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平地雷起

  常歡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使藍兮心中痛意更甚,她真的不記得了麼,又或者……只是掩飾?

  不由自主再次想起昨夜情景,那人不知幾時將她找到,不知與她在一起呆了多久,不知對她還做了些什麼?抱以真誠信任,還以暗地偷香,這就是歡兒口中所謂的朋友麼?這些念頭像毒蛇一般緊緊纏住藍兮的思緒,他不願想卻心不由己,猜測衍生出百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讓他心碎。

  常歡瞥他一眼,越過他走到門口鏡前歪頭照了照,心裡咯登一下,不是吸痕又是什麼呢?雖說邊上有擦傷跡象,可那吮吸出的印子已變了紫紅,一眼就能分清。

  手指在頸側摩來挲去,常歡攏著眉毛又緩緩走回藍兮身邊,眯起眼睛似在盯他,實是正在努力回憶,昨晚一氣之下,跑去了內城河堤,喝了一小罈酒,之後……有人來尋自己……隨著摩挲翻起了片段回憶,熾烈唇舌的追逐,激情身軀的糾纏,還有……她倏地抬手摸了摸後腦:「真疼。」

  藍兮長呼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怎麼,你想起來了?」

  常歡皺皺鼻子,不在意道:「你也喝多了?」

  藍兮一愣,「什麼?」

  常歡撇嘴:「沒喝多自己做的事情你能不記得?是你把我接回來的,我脖子怎會有這個你還問我?」

  藍兮愕然:「你……」

  常歡根本不給他說話機會,立即又嘟嘴氣道:「趁人家醉酒你就……哼!別以為我原諒你了,你為那玄月斥我兩次,跟她總是不清不楚,若不是她識相自己走了,我今天非要她好看不可。」說著揚揚拳頭,「也要你好看!」

  質問未果,反被她倒打一耙,張冠李戴,莫名其妙將那人說成自己,藍兮再也按捺不住憤怒,冷靜拋到了一邊,嫉恨如火般熊熊燃燒,大吼一聲道:「放肆!」

  常歡駭得一縮肩膀,驚怕地望著他:「師……師傅?」

  藍兮猛地向前一步,單手掐住她的胳膊恨道:「身為女子,在外飲醉已是大錯,醉後失儀更是錯上加錯!是不是為師對你太過慣縱,才致你今時不遵操行,不守女德!」

  常歡的臉「唰」地白了,「不守女德」四字如針刺耳,從師傅口中說出更是讓她無法接受,平日自知性子有些散漫不拘,但自從明白自己心意後,大膽放縱的親密就只與師傅一人,見他的表現,也知他對自己有情,彼此的擁抱親吻都已熟悉,頸上吮痕更不是第一次出現,這不守女德又從何說起?

  憋了半晌的氣,常歡喃喃:「你在說什麼?我怎的不守女德了?」

  藍兮眼內只餘憤怒,冷聲道:「昨夜是韓端送你回來,並非為師!」

  常歡一個哆嗦,眼睛驀然睜大:「韓端……那……那又怎樣?」

  藍兮狠咬了咬牙:「他送你回來時,你頸子上已有……」

  常歡雙腿一軟,若不是藍兮掐住,險些癱倒在地,不可置信道:「那人……不是你……是韓端?不可能……不可能!」

  藍兮用力扶直她的身子,怒道:「他還對你做了什麼?」

  常歡看看藍兮,眼睛飄向窗外,腦中一片恍惚,做了什麼?記不清了,可腦中僅存的那些零碎片段已經讓她驚悔不已,酒後失德,果然是失德了,竟與朋友滾到了一起!韓端他一向君子……怎麼可以?

  常歡忽然抬手狠抓了脖子一把,猛地摔開藍兮,掉臉向門外走去。

  藍兮一把扯住她:「你去哪裡?」

  常歡忿忿:「我去找他!我要問問他!」

  「不許去!」藍兮爆喝,「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麼?」

  常歡滿臉痛悔,心內情緒錯綜複雜,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倏爾回頭怒瞪藍兮一眼,尖叫道:「我丟臉都怪你!是你趕我走,是你不去尋我!」再次摔開他的手,搖頭道:「是了,是韓端尋到我將我送回來,你呢?你在哪裡?現在知道向我興師問罪了,我難過的時候你在哪裡?!」

  藍兮手臂輕顫,閉上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常歡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更白,嘴唇也無了血色,悲極笑道:「呵呵,沒錯,我傻啊……我把他當作你了,我還以為來尋我的人會是你……我醉酒的時候你在幹嗎?照顧玄月麼?」

  藍兮睜開眼睛,不過短短一瞬,眼底就布了紅絲,他陰沉著臉,語調冰冷道:「從今日起,你不准再見韓端!從此以後,他不再是你的朋友!」

  「呵。」常歡嗤笑:「師傅總是不想答我的話。好,那我就告訴你,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你先前不管我,現在也不要管我!」說罷扭頭又走,用力扯開房門。

  「砰!」藍兮速度比她更快,先她一步擋在門前,將門扇反手關緊,怒道:「你哪裡也不許去!」

  「我若想去,你攔不住!」常歡一臉堅定。

  「歡兒!」

  藍兮怒褪慌起,他最看不得常歡這樣決絕的表情,似要與自己恩斷義絕一般,雙手連忙一伸將常歡牢牢摟在懷內,側臉緊壓住常歡鬢角,脫口而出:「你是我的,你不能再去見他!」

  常歡本欲推撓,聽他此言便頓住了動作。感覺著藍兮身體的顫抖,感覺著他的臉離開了耳鬢,挪至眼前。英俊五官因為憤怒而失去了往日的溫和,眸色近乎瘋狂,強烈的佔有慾望一覽無遺,聽著他語無倫次道:「我再也不理玄月之事,他輕薄於你,你為何還要去見他!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要季凌雲死,要蕭傾城死對麼?我正在做著打算,你要信我,你一定會如願!」

  常歡從未見過他這般陰霾的模樣,心裡也有些發慌,略略一掙,忽地又被摟得更緊。

  「師傅……」

  藍兮落唇胡亂親了親她的臉,喃喃道:「歡兒,我不喜歡玄月,我只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你會如願報仇,我會帶著你走,我們一起回山上……好麼?」

  常歡眉毛兩邊一耷,心瞬間軟得沒了邊,濃濃欣喜溢上心頭,全身彷彿都在溫水中浸泡著。師傅他說……只喜歡自己,盼了那麼久,他終於說了!

  一時間,所有的恨悔糾結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除了歡喜除了愛,常歡心裡再也沒有了別的感覺,雙手不由環上藍兮腰際,柔聲應道:「嗯。」

  「歡兒……」藍兮鬆了一口氣,將她腦袋按上肩膀,「我很怕,真的很怕,你好好的,不要再亂跑了,師傅會幫你辦妥所有事情。」

  常歡心思已不在那「所有事情」上,俯在藍兮肩頭蹭了蹭臉,滿懷期待道:「我們回山,成親麼?」

  藍兮突然手臂一緊,良久沒有答話。常歡微笑抬頭:「師傅?」

  藍兮張了張嘴,眼睛裡的驚慌之色一閃而過。常歡頓時僵了笑容,暖熱的心隨著他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褪去溫度,半晌疑惑道:「你不願跟我成親?」

  藍兮不說話。

  常歡放開了手:「為什麼?」

  藍兮蹙眉,忙拉起常歡的手,掙扎道:「歡兒……天下皆知,你我是師徒……若是我授徒成私和你成親……那千山清譽……」

  常歡瞪大眼睛,比得知認端為兮之事更為驚詫,這是什麼破爛理由?一個視名利如糞土的人此刻竟重視起「清譽」來?

  她笑道:「我們在山上成親,誰又能知道?至於你說的清譽,我從小便與你孤男寡女相處直至今日,你覺得在天下人眼裡,我們還有清譽麼?」

  藍兮一滯:「我……我爹即是你爹,你也算我家妹,天下人……」

  「廢話!」常歡向後一步推出他的懷抱,手指住他的鼻子:「你到底什麼意思?說清楚些!」

  藍兮眸中陰霾之色早已不見蹤影,被哀傷代之:「歡兒,我們回山居住,仍是只有你我二人,與成親又有何區別?」

  猶如一個炸雷響在耳邊,常歡簡直不敢相信藍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哆嗦了半晌嘴唇,顫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陪你在山上過一輩子,也不和我成親?」

  「不是。」藍兮急道:「要等……我們要等。」

  「等什麼?」

  藍兮又掙紮起來:「歡兒,師傅只喜歡你一人……你給師傅一點時間。」

  常歡見他不願說,眼珠一轉,冷笑道:「好啊,給你大把的時間,你自己等去吧,你說,韓端願不願意娶我?」

  藍兮猛震,尖銳疼痛紮上心房,喃喃道:「你不可以對師傅這樣殘忍。」

  常歡心淚橫流,笑不住聲:「呵呵,我殘忍還是你殘忍?你想把我拴在山上,卻不願和我成親,這叫什麼笑話?我早說了我是個傻瓜,喜歡上你,我就是天下難找的傻瓜!」

  急喘了一氣,倏爾擺了擺手,低下聲音:「罷了,都怪我自己,自找難堪,早知你的性子,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對你說出心意!」她走到藍兮身前:「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提這事,我的仇也不需你報了,讓開吧。」

  藍兮像座石雕般堵住大門,動也不動,低著頭,垂著手,聽著常歡的憤語,心如刀割,她的手拉上自己胳膊,她要出門,她要去見韓端麼?嫉妒的種子再度發芽,那種讓人瘋狂的感覺,他不想再嘗第二次!猶豫再三,藍兮穩住身子,握上常歡的手,抬頭輕道:「我告訴你……你……你不要生氣。」

  常歡心裡一動,瞥他一眼,故作冷靜道:「你說。」

  藍兮糾結得不能自已,實在不想向歡兒提起,但相較情離之痛,終於還是艱難開口:「我……有一門親事在身。」

  到底要多少「驚訝」才能把堅強的常歡炸倒在地?不用太多,這一個就夠了。

  即便藍兮拉著,常歡還是一個屁股墩兒坐在了地上,臉上表情又何止「驚訝」?舌頭打結,喉嚨堵塞,口中只能發出單音:「你……你……」

  藍兮頹然搖頭:「幼時定親,張相的長孫女,今次來京,他又提起。」

  常歡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臉,愣怔半晌緩過神來:「你騙我?你今年已三十一歲,那張相孫女幾歲了還沒成親?」

  藍兮無奈:「她比我小些,確實沒有成親,只因我不想娶她,而她想嫁的人……也根本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