實話,還是想嘗嘗我的手段?」

 

  常歡頭暈腦漲,濃烈熏香彷彿填滿了她的身體,熾熱從被磨蹭的那條腿上傳來,直傳上腰腹,傳至胸口,那怪異的感覺她不是第一次經歷,與師傅親近時也常常出現。

  可是即便頭暈她也清楚,面前的人不是師傅,而是一個帶給她噩夢的惡魔,弒父傷兄的惡魔!再次使用卑劣的手段來逼迫自己,想知道師傅的意圖嗎?可笑!意圖便是要探你虛實,便是要將你扳倒,便是要殺了你!能告訴你麼?

  強忍住身體不適,常歡不屑開口:「他有什麼意圖我管不著!」

  蕭傾城嗤笑,手指捏上常歡下巴:「不願說?」

  常歡忿然:「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問我有關他的事情,我和他馬上就沒關係了!」

  蕭傾城眼神一怔:「什麼意思?」

  輪到常歡嗤笑:「什麼意思我想你比我明白,你還真是費盡心機啊,故意打傷玄月,讓她去勾引我師傅,讓她來離間我們師徒是麼?」驀地咬緊牙關:「很好,你成功了,我師傅同情她了,可憐她了,喜歡她了,昨晚還為了她開口斥我了!」臉上頓現怨怒,並非全是虛情,想起昨日事件,鼻中狠狠哼了一聲。

  蕭傾城眼睛瞬間幽深,邪氣隱隱浮現,手指扣上常歡喉嚨,低道:「你說的是事實?」

 

  常歡別開眼睛,空茫望著紫紗牆,冷聲道:「莫裝蒜了,留宮不成,玄月現身,千方百計把我從師傅身邊弄走,你不是問我他怎會改了主意麼?我告訴你,現在他要為了玄月留在京城!你的手段果然非凡啊!」

  蕭傾城靜靜瞧著她默了一陣,忽地笑道:「下次撒謊,若想叫人相信,眼珠子就不要轉來轉去。」

  常歡眼皮一跳,未作聲。

  他得意道:「你師傅昨日來時,瘤你也入院為師,怎的一夜間就鬧翻了?」

  「嘁!」常歡嗤鼻,鎮定對上他的眼睛,相視片刻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沒有心思再陪你玩這個遊戲,」倏爾嘴角一撇,狀似自語發洩:「當我是沒長大的孩子,還要拴著我?難道我離開他就活不下去了麼?為了一個心懷鬼胎的玄月,置多年師徒情誼於不顧,這樣的師傅,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面具下的眼睛明顯一亮,撐著的半身忽然俯低,將常歡壓了個結實,熱息柔聲又噴到耳邊:「原來是你生氣了。」

  常歡只覺氣急心跳,全身都被他壓滿,手腳無力想動動不了,拚命扭著脖子避開他的嘴,口中仍硬道:「我有必要生氣麼?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子,喜歡我常歡的多得是!」

 

  蕭傾城好像非常開心,抽著肩膀悶笑個不停:「沒錯沒錯,我瞧韓端就很喜歡你呢,你倆不是相處的挺好麼?」

  聽到韓端的名字,常歡驀地一震,半晌才反應過來,眼睛眨了又眨,腦子轉了又轉,緩聲道:「哦…我和他…你也看出來了?」

  蕭傾城抬起頭,伸手捏了捏常歡的臉蛋,嗔道:「我怎麼突然不討厭你了呢?難道是…愛屋及烏?」

  常歡心中作嘔,面上仍不動聲色,冷聲道:「我仍然憎你,你害了我哥哥,我總有一日要為他報仇!」

  蕭傾城被這句話逗得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我一定等著你來報仇,」忽然眼波一飄,手指在常歡唇上撫過,柔道:「不如,現在就報?」

  「你滾開!」常歡無比厭惡地扭過頭去。

  蕭傾城嗤鼻:「碰你我還嫌噁心呢,蠢丫頭。」

  常歡喘著粗氣定了定神,不想再惹他發瘋,迅速轉移話題道:「既然我師傅答應入院了,那就先恭喜你如願以償,只不過……」

  「不過什麼?」

  常歡冷笑:「你使玄月離間我和師傅是個大錯,因為玄月她確實喜歡我師傅,而且他們現在相處的很好,恐怕你又要費心了!」

  蕭傾城眼內幽潮再起,低道:「我沒有差她去做任何事。這個賤人!恨我打了她麼?」

 

  話音剛落,紗外珠簾一動,婢女道:「娘娘,右相張之庭與千山藍兮求見。」

  常歡一陣激動,師傅來救自己了!嘴巴還沒張開,倏地又被摀住,蕭傾城對外道:「哀家身體不適,要休息了,有事明日再奏。」語聲溫婉動聽,竟與那太后嗓音一模一樣。

  

  「是。」

  見常歡愕然瞪大眼睛,蕭傾城放開手,聲音回轉嘖嘖道:「你這師傅真是護徒心切,太后宣你進宮他也有本事尋來。」

  常歡做戲到底:「哼,他就會拿我當孩子看。」

  「是啊,你還是個孩子。」蕭傾城唇揚笑綻:「丞相都尋上門了,我也留你不住,去吧。」說罷翻躺一旁,左手肘又支住下頷,看常歡艱難挪了幾挪還是起不來,諷道:「以為你真耐得住香呢!」猛地探出右手貼上她的腰。

  腰間一刺,常歡吃痛挺身坐起,忽覺身上又有了力氣,連忙翻身下榻,哆嗦了一氣才站穩了腳,手捂上鼻子悶道:「我走了。」

  蕭傾城撇撇嘴:「今日幾時入院,我去候著你們。」

  「不知道!」常歡沒好氣,扭頭向紗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你要對付玄月麼?」

 

  紅唇彎起:「你倒會替我操心,誰說我要對付她?」

  常歡挑挑眉,手突然指向他背後紗牆:「那裡有人。」

  「怎樣?」蕭傾城撩起自己的發稍軟在榻上,一副沒有骨頭的模樣。

  「是…是太后?」常歡終是沒按住好奇。

  紅唇弧度擴大:「喜歡聽那聲音麼?要不要進去試試?」

  常歡猛嚥下一口口水,轉身扯開紗帳大步跨出,聽身後微不可聞一聲輕笑。

 

  腿腳不甚利落的走出了拱門,聽甬道外端隱有怒吼,再走幾步細聽,果然又是一個熟悉的粗聲大嗓:

  「本相有急事稟奏太后,你個奴才竟敢攔我!」

  「右相息怒啊,太后真的休息了。」婢女聲音帶了哭腔。

  常歡緊邁幾步出了甬道,見芳華外殿地上跪著一人,是那傳話奴婢。立著兩人,緊皺眉頭,面有焦色的是師傅,旁邊一個背著手的官服老頭,長得虎目寬鼻,唇下蓄著長鬚,煞是威風地正在發火,他便是那…張之庭?

  常歡輕喚:「師傅。」

  怒聲戛然而止,兩人同時抬眼望向她。藍兮神色明顯一鬆,伸手急道:「歡兒,你怎樣?」

 

  常歡並沒有奔向他,因為腿還有些軟,不敢走得太快,也因為方才與蕭對話時,她又想起了昨日的不快。

  狀似娉婷地緩步上前,明見藍兮手伸向自己,卻並沒去接,微笑道:「沒事啊,太后與我說了會話,已經休息了。」

  藍兮疑惑望望常歡,手臂僵硬地轉向身邊人道:「那…歡兒來拜見張相。」

  常歡心中騰起感激,為故交之子兩次施出援手,這張相倒是個仗義之人,忙彎身恭敬道:「常歡見過張相。」

  「嗯。」張之庭捋鬚點了點頭,轉而向那婢女道:「既然太后已經休息,本相就不打擾了,明日再來請安吧。」

  婢女見他原先堅決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大氣也不敢出,唯唯稱是。

  三人踏出殿門,早有軟轎候在外面。張之庭不上轎,緩步向前踱去,藍兮與常歡自然跟在身後。拐進花圃間寬道,張之庭回頭望瞭望,芳華殿已看不見,頓了腳步道:「常姑娘,太后尋你何事啊?」

  常歡看了藍兮一眼,見藍兮向她點頭,便向前躬身道:「太后尋民女來說話解悶。」

  「解悶?」張之庭目露疑惑,「都說了些什麼?」

  「唔,說說一心三用如何練成。」常歡畢恭畢敬地…說著謊話。真實情況若說給這三朝元老,當朝右相聽,他會做何反應?不可冒險,還是留著先說於師傅聽罷。

  張之庭沉吟一陣,微微頷首:「只要你無事就好。」

  常歡聽到這句略帶了關心的話語,有些感動,忙再次躬身,真心道:「張相壽宴解圍,常歡感激不盡。」

  「嗯。你倒是聰明。」張之庭露了笑容,眼光兩處一飄,壓低聲道:「夢白是你養父?」

  

  常歡點了點頭。聽他呵呵笑出聲來:「夏國第一才子怎的儘教你些街頭耍寶的手藝?」

  常歡愕然,既而「唰」地紅了臉,老頭那日果然不光是來解圍,也是真心瞧不起那些噱頭。

  藍兮側身牽住了常歡的手,向張之庭道:「多謝大人那日相助。」

  張之庭大手一揮:「噯,你這傻小子事先也不明說,還要我看你眼色,哈哈哈!」

  藍兮微笑:「晚輩失禮了。」

  張之庭沖轎伕招招手:「此處不是說話地,我還要去參見皇上,你們先回去吧,過幾日到我府中來一趟。」倏地深望了藍兮一眼,「有事再議。」

  藍兮常歡施禮,恭送張之庭上轎離去。

  師徒二人同乘一轎出了宮門,換乘馬車駛回客棧。藍兮緊握著常歡的手,眼睛始終不離她的臉,偶爾瞄到她豎了領的脖子,眼中立時一陣刺痛。於是常歡不說話,他也沒開口,就這麼默默無聲行了一路。

  回到客棧,常歡自回房中收拾包袱,藍兮站她身後,見她在床邊忙來忙去,幾番猶豫,輕咳一聲道:「歡兒,太后沒有為難你吧。」

  常歡手下不停,平靜道:「沒有。」

  頭也不回,聲音冷淡,早上起床時她可不是這個態度。藍兮不想再看,可眼睛就偏偏忍不住往她脖子瞄去,領子豎起,什麼也看不到,可他還是煩躁,脫口便道:「沒有就好,那為師想問你一事。」

  常歡回頭:「我也有一事想問師傅。」

  「你先說。」藍兮吸了一口氣。

  常歡絲毫沒跟他客氣,直接道:「師傅把玄月姑娘送去哪了?」

  藍兮道:「不知,她自行離去了。」

  常歡疑惑:「自己走了?她會這麼省心?」

  藍兮有些不耐:「你就想問這個?」

  常歡一揚下巴:「是啊,我就想問這個,我還想問你,如果她再可憐巴巴的跑來尋你,你預備怎麼辦?」

  下巴揚開,紅斑現出,又撞進藍兮眼中,怒氣便再也壓抑不住:「為師不想你答你這麼幼稚的問題,你昨晚去哪了!」

  常歡一愣:「昨晚…」倏爾腰桿挺起:「我喝酒了怎樣?」

  「怎樣?」藍兮咬牙,「喝酒後你做了什麼?」

  常歡眨眨眼:「呃…不記得了。」

  藍兮一步上前掐住她雙肩,低吼道:「不記得了?你說你不記得了?你脖子上的…吸痕哪來的!」

  這二字一出,常歡徹底呆了,探手摸摸脖子,喃道:「吸…吸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