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巫蠱(上)

這侍女是秦鴿子,玉箱當初從洗衣院選出的兩名貼身侍女之一。聽見玉箱的聲音她侷促地略略膝行退後,似欲儘量遠離這年來朝夕相對的主子,而頭依然深垂,向郎主請安,語音輕顫。

完顏晟簡短吩咐:「說。」

秦鴿子略微躊躇,然頃刻肅靜的氣氛令她心驚,未敢久拖,終於啟口輕緩地開始說:「趙夫人自入宮以來,不曾有一日忘國破家亡之痛,每月朔望必焚香南面再拜,獨寢之時夜半常飲泣。近日知有大臣勸郎主另立新後,恐新後危及自己現下地位,便十分憂慮。再聽聞郎主有意將昏德公與重昏侯移往五國城,更是憂心如焚,且又明白郎主一向不喜她干涉朝政和提及宋俘,必不會聽她勸告將昏德公與重昏侯留在韓州,一籌莫展之下每每郁然凝思,愁眉深鎖。後來侍女曲韻兒便獻計說,可用巫蠱之術攝郎主心魄,使郎主聽命於夫人,到時郎主對夫人言聽計從,不僅可讓他善待宋俘,就連讓他立夫人為後,宗殊小皇子為諳班勃極烈也非難事。」

「巫蠱之術?」坐於一旁留心傾聽的宗乾此刻奇道:「據說南朝歷代皇帝最忌巫蠱,若有宮人私行此術必嚴懲,涉及此類事的皇后都非死即廢,趙夫人身為南朝宗室女,豈會不知其中厲害?而且她這般年輕,又不與僧道往來,怎會知道施術的方法?」

秦鴿子答說:「昔日汴京曾有位女巫以巫術控制了數人,最後欲將此術用在她丈夫身上時被其夫察覺,向官府告發了她,於是她被斬首示眾。而這女巫就是曲韻兒的表姑,她父親在送她應選入宮時買通採選的人,刻意將此事隱瞞了,所以宮中人也不知曲韻兒與這女巫的關係,是最近曲韻兒見趙夫人終日煩悶憂慮,才自己將此事說出,告訴夫人她入宮前曾親眼目睹表姑作法,知道如何施術,稱那法術確有奇效,極力勸夫人一試。夫人起初一聽便拒絕,但曲韻兒反覆說那方法簡單易行,外人不可能看出,不妨試試,若成功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即便不成功,也無人知道此事,不會牽連夫人。夫人猶豫良久,見除此外無計可施,最後終於決定採納曲韻兒的建議。」

聽她如此說席間眾人都很好奇,紛紛追問那巫術如何施行,秦鴿子卻搖頭:「具體如何做奴婢也不知。趙夫人一向行事謹慎,平日最寵信的是曲韻兒,對奴婢其實並不特別親近,曲韻兒與夫人商議之事原本都是瞞著奴婢的,是奴婢那日見曲韻兒夜半悄悄起身去找夫人,覺得詫異,便暗中跟了去,這才得知此事。只依稀聽說最重要的是以符水加在生人腦裡,調以冰雪,讓人服下。後來曲韻兒便出宮找來人腦,加冰雪蜂蜜調成『冰雪白玉羹』,外表看來便是一清涼甜品,經細細研調,想必也嘗不出腦髓味了。曲韻兒將這羹給夫人騙郎主服下,又偷偷作了法……好在郎主是真命天子,自有天祐,這種邪法亦不能損郎主分毫……」

宗乾頷首嘆道:「留這樣的賤婢在宮中當真禍害無窮。」一顧玉箱左右,不見曲韻兒,便又問秦鴿子:「那曲韻兒現在何處?非得找出嚴懲才是。」

秦鴿子微微側首再窺一眼玉箱,說:「郎主喝了那羹就開始腹瀉,趙夫人見勢不妙便故作憤怒狀,杖責曲韻兒,將她趕出了宮。奴婢猜,她大概是怕郎主起疑,所以先讓曲韻兒出宮,也是為保全曲韻兒的性命。」

「這賤婢朕自不會輕饒。」完顏晟冷冷接口:「朕已命禁軍出宮搜捕,翻遍整個京城也要將她搜出來。」

「那賤婢自然該死,但也只不過是聽命於主人的狗罷了,父皇真應嚴懲的還是這個南朝女人!」宗磐拍案而起,一指玉箱,被酒意和血液燒紅的眼底有不加掩飾的快意:「自她入宮以來後宮便不得安寧,我母后也被她陷害,至今仍住在外羅院中。我早就勸父皇提防她,這女人一直有異心,想媚惑君主做皇后,再干預朝政,奪取大金江山,如今父皇總應明白了罷?」

完顏晟點點頭,對宗磐道:「現在看來,你母后確實冤枉,朕會接她出來。」再轉對秦鴿子道:「再說說關於皇后的事。」

「皇后……」秦鴿子踟躇著斷續說:「當日害死宗青小皇子的毒不是皇后下的……是趙夫人自己……在那碗藥中下了致命的鴆毒……」

聽了這話滿座嘩然,諸人注視著玉箱神色頗震驚,而玉箱一味漠然,始終保持著先前姿態,聽著秦鴿子的話亦無一絲懼色,似她言下那一樁樁罪狀根本與己無關。

宗磐便冷笑,對完顏晟說:「虎毒不食子,而這女人為爭寵居然向自己親生兒子下毒手,可見其心之狠。母后仁慈良善,竟被她這般陷害,將她千刀萬刮也不為過。我想知道父皇會如何處治她,是凌遲,還是車裂?」

完顏晟側目看玉箱,忽然笑了笑:「你說朕該如何處治你呢,玉箱?」