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鏡舞(下)

鏡舞出自薩滿教祭祀儀式,意在驅邪消災,卻絕非獻於喜宴的樂舞,而舞者以鏡光直射玉箱更是大不敬之舉。郎主見狀不慍不怒,顯然早知此事,甚至或許此事根本是由他授意。席間眾人便都凝視玉箱,看她如何反應。

自舞起之時,玉箱笑意便斂去,端然危坐冷眼看,待鏡光落到她臉上,亦未見她驚慌,只側首闔目,一抹厭惡神色一閃而過。

「這是朕特意命人為你獻的舞,有降妖除魔、驅滅鬼魅、佑護家國社稷平安之效,怎麼你不喜歡?」完顏晟笑問玉箱。

玉箱轉瞬間即恢復了常態,再微笑答:「郎主費心為臣妾點選之舞,臣妾豈會不喜歡。凡郎主所賜,臣妾莫不感恩領受。」

「是麼?」完顏晟一顧身側,侍侯著的內侍心領神會地取出一詔書雙手奉上,完顏晟接過,似笑非笑地淡視玉箱:「朕還為你準備了一份厚禮,不知你會否感恩領受。」

眾人聽說是「厚禮」,又見完顏晟亮出詔書,大多都猜這是要下旨立玉箱為後,均屏息靜氣以待宣旨。而玉箱亦起身離席,跪下準備接旨。

完顏晟卻將詔書擲至她面前,說:「你自己看罷。」

玉箱拾起詔書,展開一看,漸漸變了色:「郎主決定將昏德公與重昏侯移至五國城囚禁?」

完顏晟徐徐點頭:「聽說那一干趙室宗室對愛妃你頗有微詞,你父親還與你割袍斷義,所以朕便將昏德公與重昏侯移往更為苦寒的五國城囚禁以示懲戒,看他們日後是否還敢對你有所冒犯。這份厚禮應該頗合愛妃心意罷?」

此言遠在眾人意料之外。移宋二帝前往五國城是宗弼的建議,如今南朝有韓世忠、岳飛、張俊、劉光世為將,已收復不少失地,且勢將擴大,宗弼率兵與南朝作戰已頗感吃力,故連連上疏,請移二帝於遠北,以防他們與南朝互通消息,加深政治上可能的危險。但完顏晟一直未作批示,想來亦有顧及玉箱之故,而今日在趙妃生辰之際宣佈移他們往五國城,且說是賜她的厚禮,雖玉箱平素未與韓州宗室有何聯繫,可這樣的決定顯然是她這趙氏女絕難接受的。完顏晟一向寵愛玉箱,此舉大大反常,除了宗雋帶著瞭然神色靜觀其變,諸人均一臉驚詫。

果然玉箱輕嘆了嘆,俯首再拜,道:「臣妾身為趙氏之女,骨肉親情,豈可罔顧?此次遷徙又將北上數百里,彼地苦寒,非昏德公重昏侯所能禁受。郎主以臣妾故,倘能庇他父子,不至凍餓,猶如臣妾身受聖恩。」

完顏晟呵呵一笑:「這話前些天你已跟朕說過多次。」

玉箱抬頭坦然視他,目光清澈而冷淡:「是,臣妾是勸過郎主多次。郎主也有父兄叔伯,何獨不容於臣妾?且臣妾記得昨晚郎主已親口允諾,說必將留他們於韓州。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況君無戲言。」

「哦,朕允諾過?」完顏晟故作沉思狀,隨即微微冷笑:「朕想起了,朕已喝了你的冰雪白玉羹,理應對你惟命是從,你要做皇后,要朕立你的兒子為諳班勃極烈,甚至要朕的性命,朕都會俯首聽命,這等小事又豈會不答應?」

臉上血色褪去,玉箱一時無言,然而仍以從容眼色打量完顏晟,細看他的雙目他的笑,靜默須臾,才緩言道:「郎主適才說的話,臣妾不懂。」

「好,那朕就讓人細細解釋一番,讓你聽得清楚明白。」完顏晟舉臂引掌一拍,殿外當即有人聞聲走進。

那是一名侍女,穿著與尋常宮女一式的宮裝,深垂著頭,小心翼翼步履細碎地慢慢走至殿中,跪下行禮後才抬首匆匆窺了玉箱一眼,旋即又低首,不敢再看,臉已燒至通紅。

玉箱的唇角漸漸挑出冰涼的弧度,看她的神色頗不屑:「鴿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