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冷胤禛初萌登龍志 熱胤襈知難退激流

第二十二回 冷胤禛初萌登龍志 熱胤禩知難退激流

  從乾清宮下來,胤禛覺得渾身都是軟的。沒有想到,這樣高屋建瓴的幾個條陳,換來的只是「耐煩不怕瑣碎」的考語。早知如此,不如不說,還免了胤禩疑惑自己吃醋搶功呢!戶部差使辦砸是人人皆知心照不宣的事,雖然康熙沒有一句重話,沒黜貶一個官員,但惟是這樣淡漠的擱置,比之大發雷霆,罵個狗血淋頭更其無味,更不可捉摸。今日一席奏對,雖然看去是對了聖意,但「久旱逢甘雨」,卻只有幾滴,未免令人失望。胤禛想到自己和胤祥慘淡經營,千辛萬苦都是為他人作嫁,人生斯世,運數無常,畢竟有何意趣?他癱坐在萬福堂的安樂椅裡閉目沉思,真的有點心灰意懶了。正自惓惓悶思,一陣枴杖拄地的聲音篤篤近前,鄔思道踱了進來,雙手一揖說道:「主人何憂思之深也?」

  「什麼憂思?我不過是個天下第一閒人而已。」胤禛打疊起精神坐直了身子,一手讓座,悠悠地說道:「還是莊子說的『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摘玉毀珠小盜不起』,我又何必橫身危難之中,弄得自己焦頭爛額?」鄔思道見案頭放著胤禛的詩文窗課稿子,一邊坐了,信手翻著,笑道:「只怕四爺難以心如古井。莊子還說過:『彼含其明則天下不鑠,含其聰則天下不累,含其知則天下不惑,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您含著這麼多的東西,想做閒人恐怕不行。」幾句話說得胤禛一笑,卻又蹙額嘆道:「我是智窮力盡了,想做事,做了事,千難萬難苦撐過來,卻是篙斷槳折,舟困淺灘!」

  鄔思道聽了沒言語,一篇一篇瀏覽著胤禛的詩文,許久才笑道:「四爺這話學生不明白。據學生看,如今秋高氣爽,萬木蕭森,正是壯士遠行之時,哪裡就有那麼多的呻吟?」胤禛怔怔地望著窗外,良久,深深透了一口氣,說道:「一夜西風狂,吹落我家招鳳巢,梧桐葉兒落蕭蕭響……」一邊說,苦笑著搖了搖頭,又道:「戶部的事出來,我就細想了,這一回是齊根兒斷了梧桐樹!最可憐我那二哥,還像個沒事人,今兒下來去毓慶宮,他還勸我不要『庸人自擾』!就這一會子,大哥三哥和老人他們還不知議些什麼異樣的題目呢?可笑,我和老十三竟是一對兒癡人!」鄔思道聽著,似乎有點漫不經心,隨口問道:「如今呢?如今四爺有什麼打算?」

  「現在什麼也打算不成。」胤禛皺眉說道:「刑部戶部都已成了老八的局面,禮部兵部原就是他的天下,顯見的是萬歲更換國儲的棋步兒,太子雖不說,我看他心裡也有個數。我想過了,太子安,我自然沒事,太子不安,橫豎總要有新太子。我左右是個辦事的,大諒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這就是四爺的打算?」鄔思道突然發了怒,臉色又青又白,「咣」地扔掉手中折扇,架起枴杖,咄咄逼人地盯視著胤禛斥道:「庸人之見!」胤禛驚愕地張大了嘴,茫然看著鄔思道,他從沒有受過任何人這樣呵斥,也從未見過這位彬彬有禮,氣靜意和的鄔思道發這麼大的脾氣,平常幾句話,怎麼就惱了?正愣怔間,鄔思道抗聲說道:「你說的不是『西風凋碧樹』麼?什麼叫『碧樹』?碧樹就是太子!陳勝一個赤腳桿子還敢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呢,何況你是王,是龍種,是為國家卓有勞績的阿哥,不是太子的私人!不掰清這一條,你永無出頭之日!」鄔思道的雙拐點地錚錚有聲,激動地說道:「像大阿哥那樣的昏懦之夫尚且知道逐鹿中原,你怎麼抱了個壁上觀的宗旨?何其短志也!」

  胤禛聽著,只覺得一股冷意直浸肌膚,心都緊縮成一團,臉色蒼白得可怕,許久,他低下了頭,擺擺手道:「鄔先生,我……你坐下,聽我慢慢談。」因將乾清宮召見,自己上了條陳,康熙的話都一五一十說了,末了又道:「先生責我志短,說的不錯,我確是有些心灰意懶了,如今情勢,不觀望又有什麼指望?」

  「四爺就為這個煩惱?」鄔思道仔細聽完,突然仰天大笑,說道:「哪位聖賢說過『耐煩,不怕瑣碎』的人不能擔天下巨任呢?據我看,這是當今天下最好的考語!」

  胤禛一下子抬起頭來,「那──為什麼阿瑪要起用胤禩?」

  鄔思道格格一笑,說道:「那是自然,都是他的兒子,他要比一比,看一看,哪個是高才捷足嘛!」胤禛一邊想,搖了搖頭,幽幽地說道:「老八這人我知道。他要真的做起來,能辦好差使……」下邊的話礙難出口,便打住了。

  「所以我才給四爺出主意,上那個條陳。」鄔思道莞爾一笑:「他差使辦成,不過做了你條陳中的一件,他差使辦不成,是沒聽你的主意。萬歲真的選中他,他也不至於輕看你──不過據我看,現在還議不到這麼深,太子畢竟在位,八爺牽掣很多,他也未必就辦得下刑部的差使!」說罷又是一笑。胤禛悶悶不樂地說道:「這些我倒是都想到了。我最為難的,是和太子難處,近不得,遠不得──老八看去真是十分興頭,拿定主意要在刑部大展奇才了!昨兒十三弟告訴我,聽到他進刑部的風聲,他原在刑部的幾個門人想見見他,他都不肯接見,這不是兆頭麼?」

  鄔思道見這個滿口要做「閒人」的王爺如此撕不斷,苦惱不休,只一笑,換了題目,問道:「皇上幾時去熱河?」

  「十月初三。」

  「沒有指令八爺何時完差麼?」

  「沒有。」胤禛看了看鄔思道:「不過看胤禩的意思,說要皇上歡歡喜喜去熱河,我看他是近日之內就要大張旗鼓地幹起來。」

  鄔思道沉思了一會兒,又道:「皇上近日查考阿哥爺們的窗課本子不?」「什麼?」胤禛奇怪地看著鄔思道,他有些不明白這個書生究竟想說什麼,半晌才笑道:「窗課是五天一看,從不間斷的,不過這一本是和文覺和尚對禪餘暇寫的,怕有礙聖聽,我沒有敢進呈。」

  「我方才看了看!」鄔思道說道:「這裡邊的詩文雖不儘是上乘之作,但恬淡適勝,很合著四爺性格兒,何妨呈進去給萬歲爺瞧瞧呢?比如這一首,你看寫得何其好!」說著隨手一翻,指著一首詩遞給胤禛。胤禛接過看時,卻是:

  懶問沉浮事,間娛花柳朝。

  吳兒調鳳曲,越女按鸞簫。

  道許山僧訪,棋將野叟招。

  漆園非所慕,適志即逍遙。

  胤禛看罷笑道:「這詩沒格調,呈去討沒意思?做詩我比不了老三。」鄔思道笑著搖了搖頭,又指了一首,卻是:

  人生七十古來稀,前除幼年後除老。

  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炎霜與煩惱。

  過了中秋月不明,過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須滿把金樽倒。

  世上錢多賺不盡,朝裡官多做不了。

  官大錢多心轉憂,落得自家頭早白。

  春夏秋冬彈指間,鐘送黃昏雞報曉。

  請君細點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裡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

鄔思道因道:「這是唐伯虎的《一世歌》了。」胤禛點頭道:「是。因為練字,信手抄來,又怕有什麼干礙,沒敢進呈御覽。」

  鄔思道沉思片刻,一笑說道:「別小看了這些詩。也未必篇篇寫得激昂慷慨,歌大風,思猛士就是好的!如今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他們各做各的文章,都在萬歲跟前顯擺他們的『大志』,殊不知這正犯了聖忌。皇上年未及耳順,夏秋鼎盛,一群胸有大志、謀有良謀的兒子們朝夕相伴,焉能不生疑懼之心?」「噢……」胤禛身子向後一靠,驚異地瞥了鄔思道一眼:這瘸子竟如此精通帝王心術,真是深不可測!想著,把預備明日進呈的窗課本子抽出來,援筆濡墨,工工整整錄了一首七律:

  山居且喜遠紛華,俯仰乾坤野性賒。

  千載勳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

  金樽潦倒秋將暮,蕙徑蕭瑟日且斜。

  聞道五湖煙境好,何緣蓑笠釣汀沙。

  「好!」鄔思道拊掌而笑,暗讚胤禛心思伶俐:這樣一首一首進呈,確比乍然送一大冊強得多。卻不敢說破了,只道:「四爺這筆字真練到出神入化了!」

  ※※※

  鄔思道和胤禛計議的第二日,胤禩奉旨到差,進駐刑部。下車升堂便出手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刑部侍郎、員外郎到各司堂官,一律摘了頂子革職留任,犯官們把鋪蓋都搬進衙門,連後頭馬廄都騰出來住滿了大小官員,明說雖是「待勘」,其實形同軟禁,預備著清查一個拿一個。這一番睿斷措置,不但打得刑部各司堂書辦們暈頭轉向,真個震撼朝野,連康熙皇帝也沒想到這位溫文爾雅的阿哥風骨如此硬挺。

  從毓慶宮到上書房,接應不暇的是胤禩遞來的折議,片子,俱都是整飭部務的方略,擬定重審的要案,凡各厚審讞案文書供詞有疑的、律例不合的、量刑欠當的,胤禩也真不怕麻煩,一一加批評注封遞上書房,弄得馬齊和佟國維也如坐針氈。刑部的官兒們原本最怕胤禛和胤祥這兩個「魔王」來部挑剔磨勘,聽說「八爺來」還沒來及撫額慶幸,便遭這一頓猛轟,頓時慌了手腳,找門子的、托同年的、求主子的……什麼樣的都有:胤禩眼裡瞧著,心裡冷笑,也不去理會。

  亂到第十天頭上,胤禩一大早入宮請了安,回到刑部,在簽押房還沒坐定,便見老蔡頭進來稟道:「九爺十爺十四爺他們來了。」胤禩略一怔,命幾個等著回事的官員先回去,三步兩步出來,早見胤禟胤䄉胤禵帶著幾個長隨沿儀門內甬道散步而入。胤禩一邊笑著往裡讓,一邊說道:「整日價在我那裡混,可可我這幾日忙死,就不見你們的影兒了」一轉臉瞧見任伯安也跟在裡邊,便斂了笑容。

  「八哥風骨好硬挺!」胤禵隨著兩個哥哥進來,卻沒有坐,看著壁上條幅,用扇骨打著手心笑嘻嘻說道:「這刑部衙門我來過不知多少次了,沒想到幾日工夫就換了世界!你看這些個齷齪官兒們,一個個剝了補子,光著頂子,哭喪著臉靠牆根兒,擠眉弄眼交頭接耳,齜著黃板牙喫茶抽煙嗑瓜子兒聊天。哪裡是國家處刑重地,像煞了被孫行者趕出七十二洞的妖精,牛鬼蛇神魑魅魍魎應有盡有……」說罷哈哈大笑。胤禩不禁笑道:「說的是。我就是一根金箍棒打不及,盼著你們來幫手呢!」說著命人看茶,因轉臉問任伯安:「你來做什麼?」

  任伯安一臉安詳,聽著他們兄弟笑語,見問到自己,忙看了胤禟一眼,向前一步,滿面謙恭之色雙手捧上一個冊子。胤禩遲疑地接過,問胤禟道:「擠眉弄眼的,這算做什麼?」

  「幫八哥掄金箍捧啊!」胤禟陰陽怪氣地晃了晃頭:「八哥要做包公,我來填龍頭鍘。您不是要查盡刑部冤獄麼?好辦得很,一個外人不用傳問,就問老九就得,連不是我經手的也都有案可稽──都在這冊子上呢!」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時近孟冬,天已寒冷,只聽房頂風聲呼呼,掀得承塵都在不安地翕動。胤禩彷彿被人打了一悶棍,臉白得沒一點血色,怔怔地看著門外蒼黃的天色,只覺得心猛地往下落,像是一直要落到深不見底的古井裡。

  「怎麼樣八哥?」胤禟從未見過老八這麼狼狽,倒覺好笑,「犯人尋替死鬼代刑,這叫『宰白鴨」,明白麼?白鴨宰了不少,都是咱們自宰自吃。其實我倒沒使你什麼銀子,我的帳一直是頂著不還!」胤禩笑著道:「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對了,老十四這話說得妙」胤䄉嬉皮笑臉又道:「九哥使了四萬,下餘的都是八哥拿去行了人情。今日八哥要砸聚寶盆,該當的說說明白,八哥拿個章程。」

  胤禩這才回過神來,嘴角掛了一絲獰笑,說道:「好,這才是好兄弟,好奴才辦的好差使!任伯安,我幾曾叫你做過這種事?收金稅、挖人參的錢還不夠使麼?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這就是做奴才的難處了。」任伯安低下頭去,輕聲回道,「八爺聖明,奴才並不能屙金尿銀,咱們財路有四個,行商、收金稅、挖人參、皇莊年例,還有就是從六部裡掏。八爺想想,門人陞遷、周濟窮官兒、買田置園子一年下來得使多少?就是四爺十三爺討債,也得現銀子填還啊!說句不中聽話,換了旁人,想這麼著,只怕還摸門當窗戶呢!」

  幾句話便說明了,宰白鴨這些事是胤禟他們幹的,但弄來的錢是胤禩自己使了。他思索良久,無聲透了一口氣,一手拈著冊子,晃著火折子,默默點燃了,直到看著它燒成灰燼,目光一閃,眉稜骨不易覺察地一跳,哼地冷笑一聲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麼作孽的事,你任伯安都做得出。不怕王法,也不怕雷擊麼?」陡地,他心中生出一片殺機。

  「奴才明白。」任伯安何等精明,早已看了出來,一躬身子說道,「生天無路,地獄有門。奴才為主子盡忠,雖死重於泰山!」說罷跪了道:「請八爺用刑!」

  胤禩「啪」地拍案而起,看著瘟頭瘟腦的任伯安,眼睛幽幽地閃著:就於此時此地,一刀誅了此人,豈不一了百了?去掉這個累贅,連這三個兄弟也不須防範了。正思忖著如何下這殺手,胤禟也起身來,輕輕拍拍胤禩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八哥,一失手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八爺殺了小人。要能澄清史治,小人死而無怨。」見胤禟本主出來說話,任伯安斂起一剎那間流露出的怯色,侃侃言道:「小人不知是誰挑唆著要這麼辦,但小人知道誰是八爺的基業──就是八爺要整的這干子官吏!八爺沒有辦過多少差,名聲威望任那個阿哥爺比不了,為什麼?就因為八爺仁德寬厚,有學問、有度量、有識見!殺了我,就沒人敢再給八爺聚財;整掉這批官,八爺就和四爺一個樣。先頭多少水磨工夫全搭進裡頭去。如今外頭已經沸沸揚揚傳言,瞧八爺這陣仗,像是比四爺十三爺還狠……奴才可嘆的是,拼著身家性命不顧給八爺賣命,到頭是沒好下場……」說著已是淚流滿面,哽咽道:「八爺殺了我吧!……若論天理、王法,我真是死有餘辜的……」

  胤禩覺得頭一陣發暈,頹然坐回了椅子上。胤禟見今日「三英戰呂布」大見功效,滿意地舔舔嘴唇,勸道:「我和老十老十四八哥還不知道?再不能和八哥兩條心的!不是兄弟怨你,原本就不該接這差使──由著老四去幹,他把人都得罪完,這差使依舊是個不成!那時候兒你出來收拾殘局,撫定人心,不比走這險棋好?」胤禵笑嘻嘻說道:「八哥想一帚掃盡天下陰霾?算算看,就上書房裡,不說馬齊,張廷玉和佟國維有多少門生故吏?親結親、門連門、盤根錯節、恩連義結,一人有事八方來援,除了宰白鴨,黑天不見日頭的事多著呢!你掃得盡?四哥是無能之輩?憑著借條要帳還弄得人仰馬翻呢!刑部的事,你要動真格的,馬齊立地就得捲鋪蓋滾蛋,佟國維也站不住,更甭說太子四哥、大哥三哥都虎視眈眈地瞧著你!要是那麼輕巧容易,大哥早就把差使搶過去了,還輪得到我們!」

  「著啊!」胤䄉瞪著眼一拍大腿,「我也是這麼說!你把刑部的人撤了,我就嚇了一跳,這麼幹,萬歲先就要猜疑:這老八是怎麼的了?他一向不是這作派呀?是揣摩著討朕的好兒,還是沽名釣譽?──人若改常,不病即亡!」扭頭對任伯安又道:「操你祖宗的,這麼沒眼色?一味跪著,叫人瞧見了算怎麼回事?」

  眾人析得條條在理,句句中肯,胤禩倏然間已經明白,自己原和胤禟等人是分不開的難兄難弟!就算殺了任伯安,要是這群人和自己作起對來,下場連胤祥也不如!想著,不由暗自懊悔,不該聽信阿靈阿和張德明這些愚蠢建議,差點弄亂了自己營盤。一陣心灰意懶,胤禩勉強笑道:「任伯安起來吧。我是心裡生氣,又不是真要拿你作法典型。你是做老了事的,怎麼這麼渾?人命關天,就敢買賣!以後再也不許幹這種混帳事了!」眾人這才都鬆了一口氣,聊了一陣子淡話。胤禟笑道:「我們還得替八哥著想。張五哥這案子,那是掩不住的了,但老任手腳很乾淨,他們攀咬不出來!刑部的人既拿了,索性就做點文章:一個個過堂訊問,使勁查!反正獄裡已經沒有了『白鴨』,查到頭還是張五哥,拉了順天府監獄獄正,獄神廟的典史,還有驗刑官這些傢伙填餡兒,我看也就差不多了。哪個廟沒有屈死鬼呢?」

  「妙哉,吾心領而神受之矣!」胤禵笑道:「雲壓得重重的,雷響得轟轟的,風刮得呼呼的,雨點子稀稀的……」胤禟看了一下門外,說道:「老十四說話謹慎點。你和老十帶任伯安走吧。這裡頭能人多,是人是非之地。」

  「老任的頭還長得牢牢的。」胤䄉呵呵笑著起身,拍了一下任伯安的脖子,和胤禵帶著一眾家丁去了。

  他們前腳剛走,胤禩胤禟未及說話,便見胤祥帶著幾個護衛從儀門進來,腰間還懸著刀,腳下馬刺踩得嘰叮嘰叮作響,遠遠便笑道:「八哥九哥說什麼私房話?叫兄弟也聽聽!」胤禩胤禟急速對望一眼,忙都起身相迎,讓座獻茶罷,胤禩含笑問道:「十三弟,你不是還管著戶部的事麼?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吹到這裡?」

  「戶部還有什麼狗屁事?我方才去養心殿辭差,阿瑪也是這麼說。又說『去刑部幫你八哥辦差』,就騎馬趕來了。」胤祥顰著八字眉,呷著茶說道。頓了一下又問:「方纔十哥和十四弟出去,裡頭帶著一個人,像是九哥府裡那個任什麼狗日的伯安。他到這兒來做什麼?」

  胤禩胤禟都沒想到康熙會又塞個人憎狗嫌的胤祥到身邊來,都愣住了,心裡比吃個蒼蠅還膩,聽這一問,都嚇得一跳,半晌,胤禟才故作詫異地說道:「任伯安?我早就叫他出籍了!他沒來過呀……哦,想起來了,老十府裡那個胡狗子長的是有幾分像任伯安。必是十三弟看混了。」

  三個異樣心思的兄弟各自端杯莞爾一笑,胤禩胤禟頭上都浸出密密一層細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